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联储临近紧缩之旅的终点

文｜《财经》特派记者 金焱 发自华盛顿

编辑｜苏琦

为了遏制持续高企的通胀，美联储在过去一年里采取了极为激进的加息措施。政策利率目前处于4.75%-5%的区间，官员们预计在暂停之前再加息一次，达到5%-5.25%的水平。克利夫兰联邦储备银行（Federal Reserve Bank of Cleveland）行长梅斯特（Loretta Mester）于当地时间4月20日表示，鉴于通货膨胀确实顽固，她仍支持加息至5%以上，但升到5%以上的程度将取决于经济和金融形势。

她表示，考虑到顽固的通胀和依然强劲的劳动力市场，利率将不得不上升到5%以上的水平。但是他们需要提高多少，他们需要在那里停留多久，要看经济形势。不过，梅斯特表示，美联储更接近紧缩之旅的终点，而不是起点。

美国3月CPI通胀回落到5%，比2月的6%大幅下降，接近两年低点，同时低于分析预测的中位数。但核心CPI却上涨了5.6%，比2月高0.1个百分点。能源价格的全面回落和部分食品价格的下跌带动了物价上涨回稳。二手车价格大跌也是原因之一，但并不稳定。交通服务、个人保健和娱乐成本仍然在上涨，支撑着居高不下的核心通胀。最重要的租金部分同比仍上涨8.2%，不过上涨势头开始回落，美联储内部经济分析评估，租金上涨接近见顶。

美国的能源通胀、产品通胀和服务通胀和房租通胀中，能源和产品价格早已大幅回落。随着就业市场降温、工资增长放缓，服务业通胀也会回落。摄《财经》记者金焱

梅斯特称，还将考虑银行是否在收紧贷款条件，及其对经济产生的影响。她说，需要确保通胀率处于可持续下降的轨道上。收紧信贷条件，无论是来自美联储还是银行，这更多的是一种实现这一目标的机制。

路透日前的调查显示，通胀至少要到2025年才会降至央行的目标水平，35位受访者中有26位表示，更大的风险是今年通胀将高于他们的预期。

美国通胀已从2022年9%的40年高位下降到每年5%的水平。消费者支出持平或略有下降，汽车销售总体保持稳定，此外，全美范围内的旅游业和观光业活动有所回升。尽管供应链情况持续改善，但制造业活动普遍被报告为持平或下降，运输和货运量也呈持平或下降态势。总体来说，住宅房地产销售和新建筑活动适度放缓，非住宅建筑几乎没有变化，而销售和租赁活动总体上持平或下降，各类消费者和商业贷款的贷款量和贷款需求普遍下降。

美国经济正在遭受通货膨胀、经济衰退和金融紧缩的三重挤压，摄《财经》记者金焱

当地时间4月19日，美联储发布自美银行业危机爆发后的首份褐皮书。褐皮书公布了截至4月10日全美12个地区的经济活动调查结果。结果显示，美国近几周的整体经济活动几乎没有变化，由于不确定性增加和对流动性的担忧，部分辖区银行收紧了信贷标准。大多数辖区报告非金融服务的需求和销售保持稳定或增长。

该报告指出，银行系统近期的动荡几乎没有立即影响到美国经济的整体增长。从2月底至4月10日的6周里，美国的经济增长“基本没有变化”。9个辖区报告了经济活动没有变化或仅有轻微变化，3个辖区则报告了适度增长。

不过纽约联储主席威廉姆斯表示，虽然银行业在美国历史上第二大银行倒闭后已经稳定下来，但最近的压力可能会使家庭和企业更难获得信贷。他说，“银行体系是健全的，有弹性的。尽管如此，这些事态发展可能会导致家庭和企业的信贷条件有所收紧，这反过来又会对支出造成压力。现在判断这些影响的程度和持续时间还为时过早。”

硅谷银行倒闭以及由此引发的市场动荡，迫使美联储和其他监管机构采取紧急行动，向更广泛的银行业提供流动性，以提振信心。威廉姆斯称:“使用折现窗口和我们设立的特殊计划基本上正是他们想要的。”尽管银行业面临压力，美联储官员在3月的会议上将利率上调25个基点，延续了长达一年的紧缩行动，以抑制高通胀。此举将基准利率的目标区间从一年前的近零上调至4.75%-5%。与此同时发布的预测显示，官员们预计到年底利率将升至5.1%的中位数，这意味着美联储还将加息25个基点。

花旗集团前全球外汇主管、深数宏观（DeepMacro）联合创始人兼CEO杰弗瑞·杨（Jeffrey Young）对《财经》记者解释说，通胀压力下降得如此之快是因为“沸水煮青蛙”效应。

通胀的飙升非常快，导致私营行业迅速做出反应（最终总需求下降，商业活动相应减少，包括薪资增长疲软），在私营行业有所反应之后，美联储也做出了反应。美联储反应缓慢，但确实收复了失地，并在去年夏季非常快速的加速应对。就像被放入逐渐加热的温水中的青蛙会被煮熟，但被放入沸水中的青蛙，会从沸水中跳出自救。2021年就像是沸水，对比而言1966年就像是温水。在比20世纪70年代时更不利于通货膨胀的政治经济背 景下，通胀极为快速的飙升更快地触发了反通货膨胀反应。这意味着，通货膨胀还未来得及深入到人们的心理和行为中，对心理和行为的影响程度不会像 20世纪60年代末期时那么深 。相比之下，在当前规模巨大，且速度极快的通胀冲击中，需求迅速减 少，面向最终需求的各大公司（如亚马逊）立即开始削减库存，这种效应迅速波及整个经济。

美联储日前发布的经济褐皮书报告显示，美国经济在最近几周陷入停滞，就业和通胀放缓，信贷渠道在最近银行业承压后收紧。威廉姆斯表示，通胀仍过高，官员们将利用货币政策来对抗通胀，达到2%通胀目标可能需要两年时间，预计通胀今年将降至3.25%。同时他指出：“通胀最近有所放缓，最近的数据表明，通胀放缓的趋势仍在继续。虽然有迹象显示劳动力需求逐渐降温，但劳动力市场仍然非常紧张。”

近几周农业状况基本保持不变，能源市场则出现疲软。美国就业增长有所放缓，这是继年初大量招聘之后的表现。美国劳工统计局数字显示，美国经济在3月经季节调整后增加了23.6万个工作岗位，略低于预期的增加23.8万个。3月的增幅较前六个月的增长均值33.4万有所下降。褐皮书称，少数公司报告了大规模裁员，裁员集中在一些最大的公司中。其他一些公司选择允许自然减员发生，并且只留用关键岗位的雇员。劳动力市场真实状况可能比最新出炉的就业报告所表现出来的要弱，而且有理由相信就业形势将会继续恶化。但即便如此，仍然很难得出就业市场整体上是糟糕的结论。这给决策者出了一个大难题。美联储希望劳动力市场降温，以帮助缓解价格上涨的压力，并使该央行更容易对抗高通胀。

杰弗瑞·杨认为，美联储的可信度处于危险之中。一方面美联储在经济增长和通货膨胀方面一直犯错，以至于市场对美联储的关注下降——当然并非完全不关注，美联储的评论仍然会在短期内使市场发生变化。但从中期来看，美联储并不是市场利率的重要驱动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