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影节海报里,读懂戛纳
在这场视觉盛宴上,官方海报是我们凝视戛纳的第一眼。
今年的官方海报,致敬了法国影坛常青树凯瑟琳·德纳芙。
照片来自1968年的影片《狂乱》的拍摄现场。
主办方说:欢乐、不逊、浪漫,画面中金色长发年轻女子自信地笑对着她的未来,亦如本届电影节一样:重温电影光辉的现在,展望充满希望的未来。
有人说,海报这种创意形式,永远不会被视频所取代,因为海报可以被“凝望”,视频却做不到。
在戛纳这个“最艺术的电影节”上,海报从来都是主办方表达主题的重要载体,在大半个世纪的历史中,戛纳电影节海报不仅记录了电影人对艺术的思考,更承载了电影对历史的凝望。
革命者戈达尔
POST WAVE FILM
对于戛纳来说,让-吕克·戈达尔是一个让人既爱又恨的名字。于是,这位从未在戛纳获过奖的电影人,却遭遇了电影节海报的频频致敬。
最近的一次是2018年,戛纳使用戈达尔1965年的作品《狂人皮埃罗》的经典场景作为主视觉海报:在蓝天沙滩的背景下,让-保罗·贝尔蒙多与安娜·卡里娜热情亲吻。
同样在这一年,戈达尔带着新作《影像之书》重回戛纳——而这也是他生前执导的最后一部影片。
而在两年前的2016年,戛纳电影节海报致敬的对象仍然是戈达尔。
海报使用了戈达尔1963年的电影《轻蔑》的剧照,电影宫的阶梯与戈达尔的影像合二为一。
戛纳热爱戈达尔,因为他所引领的“法国新浪潮”革了旧电影的命。
戈达尔坚持认为,“电影的本质是写实”,他对好莱坞电影的“过度加工”嗤之以鼻。
在作品中,戈达尔更愿意运用自然光和连续的长镜头来展示电影的真实性。
这种颠覆,很像是法国印象派画家对于传统学院派的颠覆。走向现实,去捕捉真实的光影,如果你看到的阳光是绿色的,那画笔下和镜头里的阳关便是绿色的。
这当然是一场革命,当年轻的艺术家无法与老派人士同桌吃饭时,他们选择掀桌子。
在革命者戈达尔眼中,戛纳电影节同样是被革命的对象。
让-吕克·戈达尔
1968年,“五月风暴”席卷欧洲,作为新浪潮的主将,戈达尔同特吕弗、路易·马勒等人冲进电影宫,扯下幕布,阻止电影的放映,要求中止电影节。
电影宫的场面一度失控,混战中,戈达尔的眼镜被打飞。面对阻挠,戈达尔高喊:“我们在讨论革命,你们却还在讲什么特写镜头!”
这一届电影节,成了戛纳历史上唯一中断的一届。而“臭名昭著”的戈达尔也从未被祖国的电影节邀请成为评委会主席。面对这么一个桀骜不驯的人,戛纳不敢冒险。
即便如此,戛纳仍然通过电影节海报向戈达尔传递敬意。
比如1987年的电影节海报,虽然没有提到戈达尔的名字,却暗合了他的那句名言:电影是每秒24格的真理。
向大师致敬
POST WAVE FILM
不同于早年间电影节海报纯粹的艺术表达,致敬成了近些年戛纳电影节海报的主旋律。
在这个流媒体横行、电影宇宙肆虐的年代,电影艺术工作者们不免产生了怀旧情绪,戛纳也通过电影节海报去怀念那个行将逝去的黄金年代。
在第74届戛纳电影节上,主竞赛单元评审团主席是美国导演斯派克·李。而这一届的官方海报,自然就向这位黑人电影导演表达了敬意。
而第72届戛纳电影节官方海报,则献给了法国导演、编剧阿涅斯·瓦尔达。瓦尔达于2019年3月29日因癌症在巴黎逝世,享年90岁。
这张海报源自瓦尔达拍摄1955年上映的电影短片《短角情事》工作照,站在最上面操纵摄影机的就是她。
在戛纳电影节的致敬名单上,自然少不了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两位大师——费里尼和安东尼奥尼。
2014年,戛纳官方海报同时致敬了两个人——意大利著名导演费里尼和男演员马塞洛·马斯楚安尼。这也是戛纳海报史上第一次向一位男演员单独表达敬意。
这张照片源自费里尼的经典电影《八部半》。
而在2009年,第六十二届戛纳电影节的官方海报则致敬了意大利著名导演米开朗琪罗·安东尼奥尼。
剧照来自安东尼奥尼名作《奇遇》中的经典一幕。
在欧美电影人占据主导的戛纳电影节上,两位来自亚洲的电影人同样赢得了尊重。
2006年,王家卫被任命为第59届戛纳电影节评审团主席,成为首位获此殊荣的亚洲导演。
为了向他致敬,戛纳电影节选取了张曼玉在《花样年华》中婀娜的剪影作为主视觉海报。
而在随后的2007年,王家卫本人出现在了庆祝戛纳电影节60周年的官方海报上。他的首部英文电影《蓝莓之夜》是本届电影节的开幕片,这也是戛纳电影节六十年来第一次以华人导演的电影作为开幕影片。
1983年第三十六届戛纳电影节海报是一张手绘的日本武士图。这是在致敬黑泽明。
因为黑泽明拍摄的电影中大部分都是武士电影。因此戛纳电影节用一幅改编自他本人画作的日本武士图向他致敬。
回顾这些电影大师,他们或已逝去,或渐渐淡出影坛。他们为电影艺术树立了标准,却也成为难以复刻的旧日时光。
这或许也在表达电影艺术最后的倔强。2017年,由网飞投资的两部电影《玉子》和《迈耶罗维茨的故事》入围戛纳电影节,但戛纳主办方认为不能在院线上映的作品没有资格入围主竞赛单元,在协调未果后,网飞愤而离场。
然而面对商业的冲击,这样的倔强又能坚守多久呢?
海报上的女明星
POST WAVE FILM
如果说马斯楚安尼是海报上男演员的独苗,那么女演员则是海报上的常客。
在1980年和1981年的电影节上,官方使用了同一张海报,仅仅更改了海报上的时间。
这是一张被高光模糊了面部的女性照片,然而人物的风采让观者只会联想到一个人——玛丽莲·梦露。
如果这就是玛丽莲·梦露的话,那么她就是四度登上戛纳电影节海报的明星,空前绝后。
除了这张使用过两次的海报之外,戛纳电影节又分别在2004年和2012年选取了梦露在电影《七年之痒》中的经典造型,以及德国摄影师奥托·贝特曼拍摄的玛丽莲·梦露吹蛋糕上蜡烛的照片作为官方海报,致敬这位可以被称为是“流行文化符号”的演员。
如果说玛丽莲·梦露是性感的代名词的话,那么英格丽·褒曼就是独立女性的象征。
英格丽·鲍曼两次获得戛纳电影节致敬。第一次是在1993年,戛纳电影节主海报直接选取了英格丽在《美人计》中与加里·格兰特深情一吻的经典镜头。
第二次是2005年,英格丽诞辰100周年之际,海报选取了马格南图片社创始人大卫·西蒙为她拍摄的单人照。
世人对于英格丽·褒曼最大的诟病,恐怕就是她与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导演罗伯托·罗西里尼的结合。
对于天主教徒来说,离婚再嫁是不可接受的行为。但是出身于天主教家庭的鲍曼却勇敢的冲破枷锁拥抱爱情,这也为她带来了来自好莱坞和故乡瑞典的双重封杀。
然而这并未能让鲍曼妥协。她也从未放弃对于艺术的追求。终于在1956年,她凭借《真假公主》中的精湛表演再获奥斯卡影后,重返好莱坞。
所以2005年这张海报,是戛纳对这位伟大女性的单独致敬。致敬她所取得的艺术成就,以及她在生活中所展现出来的勇气。
近年来,随着戛纳电影节对女性电影和女性主义的关注,越来越多的女明星登上了官方电影海报。
比如在第七十届戛纳电影节上,官方海报致敬了意大利女演员克劳迪娅·卡汀娜。
第六十四届戛纳电影节官方海报则致敬了好莱坞著名演员费·唐纳薇。照片来自费·唐纳薇在《一个堕落儿童的雕像》中的造型。
第六十三届戛纳电影节海报致敬了法国传奇女演员朱丽叶·比诺什。而她凭借剧情片《合法副本》获得当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最佳女演员奖
然而相比于女演员在电影节海报上大放异彩,女性导演的电影作品却并未在戛纳电影节上获得足够的重视。
虽然阿涅斯·瓦尔达、简·坎皮恩、河濑直美等优秀导演不断冲击金棕榈的至高荣誉,但最终能获奖的少之又少。
在第74届戛纳电影节上,凭借《钛》获得金棕榈奖的朱利亚·迪库诺仅仅是戛纳历史上第二位获奖的女性导演,此前只有新西兰导演简·坎皮恩凭借《钢琴课》获得过金棕榈奖。
这让倡导电影多元化、关注女性电影的戛纳收获了口惠而实不至的诟病。虽然在标榜进步和多元,但步伐却略显迟缓。
被裹挟的戛纳
POST WAVE FILM
众所周知,欧洲有三大电影节——戛纳、柏林、威尼斯。而戛纳电影节创办的初衷,是为了对抗当年被政治绑架的威尼斯电影节。
1938年,在纳粹的运作下,宣传纳粹精神的德国纪录片《奥林匹亚》入围威尼斯电影节,最终评审团被迫授予其最佳外国影片奖。
《奥林匹亚》的获奖引发英法等国的强烈不满。为了让电影回归艺术,时任法国公共行政及艺术部部长尚·杰伊决定在戛纳创立新的国际电影节,对抗威尼斯电影节。
电影节初定由路易·卢米埃尔担任电影节主席,计划1939年9月1日开幕,但就在电影节计划开幕的那天,德军对波兰发动闪电战,第二次世界大战打响,电影节随即宣布取消。
所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届戛纳电影节开始于二战结束之后的1946年。戛纳也推出了第一张官方海报。
虽然戛纳电影节诞生的目的是为了阻止政治对艺术的戕害,然而在它所走过的75年时光里,政治从未远离。
冷战曾一度左右戛纳电影节的选片,1968年的电影节又因为受到“五月风暴”的影响被迫中断。
如今,电影节遭受着商业化和政治正确的双重冲击。在这个动辄得咎的欧美文化圈中,戛纳正在谨慎地表达自己的观念,有迎合,有妥协,也有坚守。
作者丨牛角
永远的新文化报评论员
好 课 & 好 物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