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病毒出现,选择,从不是在经济与生命之间,而是在生命与生命之间”现阶段的动态清零政策,是正确的。没有准备的全国性大规模感染,会造成严重的灾难。只有先稳住上海局势,才能以时间换选择空间,做好万全之准备。长期来看,很多事情,需要算好账。
一、讨论“电车难题”有些虚伪
当下空谈莫过于“电车难题”。
一辆失控的电车驶来,前面轨道有五个人,你可以扳动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但那条轨道上也有1个人。三个选项:
A、压一个人
B、压五个人
C、啥也不管
这就是著名的电车难题。
防疫策略与生命相关。有人说,应该保护“本不会死、本不该死”的人,可什么叫“本不该死”?是病毒本不该来,还是防疫措施本不该有?宿命中的自由意志,本身就属于宿命吗?这些话题的讨论,永无止境。
与电车难题对应的是,边沁的功利主义思想,计算“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然后去实施。也就是说,算账。
很多人反对算账。这让我有种今夕何夕的不真实感。在中国,这会是一个问题吗?社交媒体上呈现的难道不是:驱逐阳性的邻居;声讨“圣母”;反问“你穷你有理?”怎么一转身,又突然悲天悯人,对“电车问题”这样的牵涉到公平、正义的伦理问题感兴趣了?
《unthinkable》这部电影的提出的问题比电车难题更尖锐:为了拯救整个城市的人,可以用杀死恐怖分子的孩子来逼供吗?看豆瓣评论就知道,这个问题对国人来说不难。
neo的女朋友扮演FBI女特工,保护恐怖分子的孩子,一定会被骂“圣母”的且不说这种虚伪的讨论,其实,更重要的是,算明白了账,就会发现,电车困境并不存在。 很多人都有一种“财政幻觉”,即人们享受了财政支出带来的好处,但忽略了自己付出的代价,就像现在觉得大礼包是天上掉的馅饼。更简单的说,财政幻觉,就是认为国家创造了财富,不需任何成本,国家的资源是无穷的。不惜一切拯救生命是崇高的理念,但国家没有“一切”。国家不创造财富,国家开支靠税收,税收一定,资源总量一定,剩下的就是分蛋糕。说白了,权衡、算账。一笔钱,是用作太空探索,还是救一个80岁的老人,每个国家都在做冷静的、理性的、甚至无情的权衡。甚至家庭也是如此。30万的存款,是救一个95岁身患癌症的老人,还是给孙子买房、结婚。家庭会怎么选择?老人自己会怎么选择?2019年中国交通事故死亡人数为6.3万人,受伤25.6万人。但我们不能停下交通,甚至都不能把高速最高120公里的限速,减少到60公里。这就是算账——降低速度能拯救更多生命,但会损害效率。 很多人说,钱损失了,可以再挣。经济受损了,会报复性增长。这种想法对于生产、创造财富的概念,仍然是计划经济的,静态的。他们认为,今天不生产,明天生产补起来就可以了。市场经济不是着样的。一个汽车厂的员工,今天不生产,工资降低了,就不会给主播打赏,不会去餐馆吃大餐,呆在家里,也不能团购红酒、可乐。两个月后,生产恢复了,哪怕工资弥补了,他也不会把没有吃喝、没有打赏的补起来。餐厅、主播少赚了钱,就不会去买车。某些需求就永远的没有了,经济循环的一部分就永远失去了。所以,疫情过后,经济会报复性增长,完全恢复的看法,是一种静态的、计划经济的观念。对现代社会而言,人活着依靠预防、治疗、医疗条件,这些都离不开钱。中国的健康卫生总开支,大约为GDP的8%,这里包含政府、社会的卫生开支和家庭的卫生开支。比如投入到HIV宣传,就能降低感染率,拯救生命。再比如,给每个家庭发本小册子,宣传不要吃得太咸,再发个小勺子,帮助人们控盐,就能减少高血压患者。再比如,在公共场所投放AED除颤仪,就能在关键时刻拯救生命,AED要3万一台。这些都需要钱。到了医院,医保开支,家庭收入都会影响人们的治疗策略。一个白领春节回家,65岁的父亲摔跤了髋关节骨折。如果按照去年的情况,发了5万年终奖,拿1万出来,做手术。父亲4个月恢复,活到80岁。但今年很难,白领失业了,房贷、孩子学费不能不交,那么,就保守疗法吧,在床上慢慢躺。髋关节骨折之所以会被称为人生的最后一次骨折,就是因为老人长期卧床会引发肺炎、褥疮、器官衰竭。半年后,父亲去世了。所以,关于疫情的账,不是在经济与生命中去选,而是在生命与生命之间选。2020年上海公共支出中,卫生健康支出为493.4亿元,也就是每天1.35亿。做一次全民核酸,多人混管,人均5元,上海有2500万人,也就是要1.25亿元,这还不算人员、组织成本。核酸的钱,是医保和财政共同出的。与此同时,因为疫情,很多医院不开门了,无法看病,减少了医保开支。这背后是没得到及时治疗而死亡的悲剧。除了曝出的这些事,很多慢性病人的死亡,是悄然无息的——老人感冒了,发烧,本该去医院输液,但不能去就拖着,突然变得严重,再去医院已经晚了。这样的死亡,没有新闻性,是水面下的冰山。有经济学家研究发现,如果城市关闭一个月,经济损失大致为城市全年GDP的4.5%。按照这个模型,2021年上海全年GDP为4.32万亿元,封闭1个月,损失1944亿。上海的卫生健康支出大约占GDP的8%。也就是说,上海的卫生健康支出会减少1944*8%=155亿元。这个支出,包括政府的支出,家庭的支出。显然,经济停顿,政府与家庭都会损失钱,这个钱就不能用来救命了。根据公号“真名叫卢俊”的测算,在过去30天,上海在核酸上花了55.34亿元,在抗原上要花20.75亿元;建设方舱要花60.64亿元。不过我觉得这个测算过高了。核酸是按28元算的,我折算为7元(考虑到人力与其他成本),则大约为14亿元。方舱并不都是像雷神山那样新建,那么,也打个折,一张床1万,16万张床,16亿元,包含吃饭、运行费在内了。那么,上海花了14+20+16=50亿。这些支出,再加上损失的卫生健康支出预算,那么,上海的成本是:155+50=205亿元。 考虑到奥密克戎的低致病性,大多数人感染了,休息一周就可以重新上班,看看方舱的人就知道。所以,只要采取一定的措施压制感染峰值,员工10缺1、2,企业有这个弹性承受,不至于对经济产生太大影响。比如越南,3月10日,全国新增确诊17万例,而一季度,越南GDP增速突破5%。新加坡2022年第一季度经济增速则同比增长3.4%。
但假设大规模感染会导致1个点的负面影响,那就是4.32万亿元/12月*1%=36亿。其中健康卫生开支为36*8%=2.88亿。
假设上海有一半的人感染,1250万。救治这些病人,要花多少钱呢?武汉新冠肺炎病死率最高的时候达5%以上。现在有特效药、有疫苗,上海即便把基础疾病死亡的病例计算在内,上海总病死率维持在0.0178%。考虑到现在的治疗是超常规的,有些重症与死亡还正在发生的过程中,没有暴露出来,所以,我仍然按0.1%来估算病死率,会有1.2万名死者。我们知道奥密克戎的特性,死亡的大多数是老人,香港的死者中位数是86岁。上海病死率比武汉疫情降低50倍,所以,人均治疗费估算,也降低50倍。根据国家医保局的数据,2020年3月31日,全国确诊患者结算人数为44189人,涉及总费用75248万元,人均费用1.7万元。如果费用降低为50分之一,则为340元。那么,总治疗费用为:1250万*340元=42.5亿。截至4月27日24时,上海累计感染50万,重型患者304例、危重型48例,自4月17日以来,累计死亡285例。用这个反推1250万人感染的治疗费用。假设重症5万,危重20万,死亡40万的治疗费,那么,得到现在的费用是1.388亿。然后再用55万的感染数,去算1250万感染时的花费。*这个治疗费用的估算并不低,实际上,普通中国家庭不会有太强的意愿,投入这么多钱救治80岁以上的老人。考虑到现在重症或许没暴露出来,再乘以个2,那么就是63亿元。42亿与63亿,这两个数据都是做了放大的,是保守估算。其结果比较接近,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个相互印证。但这里仍然采取一个更高的数字,100亿。那么,一条道路花掉的和损失的时205亿,另一条道路承受大规模感染,要花100亿且损失2.88亿,那么,大规模感染,反而能节约205-103=102亿。儿童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是一种最令人悲伤的病。它给人留下希望,又眼睁睁的让人陷入绝望——患病的都是小孩,只要钱够,治愈率可以达到60%-80%,获得与常人一样的预期寿命,但费用昂贵,在30-50万元左右。家长痛哭的新闻,往往就与这个病有关。如果按一个人按40万元计算,102亿元,可以治疗好25500个患儿。我国每年大约有15000例15岁以下儿童发生白血病。其实,复杂性先天性心脏病的总费用,也仅仅在10万元。那么,就是10.2万个孩子。我不知道那种策略好,但我知道的是,不管那种策略,都是在生命之间选:1.2万位老人,还是2.6万个孩子,或者10.2万个孩子。所以,“当病毒出现,选择,从不是在经济与生命之间,而是在生命与生命之间。或许有人说,我家没有白血病病人,也没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也没有大病病人,但我家有老人,难道你家没老人吗?中国的平均寿命73岁,但有城乡差别,城市的平均寿命是76岁,而农民的平均寿命只有69岁。形成这个差别的原因很多,但毫无疑问,最重要的是医疗条件。上海老人全国最长寿,不是因为这里有大自然,而是这里医疗条件最好,而医疗条件都不是免费的,所以,归根到底,是这里老人的医疗费最多。但现在,可能都会被用到新冠了。全国也一样。中国人对医保的依赖很大,医疗报销政策,一直在不声不响的影响着老人的寿命。人老,病多,需要钱。曾经在医院看到相邻床位的两个老人,甲的报销范围大,可以报销CT,而乙只能报销B超,最终这位老人也只做了B超检查。检查如此,药也如此。医保政策会通过,检查、药物、治疗等环节,影响人们的治疗选择,是积极的,还是打着保守治疗的名义放弃。中国的医保制度这几年发展不错,新农合整合进了城乡居民医保,报销力度提高,但这都需要钱。2020年,新农合整合入城乡居民医保。这一年,城乡居民医保支出8115.27亿元,人均798元;职工医保支出12833.99亿元,人均3728元。简单的说,就是城里人的医保,每年比农民的医保,人均多花3000块钱。我们假设一个人从50岁开始频繁去看病,活到城市老人的平均寿命76岁,那么,农民和城里人的医保差额为:26年*3000=78000元。就是这8万元,再加上私人支付的自费部分,算3万元,一共11万元,产生了7岁的平均寿命差别。都说今年情况比2020年更严重,2020年增速损失4个点,假设今年增速同样如此,则对应损失4万亿GDP。还是按照8%用于健康卫生计算,那就是4万亿*8%=3200亿。2020年4月8日之后,武汉就解封了,生产生活几乎恢复了正常。当年国际疫情吃紧,中国的供应链需求旺盛。而本轮疫情,必然是一个长期的此起彼伏的封控,而国外疫情逐步接触,产业链在恢复。所以,4个点的损失估计,是合理的。再来看开支。忽略抗原、方舱、隔离,只看核酸一项。目前多个城市出入公共场所,要求48小时核酸,一年就是180次。假设平均每人一年做50次核酸,一次5元,那么就是14亿*50次*5元=3500亿。损失的再加上开支,一共就是3200+3500=6700亿。 大规模感染也会有经济损失,算一个点,1万亿。8%用作健康卫生开支,则为800亿。共存策略中,如果全国一半人感染,7亿人,死亡率千分之一,死亡70万人。所有数据均为上海的56倍,治疗费用仍然采取上海的高估值,那么,放大56倍,则为5600亿。损失的再加上开支,一共是800+5600=6400亿。那么,维持封控多花的钱,第一年为:6700-6400=300亿。几乎可以忽略。上海的两种策略,差值为102亿,而全国人口是上海的56倍,差值仅仅增加了3倍。这并不奇怪。上海是中国最富裕的地方,人均GDP高,而且,上海是封城,本身就具有全国影响力,损失波及范围更大。对全国来说,一是完全封城,二是人均GDP低,生产停滞产生的损失也相对小。这个特征,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印证对数据估算的合理性。但无论如何,这300亿,如果10万元(农村老人与城市老人的医疗开支差异)让一个老人多活7年,那么,就是30万人。如果断断续续的封控维持两年,封控多花的钱则为6700亿*2-6400=7000亿。这笔钱能让700万老人多活7年。与此对应的是,大规模感染死亡的70万,年龄中位数为85岁的老人。需要指出的是,共存之后的大规模感染产生的6400亿花销是一次性的,而反之,则不知道要维持多久。目前,看不到退出的两个希望:高效防感染的疫苗,或者,能把病死率降低到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的药物。现在很多国家已经形成群体免疫,世界头部药厂已经不再投入全力开发疫苗与药物了。如果没有更高效的疫苗与药,不管维持多久,这6400亿,仍然避不开。也就是说,第一年用于封控的钱,能让30万老人多活7年。第二年,则上升到700万老人。10万元就足以让一个农村老人从69岁活到76岁,就能让一个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活下去。中国每年约有12万-20万的先天性心脏病患儿出生。2020年,中国新发胃癌患者就达到了48万人,而因胃癌离世的患者大约有37万。《我不是药神》中,最后有一个光明的结局,那些药进医保了,实际上,白血病人年底去医院的时候,会被告知,药是可以报销,但医院没有,开不出来。原因就是医保控费。到了年底,很多手术做不了,药开不出来,就是因为医保报销限制了。对很多人来说,病耽误了,面临着很大的风险。疫情的高危人群,长期有基础病的老人,其实,与高强度依赖医疗费活下去的人,是同一群老人!当GDP受损,政府卫生开支下降,医保控费,经常开不出药来;再加上子女收入降低,家庭必然改变医疗行为。那么,这些常年泡在医院的老人,又能撑多久呢?所以,真实的选择,是在老人与老人之间选,甚至是同一批人。于是,电车难题就变为了:你扳动拉杆,火车变道,但有一只大手,会把另一条轨道上的人也移过来。所以,更准确的说法是:“当病毒出现,选择,就不复存在,只不过人们假装在选择。”重要的不是选择,而是如何理理性的、客观的理解选择。癌症病人有四个心理过度期,最初是怀疑、否认;然后是愤怒、发泄;接下来是悲伤、抑制;最后才能接受现实。面对疫情,一些人拒不承认现实,不戴口罩;而另一些人则假装能战胜现实。但真正解决问题的方法是,理性、客观的直面现实,用最好的方法去接受现实。 可以观察到大型专业市场终年无休的现象。其实商家很多都是经营多年,家底厚实,看停车场的车就知道这一点。一天的利润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他们除了春节几天,仍然是全年无休,不停业,就是因为生产不会停,需求不会停,而他们不能给老主顾与其他商家接触的机会,因为一旦接触,客户可能就永久的丢失了。国家也是如此,客户转向之后,要回来就很难了。今年以来,由于我国的停工停产时不时发生,而东南亚已经进入常态化生活状态,两者的出口竞争力开始逆转。自从越南3月中旬开放入境之后,越南3月货物贸易进出口总额达667.3亿美元,环比增长36.8%。印度的情况也不错,今年出口额有望突破7000亿美元,达到日本出口总量的90%左右,成为仅次于中国、美国和德国的全球第四大出口国。马来西亚3月出口逾1316亿林吉特,比去年同期增长25.4%,创历史最高值。产业链讲究稳定,不时的封控会进一步刺激产业链向东南亚转移。产业链的转移是有成本的,一个地区优势下降,甚至已经稍有劣势,厂家也不会转移,因为转移要成本。但一旦转移,除非这个地区再次获得压倒性的优势,他们也不会转移回来。所以,一些财富,错失了,就再也弥补不了呢。一些产业链,转移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实际上,一旦过了一个门槛,就不是单单一年的损失,而是,哪怕疫情过去,每年也会损失。前面只算了费用与拯救生命的关系,但没有涉及到年龄结构。公共开支主要包括:行政、国防、文教、科学、卫生、投资、补贴,一个国家要运行,那一方面都不能少。相对来说,卫生支出反而是最可能受影响的。所以,实际上,那些免于新冠的老人,大概率会受到医保资金不足的强烈影响。更重要的是,钱用在新冠上,主要是救老人。而用于日常医疗则不一样。医保报销的前提是家庭要自费投入一部分,而家庭在投入时必然考虑年龄,往往放弃90岁的老人,而卖房救孩子、中青年。所以,钱用于日常医疗行为,更多的是救年轻人、中年人,让他们多活几十年,而用于防新冠,更多的是救老年人,让他们多活三、五年。在名叫共存的火车轨道上,躺着4个老人;在另一边名叫清零的火车轨道上,躺着12个年轻人。一辆火车开过来了。你选择共存,火车会碾过4个老人。于是,你选择清零,车轮滚滚,逼向清零轨道上的12个人。这个时候,有一只大手出现,把共存道路上的四个老人,突然转移到清零轨道上,车轮滚滚,16个人殒命。还没完,那些固化的经济损失意味着,每年火车都会开过来,而铁轨上总会躺着一个人。这当然是一个更大的悲剧。这是一道数学上简单但却需要大家一起去面对的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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