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去年因粉色头发被网暴的女孩吗？她去世了。
去年郑灵华（微博ID鸡蛋姬）在拿到华东师范大学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后，赶到医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躺在病床上的爷爷。
当她把和爷爷的合照发在网络平台后，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她的照片被短视频平台等多个营销号盗取，用来卖课；
她因粉色头发，被网友造黄谣骂“陪酒女”“不正经”。
随后她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维权之路，期间被确诊抑郁；开学努力生活又因抑郁休学；拼命与抑郁抗争，却最终还是被抑郁情绪吞没。
简单几行字就能概括她被网暴的全部经历，可她承受的痛苦挣扎、无力艰难，远超我们的想象。
“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每当有网络暴力发生时，我们都在极力呼吁“不要用言语伤人”“减少网络暴力”，但呼吁犹如隔靴搔痒，下一场网暴随时可能发生。
日哭夜哭，哭不死董卓。
面对网暴，我们真的无能为力吗？
也许，我们还可以做点什么。
“我的立场：1看不惯或者直白点，厌恶所有白染黑以外的染发行为；2 厌恶爱好拳法的‘独立女性’。”“当事人的支持人过来执行正义时，销号跑路咯。过个十来天（再启用账号），也不至于舍了用了挺久的账号。”“你问我歉疚么？刚得知消息时自然是有一些的，有罪的雪花嘛。当然快意也不至于，虽然不喜欢、也算不上仇怨，在我只当是口角罢了。”当被网暴者因为谣言和恶意怒火中烧时，他所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群人：没有良知、没有同理心、自负、情感缺失、甚至潜意识里有反社会人格，像个没有人类正常情感的低等生物。网暴者施暴时不会内疚，施暴后不会反思，在有人因网暴去世后甚至会拍手叫好。因网暴抑郁乃至自杀的人，他们通常善良、共情能力强、同理心强，他们相信：每个人都能用“讲理”明白事理、理解真相。善良对上没良知的人，很容易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被造谣、被网暴的人，在面对谣言和指责时，第一反应通常是“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自己没有做错”。师兄之所以先让大家了解施暴者是一群什么人，就是想告诉大家：1 你面对的不是一个“人”，是一群冰冷的“机器”，不要企图对方会内疚、会有良心发现；
2 你没做错任何事，你不需要解释，不需要自证。可以反击，但不要掉入“自证陷阱”；
3 如果太累就拉黑，别消耗自己的时间、精力和情绪去对线。
正如法律上规定，谁主张谁举证。当别人诬陷你吃了两碗粉时，你要做的不是划开肚子，取出那一碗粉。过去一年发生了很多网暴事件，被网暴者多为女性，黄谣犹如飞来横祸，铺天盖地砸向她们：杭州女子取快递时被偷拍，被造谣出轨快递小哥；
女博主全款买下保时捷，被造谣是性工作者、被包养；
女子过年回家晒个草莓，被一群人造黄谣从事性工作；
女孩跟外公的合照被造谣“老夫少妻”；
女子晒订婚照被造谣“8号技师”；
……
一个女性，她只需站在那里，铺天盖地的黄谣就会砸向她。1 黄谣无法自证；
2 黄谣简单但伤害性高，只需贴一个标签，女性就有可能失去工作、社会性死亡；
3 黄谣背后是根植于文化传统的“贞洁羞耻”，惯性思维年深日久、根深蒂固。
黄谣之所以能传播开来，并直接对女性的生活产生影响，其原因在于社会对女性分而治之的双重道德标准——好女人和荡妇。对外表和行为不符合社会“标准”的女性，人们使用“荡妇羞辱”对其进行围剿和猎巫，致使她遭受社会性死亡。当她不得不屈服、顺从做一个大众眼中的“好女人”时，女性独立自主的生存空间就会成功被挤压。郑灵华最后把头发染成了黑色，造黄谣的人在心里狂欢“又规训了一名女性”，他们会继续审判下一名女性，继续造黄谣。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保持清醒，主动反击，拒绝审判女性，去接受和呼吁女性的多样性，去打破和敲碎束缚女性的道德枷锁。当社会不再认同“荡妇”是种羞辱，那么荡妇羞辱也就不复存在。当有人因网暴去世后，网暴者乃至众多路人只会觉得受害者“抗压能力差”“心理太脆弱”。事实是，网暴带来的伤害严重程度远非我们想象所及，而网暴的发生不是一时的，它带来的不良影响持续性很强，并且会渗透内心。1 首先会出现应激反应。面对漫天彻地的网暴，被网暴者一方面会因为愤怒反驳，一方面会因为贬低感到受伤和自卑；
2 内化负面评价。长期接触网暴，被网暴者会将他人的贬低内化为自我评价，继而发展成抑郁情绪；
3 对相似场景的高度敏感。身体会记住被网暴时的感受，创伤后应激障碍发病病程可长达数月或数年。
所以，被网暴者受到的伤害，不是简单一句“不看不在意”就能避免的。施暴者的造谣、恶意，也不是简单一句的“随口一言”就能免责的。看似无足轻重的一句话，就有可能像利刃一样刺向身处舆论漩涡中的个人，造成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正如郑灵华所说，“在网络上说话要谨慎，因为有些话一旦你说了，就只能被原谅，而不会被遗忘。”前几日，罗翔老师针对此事件写了一篇文章《面对网络暴力，法律真的无能为力吗？》文章科普了现有法律对网暴的处罚，但维权之路真的是举步维艰。《刑法》里有针对网暴的罪名，侮辱罪、诽谤罪等。但这些都是自诉罪，当事人想寻求警方介入非常困难。杭州女子取快递被造谣事件，因检察院的介入，从自诉案件转为公诉案件。但在现实中，网暴案件转为公诉是极少的。因为是民事诉讼，取证就很困难。受害者很难靠自己的力量找到“账号后的人”，通常只能靠起诉网络平台要求提供网暴者的身份信息。郑灵华面对的，不仅是无数难以定位的网暴者，还有一群有组织、有规模的营销账号。虽然有律师免费为郑灵华代理，但她依然需要花4000元取证。其中3150元是她带了好多节课才挣到的。有的平台网络投诉入口十分难找；有的平台投诉规则很繁琐；有的平台投诉审核很难通过。如果平台能及时整顿大批量复制虚假信息的营销号；
如果平台的投诉机制能更有效保护受害者；
如果司法机构可以节约受害者的诉讼成本，解决被告人身份信息问题。
在接受冰点周刊采访时，郑灵华曾问过记者，“杭州女女子取快递被造谣案件是从何从自诉转为公诉的，她希望自己的案子也能这样。”我们该让受害者看到维权有望，让受害者有力量拿起法律武器对抗网暴。遗书中郑灵华提到，“我好怀念过去的自己，热烈、有目标、自信、精力充沛”、“自己好像丧失了一切能力，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不可能再好了”。抑郁症患者，越是抑郁前积极乐观、热烈自信，越是无法接受抑郁后的消极悲观、绝望糟糕。他们期望痛苦能立刻结束，但任何创伤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愈合。且不说抑郁症患者，连普通人都无法接受悲观消极的自己。师兄知道，在功绩社会，自我驱动无止境地鞭策着我们努力向上。但如果这个社会的发条松动一点，允许普通人可以不那么乐观、可以不那么向上，我们是不是就会少一些倦怠和疲劳。前段时间《211毕业5年存款仅5千》的视频火爆网络，网友之所以被打动、被治愈，是因为它让我们看到：人不可能永远乐观向前，当我们面对失败时，真诚又坦然地接纳当下的自己，才会有重新出发的勇气。师兄并不会去责怪郑灵华最后选择的自杀，那不是轻飘飘几句话就能挽回的。如果没有营销号盗用她的信息推销课程；
如果一个女孩不会因为粉色头发被造黄谣；
如果普通人的维权没有那么艰难。
当我们呼吁网暴少一点时，师兄真切希望网络平台和司法机构能采取具体而有效的措施去保护普通人，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一条又一条生命因网暴而陨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