倒逼出来的萍乡婚俗新规：提倡零彩礼，取消拜亲戚

文｜南方周末记者 翟星理

南方周末实习生 马思洋

责任编辑｜钱昊平

提倡“零彩礼”，不收或象征性收不超过3万元的彩礼(聘礼)。

近日，江西省萍乡市六部门印发《关于遏制高价彩礼推动婚嫁移风易俗的实施方案》，为婚事花费设置了参考标准。

方案规定得很细：婚宴只安排一次，一般不超过15桌，每桌用餐人员不少于10人，酒席(含烟酒)控制在500元/桌以下，非亲属不随礼或象征性随礼，随礼金额控制在200元以下。

萍乡不是最先作出此类规定的。2020年民政部印发《关于开展婚俗改革试点工作的指导意见》后，云南、湖北、甘肃、河北、四川等地的县、乡镇均出台过实施方案。但如萍乡这样对婚事各项花费设置市级详细参考标准的并不多见。

特别是，萍乡市的实施方案还提到，要探索离婚冷静期内对当事人开展婚姻危机干预的有效方法。

“江西一直是婚俗旧习的重灾区，也是婚俗改革的先行者之一。”江西省民政厅一位处级官员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这次的决心比较大。”

萍乡市此次印发的实施方案共有6份配套文件，第一份就是《萍乡市文明简约适度操办婚事工作指引》。

工作指引除了提倡“零彩礼”，还包括取消拜亲戚、请朋友等习俗，规定一切事务由红白理事会会长协办。

规定还有：婚礼车队轿车6辆以下，其他车辆一律为客车。城区划定区域实行禁燃禁放，农村用电子礼炮或购买鞭炮限定在300元以下。

严禁打牌等赌博现象。

政策刚一出台即引起广泛关注。

萍乡市上栗县、泸溪县民政局相关人员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均表示，当地的彩礼水平在全国范围内并不算高。

2018年至2021年的部分关于婚约财产纠纷的判决书显示，萍乡多个县区的婚嫁花费中，仅彩礼一项就达到4万元至10万元。

而2021年，江西省萍乡市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是43395元，农村居民则是22862元。

泸溪县民政局的工作人员说，当地存在农民付不起彩礼的现象。上栗县民政局工作人员则表示，制定参考标准之前，当地进行过调研，根据农村居民的经济收入情况将彩礼的参考标准定为3万元、随礼金额控制在200元以下、酒席控制在每桌500元以下，总体原则是最大程度减轻婚事造成的家庭经济负担。

江西省民政厅一位不愿具名的处级干部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萍乡市此次出台的实施方案，实际上是2017年以来江西推进婚嫁移风易俗的一系列文件、政策的延续。

2017年，江西省民政厅就制定出台了《推动婚丧习俗改革促进乡风文明建设工作方案》，这是全国最早制定的省级工作方案之一。

方案要求，按照“三年整治、一年巩固”的总体要求，推动江西省婚丧习俗改革取得阶段性成效，到2020年，80%的行政村建有红白理事会等相关组织；100%的村规民约中包含婚丧习俗改革内容。

2020年6月，民政部印发《关于开展婚俗改革试点工作的指导意见》后，江西省民政厅于2020年6月印发《关于开展婚俗改革试点工作的实施意见》，要求各地市确定试点单位，工作目标是通过两年努力，试点地区高价彩礼、婚事大操大办、铺张浪费、随礼攀比等不正之风得到有效遏制，婚事新办简办得到广泛认可。

不过，就在江西推进婚俗改革的过程中，2021年3月，江西九江银行推出“彩礼贷”产品，把江西的天价彩礼问题推向舆论高潮。

九江银行“彩礼贷”的宣传标语是彩礼开销不用愁，“贷”来稳稳的幸福，该产品最高可贷30万，最长可贷1年，年利率低至4.9%，贷款可用作新婚旅行、购车、购买首饰、购家电。

在社会各界的批评声中，九江银行的“彩礼贷”被迅速叫停。“影响很坏，但是也在一定程度上倒逼主管部门对彩礼标准制定一个明确的数字。”前述江西省民政厅干部说。

萍乡市的实施方案还提出，探索离婚冷静期内对当事人开展婚姻危机干预的有效办法，责任单位为萍乡市民政局、萍乡市妇联和各县区政府。

2021年1月1日起实施的民法典第一千零七十七条规定，自婚姻登记机关收到离婚登记申请之日起三十日内，任何一方不愿意离婚的，可以向婚姻登记机关撤回离婚登记申请。这一条款被称为离婚冷静期。

前述江西省民政厅处级干部介绍，按照实施方案的设想，在婚姻冷静期进入婚姻危机干预的应该是以社会工作师、心理辅导教师、心理咨询师、律师等专项人才组成的专业化团队，目的是保证婚姻家庭状态的稳定，责任主体是民政部门、妇联、司法部门。

“现实问题是政府采购公共服务需要钱，萍乡这个地方，市区和县城里都难以实现专业化团队的覆盖，农村地区就更不可能了，只能寄希望于红白理事会和村、社区干部以及各级妇联了。”他说，“农村地区介入婚姻危机调解的经验在全国范围内都不算多，谁介入、怎么介入，都还需要探索，红白理事会也许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

而按照方案要求，红白理事会由群众推举产生，设会长1人，副会长2人，理事及成员3至10人。红白理事会在村两委或镇街婚事新办指导小组的指导下开展工作。

值得注意的是，上栗县、泸溪县民政局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均强调，在离婚冷静期内介入婚姻危机调解主要针对的是当地年轻人冲动离婚的现象，“也许过了一个月他们就后悔了，不想离婚了。如果一个月后坚持离婚，那该离就离。”

此外，两县民政局均表示，调解不是和稀泥，一旦离婚纠纷涉及家庭暴力等违法行为，参与调解的人员不会姑息，会与妇联、公安机关等部门联动。

按照萍乡市设定的工作步骤，2022年5月-2022年6月为宣传发动阶段，2022年7月-2022年12月为试点推进阶段，2023年1月-2024年6月为全面实施阶段，2024年7月-2024年9月为全面巩固提升阶段。

在宣传发动阶段，萍乡全市7个县区及武功山风景名胜区的任务是制定出台符合本地实际情况的实施方案和配套措施。

一旦进入推进和实施阶段，一个关键的问题将是如何落实这些方案。

“萍乡的措施是个人承诺书制度和报备登记制度。”前述江西省民政厅干部介绍，要办婚事的家庭将会签署一份《文明简约适度操办婚事承诺书》，承诺事项包括办婚礼时不请乐队，不租用拱门，迎亲不组织豪华车队；让子女在谈婚论嫁时不向对方提出超出能力范围的过分要求，共同抵制高价彩礼；采取集体婚礼或旅游结婚的方式完婚，最大程度减轻家庭经济负担。

此外，办喜事的家庭还要提交一份《居民文明简约适度操办婚事报备表》，表格内容包括婚礼的时间、地点、红白理事会理事人员、办理规模、标准、餐饮费用、其他费用等详细内容。

“虽然目前没有强制要求居民按照参考标准去办婚事，但是他们多多少少要对比一下自己的费用和参考标准的差距。”萍乡市莲花县县城一个红白理事会成员说，“再想大操大办就要考虑影响了。”

除了让居民签定承诺书和报备表，萍乡市的实施方案还提出，将以日常检查指导、明察暗访和专项督查等形式，一旦发现宣传不到位和落实不力的村，或者红白理事会作用发挥得不好，出现嫁娶大操大办造成不良影响，会对村进行通报批评；对问题长期得不到整改的，会通过发函督办、通报批评等方式予以推进；对婚丧嫁娶大操大办、搞封建迷信的党员干部，给予组织纪律处理。

“按照目前的规定，一旦被通报批评，村集体和村干部的评优评奖资格基本就没有了。”前述莲花县红白理事会成员说。

在通报批评的压力之下，村、社区居委会等行政主体有没有可能采取强制手段推行参考标准呢？

萍乡市不同县区的民政部门对此理解不同。一个县民政局干部说，“其实也不是说规定了3万元就一定只能给3万元彩礼，它只是起一个倡导作用。2023年（全面实施阶段）以后的事情还不清楚，具体要视情况而定，也未必会用行政力量去落实，文件还没有出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