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都不许“坐爱”了吗?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亮哥。
自从我知道有些家长动不动就举报这个、投诉那个,我就料到这首诗早晚会遭殃。
这一天到底是来了。
最近有很多文章在说,古诗《山行》遭到家长举报,强烈要求从教科书上删除。
理由是,“停车坐爱枫林晚”这句,有歧义,带有性暗示,太污,容易影响少年儿童心理健康的发展。
唐朝的杜牧怎么也没想到,死后1000多年,还要为自己的一句诗,受这腌臜鸟气。
你们现代人把那事叫“做爱”,关古人什么事?
可搞笑的是,那些觉得有问题的人,不是想着改变自己,却是要去帮古人改稿。
在一片争论中,有些好心网友走出来“说两句公道话”了:
删除没必要,不要一棍子打死一首诗嘛。“停车”没问题,主要是“坐爱”太露骨了,我看改成“停车坐赏枫林晚”也很好嘛。要给古诗歌一个机会,知错就改,还是好诗歌嘛!
说实话,举报“坐爱”早在预料之中,“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再猛烈的攻击,也无损这首诗歌本身的经典。
但试图帮古人改稿,就多少有点自作多情且自不量力,甚至有点可笑。尤其 是,用龌龊的思想去染指这首诗,几乎近于猥亵和性骚扰了。
作为杜牧的粉丝,我对此丝毫不领情,甚至想狠狠打烂他们的屁股。
不过,已经有文章结合之前《中国奇谭》《水浒传》《珍爱生命》等受到荼毒的案例,对这种动辄举报的行为进行了猛烈抨击。
对此,我表示赞同,且不想把他们说的话用自己的方式再说一遍。
作为中文系的毕业生,还是想借此机会来掰持掰持,为啥非得是“坐爱”,而不能是“坐赏”呢。有的朋友可能也觉得这么改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反驳,那我也替这些朋友当一回嘴替。
当然,咱不讲平仄,要是给这些人讲平仄,高低有点欺负他们的智商了,咱就从文学角度去看。
不同的诗词有不同的体温,有的热有的冷。
同样是写秋,同样有很多意象的堆积,《山行》和《天净沙·秋思》的体温就不同。
后者一冷到底,藤是枯的,树是老的,鸦是昏的,道是古道,风是西风,马是瘦马,最后再用一击重锤,“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由外物之冷,到心境之冷,冷到骨子里,摸一下都能冻伤。
《山行》也写冷,但它的体温显然要温和很多。
首句,“远上寒山石径斜”,虽写“寒山”,但因有石径“上”这个动作,便抵消了部分寒意。
次句,“白云生处有人家”,“白云生处”让人感受到高处不胜寒,但因有“人家”,这分寒意又不至于无法承受。
而前两句虽写不同事物,但却是一个统一的整体。次句写的是山上的景物,但却是承接第一句的视线向上而去,“白云生处”照应“远上”,“人家”照应“石径”。两句分别在句子内部消解寒意,又共同氤氲出若有若无、萦绕不散的山岚。
别忘了这首诗的名字,《山行》。坐在车里的诗人,一边行车,一边远远看着这幅画面,可能稍稍裹紧了秋衣,带着点清冷,又带着点落寞。窗外远远的秋景匆匆经过,进入不了诗人的内心,无法让诗人停留。
然而,第三句来了个反转,“停车坐爱枫林晚”,诗人停车了。这就奇怪了,见山路没停车,见白云没停车,见人家依然没停车,那么是什么样的美景,让世人竟然顾不得行车赶路?哦,原来诗人喜欢的是深秋枫林的晚景啊。
那枫林又有什么地方值得诗人如此喜爱呢?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你,如何在一首绝句中,最后仅仅用七个字,来回答这个问题呢?
别忘了,前面三句,像是搭了一个大舞台,又设置了一个悬念。就像悬疑电影一样,如果最后的谜底没能给前面的疑惑以强有力的解释,便直接烂尾了。
诗人给出的答案堪称完美,“霜叶红于二月花”。这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是诗人苦心孤诣的结果,但却像是随口说出,那么自然。
相比于前两句的清冷,这一句是烈火烹油般的热烈:
诗人惊喜地发现在夕晖晚照下,枫叶流丹,层林如染,真是满山云锦,如烁彩霞,它比江南二月的春花还要火红,还要艳丽。(来源于《唐诗鉴赏辞典》)
可以说,温度达到了顶点。
这种温度的变化,不仅仅是外在景物的由冷到热,更是心境上的由冷静到热烈,而这两者都带着一种不期而遇的惊喜。
清人刘邦彦在《唐诗归折衷》中说此诗,“妙在冷落中寻出佳景”,也就是这个意思。
而这种“冷落中寻出佳景”的效果,全靠“坐爱”二字的成全(哈哈哈,终于回到正题了)。
诗中说的是,“停车坐爱枫林晚”,而非“坐爱枫林晚停车”。“停车”在前,“坐爱”在后,突显的是一种反转,一种对比。
我们可以想象一个场景,诗人落寞地坐在行驶的车里,淡淡地看着窗外的秋色,但突然,诗人赶忙喊道:停车停车!车夫停下后,问出了什么事。然后诗人下车望着夕阳下火红的枫叶,撞见了最热烈的风景。
而“停车坐赏枫林晚”,好像早就知道那里有一处枫林,诗人叫车夫停车,然后下去就直接欣赏了;完全没有那种出乎预料之感,也没完成由冷到热的转变,更没有表达出对绚烂秋光的喜爱。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诗人没有像一般文人那样,见秋叶起哀思,而是极力渲染秋色之美、秋色之烈。风劲霜严,独绚秋光,体现出诗人豪迈超拔的精气神,让人心胸为之一荡。
所以,只能“坐爱”,不能“坐赏”,不论你觉得“坐爱”有多污,“坐赏”有多雅。
那些想要不自量力替杜牧改稿的人,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以上。
多说几句,那些反对“坐爱”的人,有一个看似有理的说法:懂的人自然知道是“因为”的意思,而对古诗不感兴趣不理解意思的人只会往歪了想,这个谐音确实令人尴尬。
我承认,从小到大,每次看到这首诗,我都忍不住往歪了想。可,那又如何呢?脑袋里的几个歪念头,妨碍不了我欣赏这首诗,也妨碍不了我健康长大。我觉得无论是说做爱,还是真做爱,都很美好,没什么好尴尬的。
反而是那些不允许别人往歪了想,要求别人每个念头都必须“正”的人,才是这个世界的灾难。
还是昆汀妈妈说得好,与其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如担心担心孩子看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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