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中年阿姨还是有好处的
文｜读者：静思
我在给儿子读书，他趴在我的肩头，突然打断我说：“妈妈，你有好几根白头发了。”
换做两三年前，听到这样的话，我可能会像打开灯的瞬间看到地板上的蟑螂那样，惊叫弹起，然后迅速冲到镜子前把白头发一一斩草除根。我知道，白头发是拔不完的，它们就像生命力旺盛的野草，会在你愈加衰老虚弱之时肆意狂虐生长出来，向你宣告这具生命不再年轻。
但那时候的我，即便脱手青春的尾巴已经许久，可贼心不死，不肯让白头发在自己的脑袋上作威作福。肉体没有办法永远年轻，我的心可以强装永远年轻吧。白头发作为“年轻”的反义词，必须在我的躯体上彻底被清除。
现在，我连“强装”都不愿意了。白头发就白头发吧，挺好。它们也该在我这个年龄以更频繁的速度露脸了。至少，它们的出现证明了我的身体机能符合正常的自然发展规律，而不是万年不死的“老妖怪”。
所以，我轻描淡写地回复了儿子一句：“没事，不用管它们。”就继续埋头于亲子阅读中。
伊藤比吕美在经历了更年期、开始绝经、进入六十岁后在《闭经记》里写道：“女人一旦上了年纪，乱七八糟的就全来了，色斑皱纹白头发，各种神出鬼没的过敏症，身体里仿佛燃起一个大火炉似的潮热。”
虽然我距离她写得那种状态还差二十来年，尚未经历更年期的种种不适，但皱纹、白发已经被安排上了。一开始，这些不速之客会让你心烦，习惯后，自己倒也能和它们自洽的相处了。我想，之所以能内心毫无波澜地接受白头发，是因为我终于长大、成熟到可以正视自己的年龄了。
读大学的时候，我曾在院系办公室勤工俭学，负责管理我们的老师是一位三十出头的男老师。当时，和他同龄的老婆刚生完孩子不久，我和同学们去他家拜访祝贺，看到这位新手妈妈满脸的倦怠和周身散发出的疲态。不懂事的我当下冒出一个念头：三十多岁的女人怎么可以老成这样？未来的人生还有啥奔头？
现在回想起来，那只是一张正常的三十多岁的脸，她并没有过分衰老，只是不再年轻。但对于当时还不到二十岁的我来说，三十岁和六十岁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比自己老很多。而我，绝不想迈入那样的衰老之中，所以，“中二少年”的我当时还在日记本上写了一段话：生死都要如夏花般绚烂，在最美的时间消亡。
命运待我不薄，让我活到了比当时的她还老的年纪；然后静静看着我，怎么打自己的脸。
18岁时，你可以向往自己继续年轻；38岁时，你只能看着自己走向衰老。这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到了我这个年纪，内心已经被磨出了茧，对着命运打过来的巴掌，我至少可以笑嘻嘻地说：哎呀，和健健康康地活下去相比，年龄算什么呢。
人的大脑里好像有一个开关，到了某个时刻它会开启，让你能够坦然说出自己的年龄、接受头顶的白发，并且不再为那个数字、那些白发感到难过。但在开关开启前，你甚至连说出自己的年龄都会觉得有些烫嘴——我怎么都到这个年纪了？我怎么可以被叫阿姨/大婶？
有什么不可以？当你摆正了心态、接受了自己的年龄后，你会迎来一个“新世界”。
在这个“新世界”里，你可以开始“破罐破摔”了。
小时候，你要做大人眼里的“乖宝宝”、你要嘴甜、有眼色，见到认识不认识的人都要开口叫人、看到喜欢不喜欢的亲戚都要问好、你要在单位成为最勤快和积极的那个人。
因为你是小孩、因为你还年轻和父母同住没有独立、因为你是公司里的新人，所以，你很难发展出自己的想法和意识和行使“权利”，就算有，也会因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古训”被直接否决。
但在你不再年轻的“新世界”里，你成熟了、世故了、圆滑了，最重要的是，你在各方面终于独立了，所以可以让自己的本色逐渐显露出来。原来，有一些我不喜欢的人可以不用再为了顾及他人的颜面而打交道；原来，有一些我不想做的事，可以不用承受道德绑架勉而为之。
正如伊藤比吕美在逐渐走向衰老时问自己的一连串问题，为什么我还要和丈夫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饭、睡同一张床？明明两个人都口味、习性都各不相同啊。到了某个足够大的年纪，你终于可以“破罐破摔”、不顾一切地迎来自我了。
在这个“新世界”里，你可以不用时刻都绷紧一根弦，想慢下来喘口气时也无妨。
在日剧《节约摇滚》里的年轻人，为了省钱做问卷调研拿打折券、为了省钱0元在家自制店里要一千日元的豆皮盖饭、为了省钱用小票白色的部分磨指甲让指甲变得光亮从而省去护理指甲的钱。
因为年轻、工作没几年积蓄不多，因为年轻，要用薪资的大部分来维持自己的外在美，所以很容易就变成所为的“尾款人”“月欠族”。
到了一定的年纪，虽说钱袋子还是不鼓，但因为多年辛勤工作，总算有了一点积蓄，可以不用再像过去那样在缴完房租后“斤斤计较”剩下的每一分钱要怎么花才能撑到下次发薪日。过上吃自己吃想吃的大餐、买昂贵点的护肤品、去度一次不那么奢侈但多花点钱也不会让自己心疼、窘迫的假期的生活了。
就算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支持自己缓一缓，也可以因为身体不允许、精力不支持作为事实（理由）搪塞一下。
大年初一和好友在群里聊天，问她们大年三十有没有熬夜守岁。大家不约而同都是早早躺平的状态。反正，夜是熬不动了，通宵达旦的玩乐和应酬更不存在。过完春节又问大家，寒假有没有鸡娃，大家再次不约而同选择养生“放养”。反正，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儿孙我幸福。
一切都有“年纪越来越大”这个万能句式担待着、推脱着。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新世界”里，你会变得更坚强，因为过去曾经的伤痕在经过时间的磨砺后，终于都变成了保护自己的铠甲。
《傲骨贤妻》里的艾丽西亚从一名家庭主妇、检察官的妻子到自己成为律政女强人、冠名的律所合伙人、踏足仕途参与竞选，一切的蜕变与成长，都是拜曾经丈夫招妓背叛婚姻这个致命伤所赐。疼，是真疼。但走过疼痛之后，她迎来了崭新、强大的自己。
阅历给了你不再拖泥带水的勇气。正如伊藤比吕美说的“变成欧巴桑还是有好处的——无论事前多么纠结犹豫，一旦该上场了，马上就能变得很干脆，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五十岁时，顶着一头爆炸头的稻垣惠美子辞职了，作为原日本《朝日新闻》记者的她在《五十岁，我辞职了》里写道：“当你舍弃一些东西后，并非是一无所有而是会出现另一个世界。虽然这个世界原本就在那里，但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存在，所以以前一直看不见，或者说根本不想去看见。这个世界真是太酷了。”
我无比赞同！渐长的年纪，也可以成为我们人生开疆扩土的软剑。
排版：小映 / 审核：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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