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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影上映后的半年多时间里,陈冲都在做什么?

​在电影上映后的半年多时间里,陈冲都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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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现在、将来,这是在某个固定时空下的三种常见时态。每个人的记忆,都可以穿插游走在其间,且,人们甚至拥有一种相对的自由,可以在回想、复述时,选择将记忆中的现实遮蔽、扭曲、变形、再造——无论是有意,或者无意。被记叙下的,或许也是唯一一种真实。

那么,问题随之来了——是那些我们选择记住的东西构成了现在的我们,还是那些遗忘掉的更能让我们确认自我的存在?

在2023年早春的一个清晨,我们在上海,与编剧、导演、演员、作家陈冲女士有过一次会面。

虽然过去了并不太久,时过境迁,在将其书写下来的过程里,我们试图站在外围,重构这次会面,带着一种深深的自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侥幸。

如完成一部纪录片,不篡改、不粉饰、不妄想,一镜到底,并以高真为第一准则。



我们和陈冲约在了哪里见面?

上海徐汇区三条交错相临的路——这是见面前一天,陈冲通过经纪人给到我们的对于选址的全部线索。她任我们在这三条路的区域范围内自行选择一间咖啡馆,除了“比较安静”之外,没有其他要求和限制。

必须实言相告于读者的是,一直到见面前20分钟,我们才最终确定了会面的地点,因为本来选定的另一家离那三条路的交会点略微有些远。

在等那辆去第二间咖啡馆的车来之前的一点点间隙里,街角一幢公寓二楼的阳台上,一个女人端着个红色的塑料盆在洗漱,看不出她的年纪,只看得出她动作很慢,不赶时间。

匆匆的是我们。

那陈冲呢?她是急是缓?

我们到了之后,把位置发给她,不到五分钟,她就来了。

这里如她所愿的安静吗?

这是一间目测不足百平米的咖啡馆,很简单的装修风格,白墙、木桌木椅,没有包厢,桌与桌之间也没有阻隔,一个敞开式的大开间。

现在是早晨9点,我们是唯一的一桌客人。她选择了角落的座位,面对厅堂和窗户坐。因此,在她的视线里,可以一眼看到店里店外发生的一切——相对地,她也可以被毫无遮拦地看到。

她什么样子?

外套是一件黑色皮毛大衣——看起来很软的材质,啊,可惜我们孤陋叫不出它的名字。里面也是一水儿的黑衣黑裤,衣领上有雅致的蕾丝花纹。一条银色项链。无妆,发卷曲蓬松。

她点了什么喝的吗?

“请问,呃,你们有红茶吗?”她问店员。得到“没有喔……”的答复之后,迟疑了就那么一瞬间:“那麻烦给我一个加奶的咖啡吧,要很多很多牛奶,最少最少的咖啡。”

自从2022年9月由她编剧、导演的联合作品《世间有她》公映之后,半年时间里,她没有接受过任何一个访问,就连日常的社交媒体也停止了更新,唯一可以“看到”陈冲的地方,便是每月一期出版的《上海文学》杂志,那上面有一个专栏,她每期会如约与读者见字晤面,而已。那,这次会面又是在怎样的契机下促成的呢?

事实上,就在我们这次见面后的隔天,她就要按原本的计划飞离上海了。就在这个当口,她两年前参演的电影《忠犬八公》公布了即将上映的消息。这场相会其实也并非针对电影宣传的急就章,我们早已经约了她很久,只是始终觉得找不到一个十足的理由出来坐坐、聊聊。《忠犬八公》就在这个时候来了。来了嘛,就可以见见咯。轻轻松松,水到渠成。

电影《忠犬八公》剧照

所以,这半年多时间里,陈冲都在做什么?

写书。一本计划中的讲自己故事的书,已经在她的笔端了。

《上海文学》的连载专栏又是怎么开始的呢?

因为金宇澄——是的,就是那位写就了长篇小说《繁花》的金宇澄——他是《上海文学》杂志的编辑,陈冲的挚友。

两个上海老乡过去几年间曾拉拉杂杂地聊起过一些沪上的旧事,他便鼓励她提笔写下来,她连回了好几个“我写不了”,两厢就都作罢了。

直到去年,金先生在网上读到了一篇陈冲缅怀《末代皇帝》导演贝托鲁奇的文章之后又不弃地来找她。“他跟我说,写得很好,你可以写,你必须写,你就开始写吧!”陈冲于是慢慢地久久地写出了四千余字,发给金宇澄:“好了,我终于写好了!”这位老编辑读过之后的回复是:“写得很好,我觉得这个就是你的大纲了!”陈冲惊呼:“哎哟,怎么只是个大纲?我已经写完了啊!”金回:“不是的,不是的。因为你每一句话里可以引起十句话,每一个人物又引起十个人物,每一件事情会勾起另外十件事情。”他说,“里面都是你的回忆,你可以的。”陈冲还在抵抗:“我真的都已经写完了……”金再说:“重要的地方千万不要一笔带过。”

就这么的,“一篇一篇被金宇澄逼出来了”。

《末代皇帝》中的尊龙和陈冲

在已经付梓刊出的数期中,每一篇文章的字数都动辄过万,其间夹杂着陈冲的童年与出走、电影与离别、失败与爱情、草原与霓虹……其中不少段落,读来不仅酣畅,更可谓震撼:她毫不掩饰那些羞耻或者隐秘的过往,爱恋的崩溃失意或创作中的颓唐无望,且无论时间多久远,字里行间总是会有漫天漫地的细节纷至沓来。

她怎么会把回忆写得那么翔实?几十年前的某一天她出门之后去了哪间咖啡馆,看到一本什么诗集,翻开来第一首诗写的是什么,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是每天都在写日记吗?

并没有。她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其实记住的可能只是生命的百分之一吧,因为记住的是重要的东西,或者说是你认为你是记住了。”

陈冲深信:“记忆是个最主观的东西……而且非常任性。”因此整个书写回忆录的过程,也是她在探索记忆本身。

金宇澄在写作上给过她什么重要的引导或者提醒吗?

有的,很具体。有时候他会对她说:“你这个好像没写够吧?”“这个你可以再发挥吧?”也是他最早对她说:“你一部戏怎么导出来的?你要讲给我听。”她回:“有人想知道这个吗?人们应该去看电影就好了啊。”金说:“我想听。我想知道你怎么导演出来的。”

陈冲便写了。“我想我写的那些做导演的部分,都是因为金宇澄说他想听。”

直至写到连载的最后一篇,为整件事做收束的时候,陈冲猛然意识到,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潜意识里面我是写给老金一个人看的”!

这个发现令她非常激动吗?

是的,是的。她讲到这里,身体都不自觉地晃动了起来,面部表情也比之前更丰富和动容了。

“如果有这样一个倾诉的对象,你是很幸福的。就像你写一封信,它是有收件人的。”

后来我们将这件事转达给了金宇澄,他淡回:“说得通,写作上的致一个人,意味着就是宁静专注。”

你以为这个话题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吗?

并没有。写作上这种“致一个人”的好感觉被陈冲延展思索到了哪里呢?

“然后我才想到,我拍《世间有她》我也是拍给那一个人看的。”

“我演《末代皇帝》的时候,我回想起来也是这样的,我其实是演给贝托鲁奇一个人的,我是演给他一个人的,我是要取悦他一个人的!”

电影《世间有她》剧照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刚坐下时候那般的平静淡然吗?

完全不是。她的发丝、眉毛、眼睛,都在悦动,喜悦地舞动。且,此刻咖啡馆里已经填进了三四桌客人,离我们最近的,伸手就能碰到人家的杯子。但这些,都于陈冲无碍也无妨。她没有高声地铺张,只是坦荡荡地依然坐在原处,面向所有。

中途她去洗手间,后面一桌两个女孩子说的话清晰地传来:“果然是陈冲,气场就是不一样啊。”


《世间有她》是距离当下最近的一部由陈冲编剧并导演的短片作品。当我们不在所谓的宣传期内,又隔着现实境遇上的差异,再回头去看这部电影时,可以谈论的东西的边界、光谱会发生什么奇异的变化吗?——或者说刻意地设计这件事情的答案之前,我们别无他法地,只能首先交出自己的心。我们告诉陈冲,现在再去面对这部片子,感受非常复杂,她故事里的那些人和事,在体感上仿佛已经很遥远了,但在物理层面上,其实才刚刚过去了不久而已。关于如何记叙这件事,当时身在其中的她应该可以有很多选择的,但是她选择了什么呢?

“诚实。”这是关于《世间有她》——或者不仅仅关乎这部电影——陈冲说出的第一个词。

电影《世间有她》剧照

“哪怕记忆是非常非常主观的,而且有时候充满了一种幻觉,但是你对自己的主观必须抱持一份高真的态度。只有这样,才能让别人也认识到,这些感受是我们曾一同经历的。”

《世间有她》的开场有一个在超市里的长镜头,扫过之处,可以看到许多我们平日里总会见到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在故事里采买春节的年货,操着心、细着心、挂着心或者开着心。要一直等到转过一大圈,镜头才会最终停留在那个叫小鹿的姑娘身上。陈冲选择用这样朴素而日常的方式让她的女主角出场,意欲何为?

陈冲笑了。莞尔,眼睛眯起来很好看。她很开心我们注意到这些镜头的设计,就像她看到有的评论说这部片子“像一部纪录片”一样的那么开心。

“这个镜头,就是我当时选故事时候的一个过程的再现。芸芸众生,你讲谁的故事呢?就好像我们在超市里,看到各种各样的人,你说我是不是要讲这个人的故事?不是。那我是不是要讲那个人的故事?也不是。然后你捉到了小鹿。”

那“超市”里面那么多的人,陈冲为什么选择了小鹿?

因为“爱”。

关于“这段时间”“这场灾难”,陈冲不能想象“一个比爱的本身和爱的失去更值得去讨论”的主题——“而且是,挚爱的失去。”

“我说我不能做历史的罪人,说这是对一个时代的记录也好,对一个时代的感受也好,你不能弄得轻飘飘的,因为这里头没有任何轻飘飘的东西,因为这是对所有逝去的生命的一种尊重。你怎么样才能不辜负人家?而且不只是利用灾难?其实,这一切都不只是关乎某一个地方某一件事情,它就是一个人间的事情。”

电影《世间有她》剧照

电影里还有一个人物,表面看起来和主线情节几乎没有关联,就算拿掉,也根本不会影响故事的走向。你还记得吗?是位老人,小鹿的姨奶奶还是姨姥姥?她看起来很老了,家里聚会时她会把酱油往果汁瓶子里倒,但是她还会弹琴,小时候学过的曲子,至今也记得。她弹琴的时候,小鹿正在跟昭华打视频,昭华也听到了那琴声。我们当然都明白,这个看起来“无用”的人物存在于此的意味与余味,但还是想听陈冲自己讲,她为什么写了这个人?

陈冲一如既往地,不惮于把私我摊开来给人看。

最初的起因,是她的妈妈亦患了失忆的病,但妈妈就算很多东西都记不住了,也依旧没忘掉弹钢琴。陈冲把这件小事与《世间有她》的几位主创一起分享,合作数十年的美术师朴若木说:“这个好啊!”老奶奶一角于是就被陈冲任性地放进了这个故事里。

这一场戏与整个故事的关联便在于:“昭华走了,他失去的是什么?他失去的,就是日子,这样的日子,人们在过着的日子。我们身边有这么一个百岁老人,她还活着,是家里的一个宝。然而昭华,那么年轻却没有了。”

“一个人存在着,最普通、最微薄的小小的梦想就是,好好过一个日子,和爱的人在一起,一下子,都没有了——这就是‘灾难’,对一个普通人而言的定义。”

电影《世间有她》剧照

本来,陈冲想让老奶奶演员弹的是刘半农创作的《教我如何不想她》,一首老歌。但老奶奶不会。她自己坐在钢琴前,自自然然地、顺手地就弹出了现在这首——《Danny Boy伦敦德里小调》。其实老奶奶根本不知道整个故事在讲什么,更不会想到自己随手弹起的这首曲子背后的忧伤与悲哀,像是在为这场轰然的失去做提前的送别。

有一阵子,面对这部片子和随它而来的那段令人不忍的回忆,我们都有点失语了,甚至灰头土脸的,沉默再度被打破的时候,我们和陈冲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片子结尾,小鹿的那一声嚎哭,“简直了……”

“其实本来我是想让她更厉害的,因为……怎么说?带着对这个时代的一种悲愤在里面,但是后来,我还是决定,就让它早一点结束吧。”

陈冲慢慢低垂下了眼帘。

如果你也看过这部片子,一定也会想过一样的这个问题吧:没有了昭华,小鹿后面的生活要怎么办呢?陈冲想过这件事吗?她有答案吗?

她有,而且是没有一丝犹疑的:“她肯定会找到新的爱。一个经历过爱的人,她会找到新的爱。而且她会爱,对,她会爱,昭华会在之后她所有的爱当中。”

电影《世间有她》剧照



我们决定要与陈冲谈论爱——恋爱、爱恋、爱,是在这场会面途中就早早定好的一章。真的,我说真的,你该去找找她的连载文章来读一读,或者再耐下心来等等她的自传——只是不知道还需要等待多久——她如此那般不惧而坦荡地书写自己曾经的欲望与心之向往,向往之后的奔赴,奔赴之后的溃塌,溃塌之后的重新向往……谁不想问她一句:你是怎么做到可以一直抱有那种奋不顾身去爱的能力的?这是需要不断去练习的吗?

结果我们几乎像喷着小火苗一样的问题,被陈冲一阵清风拂过,不灭也不燃:

“你不练习也在练习了嘛,因为你必须爱嘛,你本来每一天都在练习了……就算你可以假装不在乎,但是你在乎的,你自己心里知道。假装不在乎我觉得也很自然啊。”她嘴角微微翘起来了一点点。

在场有人举手了——你在陈冲面前就会有一种也想要撕下自己铠甲的冲动——举手的人说,自己好久好久没有谈恋爱了,好像那个东西已经离自己非常遥远。然后发生了什么?

然后,接下来,十分钟或者更长的时间里,陈冲不解、疑惑、好奇,以下这些问题和感叹,像一场不属于春天的大雨。

“你单身吗?”

“你单身,为什么不谈恋爱?”

“你不渴望吗?那你从哪里得到了你最大的快乐?”

“是不是你有其他浓烈的感受,也许可以从故事里面,或者有其他的东西给予了你?”

“当然,一个人的生活真的是也很好,很多最好的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发生的。但毕竟这是一个有人的世界,有异性,有本能的世界。我真的很好奇,你怎么可以一直单身?”

“有特别聊得来的男的吗?就是聊天,特别聊得来的,有吗?”

“哪怕他是一个遥远的存在,那他能见到你吗?”

“见不到?只是向往?听起来他像月亮一样,是的,向往很好,但你为什么不去靠近?”

“你是害怕自己失控吗?但爱,追求的不就是失控吗?”

“你怕什么呢?烧到自己?那就烧呗!”

“人家说的什么——恋爱脑——好奇怪啊,谈恋爱,不‘恋爱脑’你要什么脑呢?你希望是什么脑呢?能代替‘恋爱脑’的又是什么呢?”

“网上那些教你怎么谈恋爱的指导,别看呀!”

“爱与欲,这是礼物,我为什么要拒绝?你又为什么要拒绝呢?”

我们竟然还在怀疑,陈冲就真的没有为过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与爱有关的狂热感到过一丝悔与怨吗?

没有。她没有。她说,恰恰相反,正是那些糟糕的过去,造就了今天透明的自己。

“我可能是与生俱来的,的确是对生命、对爱有极其强大的渴望。”她以另外一种宽宏代替了刚刚的层峦叠嶂的好奇。

“也许在我看来,不选择以最大的热忱和爱来度过年华,是一种巨大的损失和丢失,但对你来说,如果你认为你没有错过或丢失什么,那就是没有丢失,别人无法来定义你的得失和感受。”

她为什么永远要选择爱得不保留?

她说,因为她知道,每一个拥有,都是毫无悬念地要走向逝去的。

“所以你也就不用怕了。你不是在明天失去,就是在五十年以后失去,它从一开始就在走向失去,所以我才能对所爱有那么大的激情——这种近似绝望的激情,有那么强烈的感觉。从创作的角度来说,爱,是我看一切的镜头;我的一切创作仿佛都是在企图留住爱、抵抗失去。梵高在写给他弟弟的信中有这样两句话我感同身受:‘Whosoever loves much performs much, and can accomplish much, and what is done in love is well done…… Nothing awakens us to the reality of life so much as a true love.’(大意是:谁爱得多,谁就能做得多、做成得多,而在爱中完成的必然是很好的…… 没有比真爱更能唤醒我们的对生命的认识。)事实上,正是这种爱的能力,这种发自内心的生活,支撑了他度过无数挣扎和拒绝。”

你知道陈冲为什么会选择黄米依和易烊千玺来出演《世间有她》的小鹿和昭华吗?

“我能看到,哪怕全世界都‘死’了,这两个人,我绝对能感受到,就是死不了,他们死不了,你只要给他们一点点希望,他们就能活,这种生命力,我觉得是最重要的。”

闹表响了,我们的会面只有最后一点点时间了。不是陈冲赶时间,开头就说了,匆匆的是我们。有一班必须要在那个时间点起飞的飞机停在那里,我们必须得赶上它,去往下一站。但这个问题,也必须要问出口。希望,她刚刚说的那个“希望”,是什么?过去四十年里,很多次,陈冲在谷底或者悬崖边上,但好几次,“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发生在她身上。她是靠什么挣脱开的命运的捉弄啊?

“我不知道……”

我们知道,她知道,所以我们等。这一次,运气不错,等到了。

“真的是冥冥之中我会感到一种指引,在最彷徨的时候……也可能这完全是自己的狂想,我们都在为自己去制造这样的假象,但是这个假象太重要了,所以你必须紧紧地抱住它。”

“希望……”陈冲的话开始像一片马蹄,踏过川流不息的草原上,“希望是这样一个东西,它不会许诺你一个多么好的结果,而是在一切看起来毫无希望的时候,你依旧认为这个事情——不仅是对的,而且是值得的,你就去做它了,这个‘做’,就是希望本身。”

和陈冲的这场会面,就是这样结束的吗?

杯里的水都饮尽了。她从白色的小皮包里拿出木瓜膏润了润嘴唇。推开玻璃门,路边挥动了好几下双手,笑盈盈的。她转身离开,步行,步伐说不上轻快也说不上沉重。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数着数着,那片发亮的黑色就融化散开了,像一滴墨汁,一点妙笔,永在那里了。


摄影/冯海

策划/葛海晨

采访、撰文/吕彦妮

视觉策划/李贞

新媒体编辑/Tim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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