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奖名单｜是时候重新审视“金酸莓”，比奥斯卡更爱电影

北京时间 3 月 11 日，已经专注烂片 43 年的金酸莓奖（Razzie Awards）用这条长达 5 分钟的动画，为 2022 年的烂片们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个句号。

评选最差电影奖项、尤其针对大公司大制作电影的金酸莓，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奥斯卡的对立面，甚至选在奥斯卡前一天揭晓——在好莱坞每年最盛大的自我奖赏前，先泼一盆冷水再说。

今年，“最差影片”颁发给当之无愧的《金发梦露》，还中奖了“最差剧本”。《金发梦露》一共收下了 8 项提名，而整个金酸莓不过也只设置了 10 个奖项。

一同连赢两奖的还有《猫王》和《暗夜博士：莫比亚斯》。Tom Hanks 凭借一人之力，让前者拿下“最差男配角”并且和“涂满乳胶的脸还有可笑的口音”赢得“最差银幕搭档”；后者则包揽了“最差男主角”和“最差女配角”。

“最差导演”给了《早丧好》，而《匹诺曹》以完全没必要且令人毛骨悚然的真人三维动画翻拍获得“最差前传、重拍、恶搞及续集电影”。

遗憾的是，此前因为《355：谍影特攻》和《日月人鱼》两部电影而被提名“最差女配角”的范冰冰颗粒无收。

最温暖人心的、也是 2014 年起才有的“最佳赎莓奖”（Razzie Redeemer Award）花落《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中的 Colin Farrell。这是金酸莓唯一具有正面意义的奖项，用以表彰那些曾经获得了提名或奖项，如今一雪前耻、拿出了令人敬佩表演的演员。

科林同样提名了今年奥斯卡的最佳男主角，让我们祝他，明天一切好运。

你可能对这个结果拍手称快，或持有异议，这都不是重点。自称是奥斯卡"最丑陋的表亲"、由两位资深电影人创办的金酸莓奖，40 多年来始终致力于点名“烂片”。除了讽刺、批评和愚弄......

等一下，细心的读者一定发现了，“最差女主角”的结果还没有提到。因为有史以来第一次，金酸莓把这个奖，颁给了自己（The Razzies for “Their 43rd Worst Actress Nominations Blunder”）。

因提名《凶火》女主、尚只有 12 岁的 Ryan Kiera Armstrong，金酸莓备受指责。批评者认为这本是“成年人的游戏”，让未成年人卷入这场游戏是不道德的。组委会随后撤销了对女孩的提名，并表示以后不会再提名未满 18 周岁的演员。

对烂片生气，所以举办烂片奖

1980 年，26 岁小伙儿 John J. B. Wilson 刚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电影学院毕业。他在一家制作电影预告片的公司找了份工作，参与电影宣传，还观看了公司赞助的洛杉矶电影节里大约 250 部参赛电影，因此年纪轻轻就总结出了老道经验：“当电影越来越容易拿到融资并制作，你就越容易看到一部糟糕的电影”。

因为是工作， Wilson 尚且还能忍受。直到一次，他在剧院花 99 美分观看了《停不了的音乐》和《仙乐都》，这两部糟糕的影片让他出了剧院之后非常生气。他甚至去找剧院退钱，遭到无情拒绝。

这些“怨气”终于在 1981 年的奥斯卡当夜爆发。Wilson 和朋友同事在自家客厅聚餐，他们一边看奥斯卡，一边在自制的硬纸壳领奖台上给前一年的烂片颁奖——金酸莓奖就这样诞生了。

取这个名字，其实来源于树莓的英文单词"raspberry"在词组"blowing a raspberry"中有喝倒彩般的嘲弄意味。在西班牙语里，它的发音和咂舌头时很像，这和金酸莓嘲讽烂片时的态度很相似。

金酸莓的第一部最差影片？当然直接颁给了的《停不了的音乐》。最差男主角由 Neil Diamond 凭借《爵士歌手》获得，而 Brooke Shields 因《青春珊瑚岛》获得最差女主角。

第二年，Wilson 就开始认真了。他给好莱坞的大小媒体发通稿，还真有灵敏的记者开始报道。到第四届，Wilson 把金酸莓搬出了自家客厅，一开始去自助餐馆，后来越做越大，搬进了大剧院（不过这几年因为大流行的原因改为线上视频发布）。时间也从奥斯卡之夜调整到奥斯卡前夜——显然，这样收获的关注量会更多，国内最主要的通讯社业都开始为金酸莓策划专题了。

“要知道，奥斯卡前夜所有媒体都挤在好莱坞，但他们其实没有别的事可做。”

如今，已经 69 岁的 Wilson 还奋斗在电影行业，也依然是金酸莓的灵魂人物。但对于他和搭档 Maureen Murphy 来说，金酸莓的决定权应该属于所有人。

于是，不像奥斯卡的评审团名单至今还是个迷，金酸莓的投票资格是公开透明的，只要你愿意交纳一年 40 美金的会员费。

不过，一旦被提名，就立刻喜提下一届投票资格——虽然有多少电影人会真的使用这一权利，就不得而知了。

“我不认为有任何一个奖项能像我们这样‘民主’，有专业编剧、导演、演员和记者，但更多是看电影的普通人。”

因此，很多人都爱金酸莓。官网每年都会吸引上百万的访问者，奖项的影响力也从好莱坞本土辐射到了全世界。其他国家也出现了"最差"电影奖项的评选，比如韩国的山莓奖、中国的金扫帚奖等。

甚至还有“金酸莓效应”。不少影碟租赁店主表示，影片在被提名金酸莓后其 DVD 销量会惊人翻倍，因为人们都很好奇，想看看到底它是怎么个“烂法”。就连 2005 年赢下七项金酸莓的影片《猫女》的编剧之一，都曾悄悄传小简讯给 Wilson 表达感谢。

用 Wilson 的话说，金酸莓就像“在教堂里的一个响屁”。学院派努力对其视而不见，但又忍不住想要笑的本能，不过这更多是 Wilson 的自嘲。一个烂片奖能做 40 多年，它在制作内容上的用心，很难不让人燃起一点敬意。

却也用心用爱做内容

起初，金酸莓的奖杯是由塑料泡沫制作而成的，后来它被升级为现在看到的样子：一个纯手工打造，却仅价值 4.97 美元的廉价奖杯。

金酸莓在自己的 YouTube 频道中展示了奖杯的制作全过程。用 35mm 的电影胶卷加上塑料粘合而成奖杯底座：

莓子实际上是一颗被装饰过又喷了漆的高尔夫球：

最后郑重其事地加冠一片塑料假绿叶，让 4.97 美元做到物尽其用：

尽管奖杯的制作随意是想影射粗制滥造的电影和表演，但观众们在看完金酸莓的这一番"巧思"后，纷纷表达“金酸莓的奖杯都比那些电影制作的精细"。

而出镜影片制作奖杯的，就是 Wilson 本人。

除了奖杯细节满满，金酸莓奖每一年的提名都备受关注，它总能把一些你认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电影和演员列进名单。

甚至会专门为提名制作动画小短片，金酸莓倾情出演，用尽办法揶揄那些"最烂"，并口出一些奥斯卡上绝不会出现的犀利点评。

比如今年的提名短片主题是“逃出电影院”——终于，大流行后你头一次以为回到电影院是安全的，而这些电影会让你再次想逃。

金酸莓变身成戴着礼帽的电影观众，当最烂电影和最烂表演出现时，背景拉响警报声，金酸莓表情尴尬，告诉人们快速逃离电影院吧。

去年第 42 届的短片主题是“外太空”。金酸莓这样说道：“我们发现，亿万富翁们在 2021 年乘坐他们的私人宇宙飞船逃离了地球，现在第 42 届金酸莓奖要为那里传送一些新的垃圾。”

第 40 届金酸莓设计的是“限时有奖问答”场景，他们把现场打造的像电视节目，用亮丽的颜色庆祝金酸莓提名这一重大节日。

现场嘉宾以关键词的形式竞猜，在紧张又欢乐的气氛中揭晓当年的“最烂”们。

打开金酸莓的官网，各种粗制滥造的字体和被搞笑化的金酸莓形象出现在屏幕上，以及网站使用着清晰度非常低的图片素材，不过除此之外收录的内容其实很丰富。在网站创立初期，页面还故意布满杂乱的 HTML 标记，像广告网站一样“丰富”。

仿佛在说：“页面看起来很糟心？我们看这些烂片的时候是一样的心情！”

领烂片奖的现场比电影更精彩

虽然设置奖项不如奥斯卡丰富，但金酸莓史上的提名或得奖名单也颇为壮观，还时常出现一些非职业演员的名字，比如前美国总统罗纳德·威尔逊·里根和唐纳德·特朗普、歌手麦当娜、布兰妮、NBA 球员詹姆斯......以及知名企业家金·卡戴珊。

至今，金酸莓官方还在苦苦等待特朗普来领取奖杯。

麦当娜获得过 15 次提名，有 7 次获奖。在第 23 届金酸莓奖上，麦当娜和当时的丈夫、导演盖·里奇合作的电影《踩过界》荣获当年最差影片、最差女主角、最差导演等 5 项大奖，也是当年票房最惨淡的金酸莓影片。

就算金酸莓总强调自己的“用心良苦”，但大多数金酸莓获奖者都从不理会组委会。不过，从小部分愿意去现场领奖的人身上，更能看出这个奖的意义。

1988 年，《天才老爹拯救地球》里的 Bill Cosby 是第一个表示愿意接受的演员，不过他提出奖杯必须要全金打造并且仅在电视节目上领奖，那一年的合作方 Fox 照做，支出了 3 万美金：1996 年，导演 Paul Verhoeven 带着《艳舞女郎》成为第一个出席了正式颁奖典礼的获奖者。

很多颁奖场面比他们在电影中的表演还要精彩。

2005 年，凭借《猫女》获得最差女主角的 Halle Berry 出现在金酸莓颁奖典礼上。她上场时一手拿着 2003 年的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杯，一手捏着金酸莓，连获奖感言都是对当年的改写，激情感谢让她出演这部烂片的所有人。

Wilson 觉得这一举动很珍贵，因为它正是主办方期望大家面对金酸莓奖时的态度——承认它，接受它，享受它，然后向前看。

不过，据说 Halle Berry 后来还是把奖杯烧了。

奥斯卡获奖者提名金酸莓的例子多到数不过来。2010 年，好莱坞女演员 Sandra Bullock 凭借《关于史蒂夫的一切》获奖当届金酸莓最差女主角奖的第二天，就以《弱点》夺得当年奥斯卡的最佳女主角。

在现场，Bullock 带着剧本站在领奖台前，还有一车筐 DVD 要送给评委们：“我猜你们一定没有认真的看过这部电影，如果你们愿意重新看一遍电影，重新考虑对我的决定，明年我还会来金酸莓，然后我们一起出去喝酒。”

她还说：“我谢谢你们这个糟糕的决定毁了我的演艺生涯。”

但是，获得一次金酸莓真就代表职业生涯的断送吗？

Sofia Coppola 因在《教父 3》中的表演获得压倒性的投票，她从此转向了写作和导演，13 年后，凭借《迷失东京》拿了奥斯卡；《大白鲨 4》里的 Michael Caine 被金酸莓提名，但从那以后他交出的作品都口碑不错。

Wilson 反而觉得金酸莓能鞭策真正的电影人，重审自己过去的表现，然后在未来做出更好的选择。“我们像地板上的香蕉皮，但不是火辣的一记耳光；我们不是在说‘滚出电影业’，而是在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令人咋舌的预算、令人期待的卡司和令人艳羡的制作团队，依然做出了烂片？

多问问这些为什么，也许就能少一些烂片。

受得住批评，才值得赞美

有时候戏谑过头，金酸莓难免把自己置于饱受争议的位置。我是说，除了源源不断的对于每年提名选择的质疑之外。

比如今年的 12 岁女孩提名争议，并不是金酸莓第一次提名未成年人演员：早在 1999 年，童星 Jake Lloyd 因被提名，还遭到过校园霸凌。

2021 年，金酸莓通过品评好莱坞动作演员 Bruce Willis 过去一年的电影作品和表演，特意为他增设了“2021 年布鲁斯·威利斯最差表演奖”。

曾创作了《虎胆龙威》系列经典的荧幕形象，但从 2019 年开始，他接连出演烂片，比如《外星罪孽》《死里逃生》《僵局救援》等，在烂番茄上的观众评分仅有 10% 左右，这让他连续三年提名金酸莓奖。

但 2021 年的金酸莓奖项公布后，布鲁斯·威利斯的家人公布了他罹患失语症，导致产生认知障碍无法表演，不得不息影的消息。为此，金酸莓招惹了许多骂声，便宣布撤销该奖项，并向他和家人致歉。目前，布鲁斯·威利斯的病情仍在恶化。

金酸莓奖承受的评论是很两面化的。它在履行人道主义精神的同时，也有媒体从反面指出，金酸莓的奖项标准是否就这么轻易被动摇——

如果金酸莓的批评不自由，那奥斯卡的赞美也无意义。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是不少电影人从金酸莓身上学到的宝贵一课。奥斯卡得主一样会被提名金酸莓，被颁了金酸莓也不意味着你就是个糟糕的演员。承认你的错误（own your bad），扛过一时的批评，然后下一次做的更好。

环境里需要有批评的声音，金酸莓需要保持这份不同的眼光。它告诉电影从业者和大众，不是所有的内容都可以称之为电影，电影需要有标准；也以幽默的姿态告诉电影行业：不要越来越糟糕。

毕竟在 43 年前，Wilson 和 Murphy 是因为爱电影才决定批评电影的。而他们最大的梦想，大概就是有一天金酸莓不再有存在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