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综艺剧组请假15天,她拍了入围戛纳电影节的短片
申迪未曾想过,从综艺剧组请假15天拍摄完成的一部大学毕业作品入围了戛纳电影节基石单元,这之后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的她毅然辞职,成为一名电影导演。她的长片项目《好生意》入选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等多个影展,而现在,她带着第三部作品《在无所谓的夜晚,涌上大街》款款而来。
导演申迪
《在无所谓的夜晚,涌上大街》的片名很长,那是因为有段时间申迪爱听“孤独的利里”,觉得《中午的事物》里面的歌词跟她的短片感觉很像,原本的歌词是这样写的:“无所谓的音乐,混合的烟,无所谓的音乐,涌上大街”,于是便有了片名。这部短片无甚具体叙事,只是跟随三个生活在海南小镇的年轻人的步调,流连于车马喧嚣的夜晚,游走在鱼龙混杂的街头,呈现生活常态的缩影。
作为一个大连姑娘,申迪身上带有东北人标志性的通透、爽利和健谈,采访中她始终保持着金句输出的强度和密度。从她口中,可以听到许多称得上“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观点,关于电影节荣誉,关于女性创作。
不属于此处
在上海戏剧学院念书的时候,针对学校布置的拍摄纪录片的作业,申迪上交了她最感兴趣的“虚拟女友”选题。开始她想拍的是“虚拟男友”,但拍摄对象都不接受线下采访,她只能亲自上阵,做了一份简历,然后就正式上岗。
这份工作陆陆续续做了一年,申迪接触到许多有意思的客户。针对“女友”的角色,客户可以选择她的音色:萝莉音、御姐音、女王音……除此之外,她还收到过种种个性化的需求,比如假扮后妈、班主任、大哥,通过文字陪聊和语音陪聊的方式,为客户提供他们想要的慰藉。
纪录片最后没拍出来,但这段奇妙的经历还是种在了申迪的心里,直到《在无所谓的夜晚,涌上大街》破土而出,长成她的女主角——一个在霓虹深处披散着金色长发的女孩子。
申迪喜欢拍纪录片,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她热衷于田野调查,憧憬那种去往天涯海角以满足好奇心的过程。她属于一出家门就闲不下来的人,刚过完2022农历新年就跑到海南,而后又辗转十多个城市,不过海南是她全年往来最为频繁的省份。
她和发小摄影师去浙江拍纪录片,在镇上租了一所房子,住在夜市的楼上,楼下就是夜市一条街,吵吵闹闹到凌晨四五点人才会散去。街上遍布各式各样的美甲店、足疗店、化妆品店。
那条夜市街给了她很多灵感和人物原型,比如故事中男主这个角色。等到了海南,又认识了一个开古着店的女孩,给了她女主这个角色的灵感。
她去的地方名叫东方市,却位于海南的最西面。那里开着全东方市唯一的一家古着店,店主是个无比上镜的漂亮女孩,漂亮到足以去做平面模特,而她却放弃了父母安排的公务员工作,选择留在这个18线城市,每天和一小撮朋友去音乐节、去野餐。申迪说,她似乎不属于这里,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她满心疑惑,干脆就把这个女孩邀来她的剧组,演了一个在路边发放按摩卡片的角色。
好奇、追逐错位感,一直是申迪创作的源动力,而这次拍摄,申迪试图把眼前繁杂的景象凝结成几个长镜头进行表达。她在脑子里把摄影机穿过大街的运动方式推演得明明白白,可再回到实地准备开拍,街中一家茶馆的爱莫能助将她的设想拦腰截断。几天之内,她和摄影师重新商量,决定选用类似杜可风那样随机的摄制手段,甚至带有几分偷拍的意味,收效格外显著。成片呈现出的自白、音点、随性的手持镜头,包括夜戏中高对比度的打光。
所谓风格,就是对灵光的捕获,外加克服紧要难关后留下的痕迹。
保持清醒
大学新生入学那年的9月,申迪去上戏报道,10月就已经去一个旅游节目做外景主持人了。自此之后的四年里,她从没休过周末和寒暑假。在学校,她一边上专业课,拿奖学金,一边挤出时间进行高强度的工作;在剧组,没人知道她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她像普通职员一样出外景、探店、采访……
申迪形容自己的大学时代,“ 就连睡一个完整的觉都会觉得很恐慌”。
某种程度上,她很享受扑面而来的工作压力给她带来的踏实感。直到毕业前夕,她已经在真人秀剧组做到主笔编剧的位置,却又被拍摄毕创短片带来的成就感所俘获。再然后,这份成就感转化成实在的荣誉——入围戛纳。
回忆起在戛纳的那段日子,申迪最紧张的就是每天早上带着身为制片人的妈妈赶场,生怕因迟到浪费一张电影票而被工作人员责怪。除此之外,她们的日常就是在海滩上观光。所谓的社交局、酒会也会去参加,但觥筹交错间她仍然保持着清醒,不把这些当回事。
她的短片首作《动物凶猛》在戛纳备受瞩目,豆瓣开分却在及格线以下。谈及此,她毫不避讳,甚至搜索出词条来确认评分:“5.5分,我已经很满意了,我觉得超过5分都应该满意。”
什么样的导演能入围戛纳?这个问题一直颇为玄学。在申迪眼中,国外电影节选片不是因为好看,而是因为需要被看见,需要存在。朴素点来讲,这就叫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为了拓宽视角,也为了夯实下一步的创作,申迪近两年都在参加社科院主办的大会,席间是各大院校的专家学者,她就大会上的议题撰写论文,分享见地,积累素材的同时,也通过一次次对自身价值判断的叩问,坚定未来的创作立场。
“她们占领了男导演的赛道”
女性影人具备的性格优势、共情能力优势和沟通能力优势,或许是不少从业者都能归纳出来的,申迪也坦诚地和我们分享她的亲身经历:“有一次我想拍一个外国人,他说,没问题,我答应你拍摄,我们一起出来约着喝个酒,可以聊一聊。晚上我就去赴约了,他讲了一大堆,讲到‘我觉得这个人物太棒了,太丰富了’。聊完之后,他就开始跟我表白,我瞬间明白他的态度是什么,就是你跟我好,我就让你拍,你不跟我好就算了。这就是女导演的困境,男导演不会遇到这种事。”
尽管那个当下,申迪是不适的,但面对“性别红利”,她的观点仍冷静而辩证:前期拍摄对象能够爽快地答应她的邀约,就是性别红利在发挥作用,后期等到对方提出建立关系的无礼要求时,说明性别红利开始反噬。究竟是否要在工作环境下发挥女性的优势,申迪的选择变得更加谨慎。
在网络上看到与女性相关的新闻,她会关注报道者本身,或者是转发的看客处在何种境遇和阶层之中,是否存在着对女性话题和人物的消费,关注的是远方的哭声还是近处的问题。她清楚地意识到,任何一个议题能够被发酵出来,当中一定具有功利的部分。
在剧组里,申迪更关心女性同事的待遇,是不是拿到了应得的片酬,享受到应有的荣誉,做出更好的作品。当在某些工种的岗位上很少见到女性活跃的身影,她就强烈呼唤着更多女摄影师、女灯光师的出现。女性电影人的力量不但体现在题材和内容上,还在这些具体的、实际的业务和机会上。她由衷地希望看到,国内能出一个拍得了《长津湖》级别制作的女导演。
申迪列举了几个欣赏的女导演:瓦尔达、娜丁·拉巴基、凯瑟琳·毕格罗、索菲亚·科波拉,因为她们占领了男导演的赛道。她一向恐惧被冠以“女导演”的称谓,被按在只有女性的赛道上。她渴望跟更多男导演同场竞争,比比看大家拍得怎么样,也想做出一部让男观众也赶紧过来看的作品。
如果把影像创作比作广袤无垠的海洋,申迪便会遵循着好奇心在这片海上前行,去向不知名的岛屿,开辟新航线,征服新大陆。她的斗志就像火苗的焰心,并不灼人,也不乍眼,却为她的航行引燃一盏长明之灯。
申迪的左臂上有三个纹身,两个跟她的家人息息相关,一个是出自“老顽童”黄永玉之手的荷花。这荷花面目狰狞,像是竭尽全力地从淤泥里钻出来,全然不似传统画工里的鲜艳柔美,申迪很是喜欢。
有观众评价她的作品“不正常”,申迪却觉得蛮开心的,因为正常对她而言就意味着乏味、无聊。她理想的生活方式是既有片子可以拍,又不用搬到北京,随时拥有说走就走的权利。
而申迪所描述的这种理想,跟她当下的生活状况并无二致,一年到头在外奔波,享受在路上的感觉。她的自信和自洽,早已融入生活中的每一秒。
摄影:王海森
造型:赵慧 Michelle Zhao
撰文:张子悦
编辑:张静 Mia Zhang、朱凡 Juvan Z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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