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临近亡国,都会有征兆,陈后主还没登基,就差点死于非命!太建十四年(582),陈宣帝陈顼驾崩,临终前命嫡长子陈叔宝(即陈后主)继承皇位。按照古代立储“以长不以贤”的规矩,陈叔宝继位并没有程序上的问题,可偏偏他的二弟陈叔陵,对先帝的决定颇有异议。在陈宣帝的葬礼上,陈叔陵瞅准时机,拿出暗藏的药刀,对准陈叔宝的脖子,就是一顿乱砍。由于事发突然,在场的陈氏宗亲都蒙了,直到陈叔宝大喊护驾,众人才反应过来。然而,冲出来护驾的宗亲,夺刀的夺刀,卡脖子的卡脖子,愣是没人将注意力放在陈叔宝身上。不幸中的万幸,陈叔宝除了一阵生疼,脖子殷红,没伤到要害。陈叔陵行刺失败被杀后,陈叔宝完成登基仪式,随后便将国政整体打包委托给四弟陈叔坚,以表彰他之前的救驾之功。但陈朝的国运,伴随着陈叔宝的甩手掌柜式管理,已时日无多了。
陈后主十六岁当太子时就成亲了,娶的是太子少傅沈君理的女儿沈婺华。史载,沈皇后“性端静,寡嗜欲,聪敏强记,涉猎经史,工书翰”,乃妥妥的大家闺秀。可陈后主对这个正牌媳妇却是不怎么上心。他有自己的“白月光”,叫张丽华。张丽华从前曾是一名歌姬,长得妖艳动人。特别是她那头秀发,史载“发长七尺,油光可鉴”。陈后主对张丽华的爱慕,在《玉树后庭花》一诗中就可窥见端倪:张丽华不仅漂亮,而且善解人意,能察觉陈后主的心思。因此,陈后主即便脖子上有伤,也不忘到她那儿温存些日子,直至痊愈。在沉迷“温柔乡”的同时,陈后主即位当天颁布诏书,说要“思播遗德”“咸与惟新”。这份即位诏书的语气相当谦卑,在表明自己的姿态后,要求百官以后多在劝农、求贤、禁奢、纳谏等方面给他提意见。即位两个月后,他又颁布过一则《癸亥诏》,说今后满朝文武无论官职大小,上奏折时无需避讳,有事说事,说错了也不要紧,朕自不怪罪。话说得很好听,可真有人敢壮着胆子这么干的时候,他的倒霉日子就到了。此人名叫傅縡,是陈后主身边的中书舍人,专门为皇帝起草各类诏书,文采可谓是陈朝一流。他写诏书时,从来不需要提前起草,“虽军国大事,下笔辄成”,陈后主对他颇为赏识。傅縡本人也刚正不阿,直言敢谏,这本来是件极好的事,可这人的运气不大好。陈后主在位前后,南陈奢靡之风已经形成,官员私相授受的情况很常见。傅縡因与陈后主的另两大宠臣沈客卿和施文庆有过节,而被对方诬告贪污受贿。面对奸佞的恶意中伤,傅縡没急着给自己辩解,反倒是上书给陈后主,告诫陛下应亲贤臣,远小人,如此才能确保江山永固。否则,以陛下如今“酒色过度,不虔郊庙之神,专媚淫昏之鬼”的姿态,“小人在侧,宦竖弄权,恶忠直若仇雠,视生民如草芥”,陈朝的气数怕是很快就绝了。
傅縡的话,其实是很有远见的。就在陈后主登基的前一年,隋文帝杨坚已在北方称帝。比起偏安一隅的陈后主,杨坚的最高理想便是荡平四海。然而,陈后主看到傅縡的奏折时,却气得要命。他派人赶到天牢,质问傅縡:“我欲赦卿,卿能改过不?”傅縡的骨头也是够硬,答道:“臣心如面,臣面不可改,则臣心不可改!”陈后主大怒,下令杀了傅縡。此后,朝野内外,噤若寒蝉。若开启上帝视角窥视这段历史,作为亡国之君,陈后主的气运其实还是不错的。他爹陈宣帝在位期间,政治较为清明,与民休息,劝课农桑,南方的经济稳步发展。与此同时,他最大的对手隋文帝,虽然雄心勃勃,此时却只能一手解决内部矛盾,一手对抗突厥南侵,根本无暇顾及南方。不过,老话说得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处理完傅縡进谏的事,陈后主的四弟陈叔坚又闹起了幺蛾子。由于护驾有功,再加上皇帝的授权,在陈后主养伤期间,陈叔坚俨然就是个代皇帝。皇帝代久了,难免得意忘形。大权在握的他,生起了转正的心思。他知道二哥陈叔陵是怎么死的,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扎了个小草人,安上机关,让小草人见了自己就自动下跪磕头。但很快,谣言就传到了陈后主耳中,说陈叔坚以巫蛊之术诅咒皇帝。早有猜忌之心的陈后主立即下旨,让陈叔坚遥领江州刺史,并荣任司空,使陈叔坚尽享尊荣,却没有实权。实际上是架空了陈叔坚。还好陈叔坚脑袋灵光,见到陈后主那一刻,立即跪伏在地,称:“臣之本心,非有他故,但欲求亲媚耳。”我只是想求宠,哪敢想造反,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让陈后主饶了弟弟一命,让他回家自省。陈叔坚走后,他的工作就交由孔范、陈暄和江总三人负责。此三人,都是陈后主在东宫时的亲信。更重要的是,他们三个都以“罕谏”著称于世,加上他们的文笔一流,没事就陪着陈后主游山玩水,撰写各种游记。所以,后人将他们统称为“狎客”。在这群“狎客”的陪伴下,陈后主的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舒心。虽然他没什么治国才能,文娱水平倒是逐日见长。除了《玉树后庭花》,陈后主还在江总等人的指导下,写出了多首表现女子娇媚姿态的艳诗,比如传唱度很高的《三妇艳词十一首》:不仅如此,陈后主还经常让人在皇宫里演奏他创作的曲目,俨然是一名总导演。他曾派人不远千里,到北方学习萧鼓,只为了伴奏效果更好。陈朝的皇宫,毕竟是在梁宫的基础上复建的。尽管在陈霸先时代这座宫殿曾有过一次大规模的修缮,但此后数位陈朝先帝都力行节俭,这导致了陈后主越发看不惯这座旧宫。至德二年(584),伤势痊愈后的陈后主亲任皇宫修缮工程总设计师,命人在自己起居的光照殿前增建高数十丈的临春、结绮、望仙三阁。这三座楼阁全用千年的沉檀木打造,阁中再施以黄金、珍珠、玛瑙等作为装饰。为方便自己与爱妃们在楼阁之间交替游玩,他还特命能工巧匠在高空中架设连通复道。自从三座楼阁建成后,那里就成了皇宫中的“夜总会”。陈后主顺势从光照殿搬出,住进了临春阁。而结绮阁、临仙阁等包房,则由张丽华及龚贵嫔、孔贵嫔分别居住。作为一名昏君,陈后主颇懂得“后宫三千当雨露均沾”的道理。每当夜夜笙歌时,他总不忘随时召唤薛淑媛、王美人、李美人等另外七个宠妃上阁楼来嬉戏。陈后主办派对很有一套,他的宴会必须有文人狎客、宠妃和宫女参与。每次宴会的主题都不同,但总有不变的环节——奏乐、喝酒、写艳诗。在宴会中,他规定,与会人员地位平等,有奖有罚。如若宫女在吟诗作赋上有才学,则应对她们不吝封赏,令宫人将优秀诗作编写成曲,整日传唱。于是,袁大舍等十名宫女因新诗内容“尤艳丽”,被陈后主钦命为后宫“十学士”。陈后主如此胡作非为,陈朝的忠臣们难道都视而不见?看是看到了,但与傅縡相比,绝大多数人并无赴死的胆量,故而不敢吱声。当时,南陈第一猛将当属萧摩诃。此人勇武有力,曾在陈宣帝北伐期间,以一当十,创下了南朝最辉煌的单兵战绩。陈后主即位后,也是他独力平定了陈叔陵叛乱。猛将难得,陈后主让自己的太子娶了萧摩诃的女儿,使陈、萧两家结成利益共同体。如此,便不怕手底下的大将闹翻天了。当陈后主忙着吹拉弹唱的时候,北方的隋文帝正在研究天下大势。当时,在陈朝与隋朝之间,还夹着一个傀儡政权——后梁。它是由梁朝昭明太子萧统的第三子萧詧在西魏的扶持下建立的。后来,西魏尽归宇文家,萧詧也从臣服西魏变成了臣服北周。待隋文帝以隋代周,这个政权又转而投靠隋朝,换取片刻平安。隋文帝还让晋王杨广娶后梁公主为妃,以示两家关系长久和睦。晋王妃萧氏,即日后隋炀帝的萧皇后。这桩政治联姻本来能让后梁政权活久一点,可自从隋文帝打败突厥后,他那颗统一天下的雄心开始躁动了——连陈朝都是他即将讨平的目标,留个后梁还有什么意义呢?此时灭掉后梁,对隋文帝而言,反倒有另一层意义。那就是可以进兵长江沿线,准备伺机消灭陈朝。当年,陈宣帝刚死,隋文帝就致书陈朝表示哀悼。但,在哀悼信的结尾,隋文帝却故意写道“大隋皇帝杨坚顿首”。这分明是南北朝时代对敌通信的礼仪,说明杨坚自始至终都有消灭陈朝一统天下的打算。
陈后主却始终自认为“王气在此”,而且建康城往北就是长江,北周、北齐曾相继来攻,全都因为长江天险,让先帝们给打退回去。如今,隋朝不过是北周的“翻版”,能奈我何?于是,在梁后主萧琮被隋文帝扣押、后梁群龙无首之时,陈后主主动向后梁伸出了援手。陈后主此举,在陈朝内部被那帮狎客粉饰为“有道明君,万方来朝”。隋文帝得知后,却爆出一句经典名言:“我为民父母,岂可限一衣带水不拯之乎?”话虽霸气,但对于伐陈之事,隋文帝并无十足的信心。南北分裂的局面已将近三百年,统一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陈后主虽然昏聩无能,但南陈的水军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尚有数十万众。而隋朝强悍的是骑兵,到了江河上就毫无用武之地。若此战不幸败了,结局又将如何?带着种种疑虑,隋文帝召集群臣开了一次伐陈动员大会。对于隋文帝统一天下的迫切,宰相高颎看得十分真切,但他提议,伐陈之事可以徐徐图之。高颎说,南朝气候温暖,庄稼一般都比北方早熟,隋军可以趁南朝收割水稻时,集结小股部队到江北,扬言渡江抢粮,给南朝军队造成压力。这样一来,陈朝必定动员全民参军到江边来阻止隋军南下。等陈军一至,隋军立马宣布撤退。这样搞他个两三次,陈朝军队必然麻痹。待到我们下次真的出兵攻打陈朝,他们也就不信了。而我们的士兵,只要过了江,没有战马,那也是陆地猛虎,陛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高颎接着说,南朝地势低洼潮湿,粮食不能像北方一样存放在地窖里,他们存粮必然是放在事先搭建好的木屋、竹仓内。隋军可以在陈军撤退之际,派出间谍秘密放火烧了南朝的粮仓。这样,不出几年,陈朝的国力也就被耗得差不多了,到时我们再稍稍出兵,灭陈岂不易如反掌?隋朝照着高颎这套组合拳打下来,陈朝的军队和百姓很快便陷入了整体疲软的状态。然而,长期亲昵佞臣狎客的陈后主,对周遭的危险毫不知情。在隋朝加快灭陈步伐之时,他却念着张丽华侍奉自己有功,想要废长立幼,将爱妃的儿子立为太子,并顺带废黜沈皇后,改立张丽华为后。这一切,在他废完太子后,就被隋军的攻势破坏了。隋朝为了灭陈,几乎出动了全明星阵容。除了主帅由晋王杨广担任外,高颎、杨素、贺若弼、韩擒虎等隋朝赫赫有名的文臣武将一概参加了此次作战。大军出发前,隋文帝专门找人印了三十万份写有陈后主罪状的檄书,派人投放到南方,以扰乱南陈民心。紧接着,由这批名将组成的50万大军才分八路向南方展开全面渡江战役。有位名叫章华的老臣实在忍不住上了封奏折,希望陈后主反思自己的行为,赶紧下令军队发起抵抗。但在陈后主眼中,章华的面貌就如当初傅縡那般,戳人心窝子。所以,章华很快就到九泉下与傅縡相会了。作为伐陈先锋的韩擒虎和贺若弼,用了不到五天时间就先后拿下江边重镇京口和姑孰,并重新集结部队向建康奔来。当时,建康城内尚有二十万南陈精锐,若与隋军拼死一搏,尚有胜算。可惜,自大的陈后主根本没把隋军当一回事。他把护卫京师的重担交托给佞臣施文庆后,便躲到后宫,继续醉生梦死。陈后主的心真大,萧摩诃却心急如焚。他不顾陈后主的怪脾气,执意进谏,希望陈后主允其率领些许兵马,在贺若弼等隋军立足未稳之际,发起突击,尽力将其赶回江北。直到隋军全数集结到建康城下,陈后主才下令摆出“一字长蛇阵”,令萧摩诃与孔范、任忠、司马消难等组织各自的部队,发起京师保卫战。孔范吹牛在行,打仗却是稀烂。与隋军一交锋,他的部队就全线溃败。“一字长蛇阵”最讲究的便是组织配合,孔范所部失败,自然引发了司马消难等部的接连溃败。作为南陈战力担当的萧摩诃,本该是这场战役的决胜关键。但,正当他在前线打得火热时,后方却传来了陈后主欲对其家人行不轨之事的消息。眼见萧摩诃一世英名被昏君毁于一旦,任忠也彻底失去了抵抗之心。他主动投降韩擒虎,并引隋军自皇城南门入宫抓陈后主。得知任忠已经投降隋军,陈后主彻底慌了神,口中不断念叨着“孔范误我”。唯沈皇后、江总等数人尚镇静自若。看着陈后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宫里安静等待接收的宰相袁宪觉得甚是好笑,他劝谏了一番陈后主,希望其能像当初梁武帝面见侯景一样,泰然自若。可陈后主哪有梁武帝的气魄,此时的他,只想着怎么保命要紧。眼见宫人都往后宫跑,他也撒丫子往后宫钻。当时,后宫尚有一口名为“胭脂井”的枯井,陈后主想也没想,便一头扎进井里。隋军冲入宫城后,挖地三尺也没找到陈后主。正当贺若弼等人以为陈后主已经杀身成仁时,景阳宫殿内的那口枯井却传来敲击的声音。隋军立即向井下呼叫,却没人应答。直到有士兵扬言要往井里扔石头,陈后主才自认身份,并要求隋军搭救自己。原来,井里不仅有陈后主,还有他最宠爱的张丽华和孔贵嫔。三人重见天日,也意味着陈朝寿终正寝。然而,陈后主的荒唐事,还没有结束。正如袁宪所料,隋文帝并未对陈后主凶神恶煞,反倒颇为礼遇,封其为长城县公。而且,每次只要有陈后主出席的宴会,隋文帝都会提前告知宫人不可奏响吴地音乐,以免引起陈后主不适。不过,对于这种事情,陈后主倒是满不在乎。自从到了长安之后,他就迷上了那里的美酒和驴肉。据说,他一天就能消耗掉一石的上等美酒,经常喝得烂醉如泥,让监视他的官员都不好意思把前朝昏君的丑态报告给隋文帝。陈后主如此作践自己,或许是有意为之,但他毫无下限的操作,却令隋文帝彻底喊服。一次,陈后主通过监视他的官员向隋文帝奏报称,自己整日喝酒吃肉,无所事事,想求个官当当,替陛下分忧。气得隋文帝当场就骂了句:“此人全无心肝!”隋开皇十四年(594),隋文帝东巡邙山,陈后主奉召随行。见到隋文帝的那一刻,陈后主当即赋诗一首:意思是,隋文帝功比天高,唯有壮丽山川才能彰显其帝王威仪。对此,隋文帝只是笑了笑,没有表示。待隋文帝东巡归来,陈后主又再行上表劝进,请隋文帝封禅泰山。直到对方不胜其烦,勉力答应,他才作罢。在此十年后,隋仁寿四年(604),隋文帝和陈后主双双步入人生的终点。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作为被俘虏的亡国之君,陈后主竟然比隋文帝晚死四个月。不得不说,在保命上,陈后主堪称一介奇才。面对长城县公的去世,曾统兵灭南陈的晋王杨广十分瞧不起他。在置办陈后主的丧事时,杨广特地给这个荒唐的昏君上谥号“炀”,意思是陈后主一生沉迷酒色、违反道德、虐待民众、背逆天理。吊诡的是,杨广身后,自己也得了“炀”的谥号。似乎从头到尾,陈后主都以一种无耻者的姿态,在冷眼看着打败他的杨坚、杨广父子被岁月和历史嘲讽。而这,恰恰让人感受到了深刻的悲哀,历史不存在有尊严的胜利者,唯有无尽的循环。全文完,感谢您的耐心阅读,顺手点个在看让我知道您在看~唐长孺:《魏晋南北朝史论丛》,商务印书馆,2010年邵华:《南陈后主的悲哀——对南陈灭亡原因的理性之思》,《牡丹江教育学院学报》,2009年第2期严绘:《陈叔宝及其诗歌研究》,广西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年刘秀:《南朝陈时期的南北关系研究》,天津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9年
今天是九九的第一天,
九运当头,祝福久久。
祝所有的朋友生活幸福久久,
家庭和睦久久,
事业顺利久久,
身体康健久久。
吉祥如意,好运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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