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美,怎么会管不开心的事儿?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3180 篇文章
题图:2021年11月,女儿在北京动物园
作者:李学,Sofia,南加州高校联盟文学社主席、美国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会员、交通大学南加州校友会会长。原国内上市公司高管、南加州大学 MBA、桃李奖学金创始人。本文来自:加州学姐。本文作者是一诺工作坊(一期二期)学员,文后有分享。
女儿似乎有一种天生开心的能力。而且这种开心极具感染力。自从女儿六年前出生,家里风气骤变。先生瞬间完成了从忧郁少年到豁达中年的转变,而我则从粗线条、不拘小节变得细腻婉约了许多。
我常有种冲动,想把女儿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记下来。那些弥足珍贵的瞬间,关乎爱,关乎成长,关乎一个独特而美丽的生命绽放。
1
自顾自美丽
送女儿上学的路上,她说:一个人要首先爱自己。我问她,如果自己心里没有爱呢,怎么爱自己?她说,当我觉得爱自己不够的时候,我就会去做一些难的事。等我完成了这些事,我会为自己骄傲,我的爱就回来了。
有一次,同学和女儿发生一点误解,那个同学说了不该说的话。我问女儿,你不难过吗?她说不难过。我说,你怎么做到的?她说:我这么美,干嘛要管那些不开心的事儿?
女儿不想学小提琴,跟我抗争一段时间。我内心有很多理由不同意:做事情要坚持,学了快一年,不能说放弃就放弃;家门口就有很不错的乐团,很多朋友一起拉琴一起长大;哥哥学小提琴,老师和陪练(我本人)都是现成的……
女儿继续说服:妈妈,我真的不喜欢小提琴,你可不可以让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女儿的坚决让我深思。当初决定让她拉琴,多半是因为哥哥在学,而且她悟性高上手快;家门口的好老师和好乐团近水楼台……我却并没有过多考虑女儿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她的喜好,她的意愿,更多的是我作为家长的一厢情愿或路径依赖。更直白一些,这么做,似乎能减少我对女儿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慌。
我再次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尊重她的选择?难道孩子一定要学个乐器?于是问她,那你喜欢做什么?
她说:我喜欢画画,我长大了想成为一名艺术家,教孩子画画,要有一个展示作品的画廊,还要有我的雕塑。这么清晰的梦想,我几乎信以为真了。
我说:那你不羡慕别人在台上表演吗?她说:不羡慕。我分明还记得去年夏天哥哥比赛捧回奖杯时,她还偷偷躲在一边抹眼泪,哭着说自己也想得奖呢。
彼时,恰逢儿子要去欧洲参加一个国际小提琴比赛,我们尚未决定全家去还是我带着儿子去。
一天晚饭后,女儿把我拉到她房间,说要跟我开个会。她说:爸爸说如果我不拉琴,就只有你和哥哥去欧洲。可是我也很想去啊。
我说:去欧洲主要为了小提琴比赛。你也不想拉琴了,去了也没啥事啊。再说,你要上学,爸爸也要上班。
女儿:我不是喜欢画画吗,去欧洲我可以去看画啊,还能参观很多博物馆啊。
我一听,这话也没啥毛病。
等我们买好全家赴欧洲的机票后,没过多久,她突然就改口了:妈妈,我长大后的梦想就是跟我的husband(丈夫)过幸福的日子。啊,什么,等一等,你不想当艺术家了?不想教孩子画画了?
女儿:不想了。
我:这也变得太快了吧!那你和你 husband 也得能养活自己啊。好吧,人长得美,说啥都是对的。
是啊,日子这么美好,干嘛要盯着不开心的人和事呢。女儿说,你看那莲花,开得那么美,哪管脚下是淤泥。女儿的话让我也悟出了一个道理:这种自顾自美丽,并非自私,而是一种不求全的态度,是人生的大智慧。学会享受已经拥有的,把握可以把握的,不羡慕别人,不贬低自己,找到根植于内的力量,对于外界不强求。
当然,有了这种独自美丽的心态,不开心的事儿还是会找上门来。既来之,则安之,既不刻意压制,也不过度反应,no suppress, no express,轻轻地送走它。
▲ 女儿六岁生日当天,在海港茶餐厅等吃小笼包
2
拔牙
张嘴、闭嘴、咬纱布、冲水,漱口……六岁的女儿躺在探照灯下的长椅上,极力地配合着牙医的每一个要求。我把椅子拉近,这样刚好能握住女儿温热的小手,给她一些安慰,或在必要时,协助医生顺利完成拔牙。
这是女儿第一次拔牙。几天前,女儿牙龈肿了。原来,恒牙已经冒尖,而乳牙还很牢固,两排牙齿前后对峙。我试着用手晃动乳牙帮助脱落,纹丝不动,只好来看牙医。
牙医和助手围着女儿一通操作,先上麻药,然后揉动下嘴唇让麻药吸收。过了十几分钟,估摸着麻药上劲儿,开始拔牙。牙根很长,牙医用钳子左摇右晃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拔出。我担心女儿会有不适反应,谁料整个过程,女儿出奇地安静,毫无抗争,甚至连手都没抖一下。
女儿的坚强,如同她的快乐,也是与生俱来的。女儿 17 个月还不肯走路,医生着急了,建议我带她去做检查。我知道女儿是在享受另外一种畅快。她从会爬开始便练就了双膝跪地飞速爬行的功力,速度比走还快,而且啪啪啪啪动静极大,从卧室穿过餐厅客厅到达起居室,一路风驰电掣,那画面和声音像极了武打片。
▲ 2023 年 4 月,我和女儿在埃菲尔铁塔前
等她学会走路以后也是疾步如飞,至今她常常在家一路小跑。女儿两岁时,有一次跑来沙发找我,不小心撞在了沙发茶几的桌角,眉毛处裂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那是晚上八点多,我和老公犹豫很久,不知道该不该带她去医院。最后抱有一丝侥幸,觉得不会有大事。可能之前几次带儿子去医院看病无尽的等待依然让我心有余悸。于是敷了一块纱布止血,贴了创可贴就睡了。
第二天换药时才发现,女儿的伤口不仅没有愈合,而且还有化脓的迹象,赶忙带她去医院清洗。医生说错过了最好的时间,如果是在受伤六个小时之内,可以用一种蝴蝶型的创可贴,帮助伤口愈合不留疤痕。唉,惨痛的教训。医生叮嘱我要帮女儿涂抹除疤的药,而且要注意防晒。至今女儿眉毛里还有一条淡淡的疤痕。那是女儿第一次受伤,除了当晚哭了几声之外,之后每天撕扯创可贴、抹药、换纱布,女儿再也没哭过一声。我问她疼不疼,她说不疼。唉,坚强得令人心疼。
女儿三岁时,一天晚上偷偷爬到哥哥的上铺,不小心摔了下来,磕到下巴和牙齿,嘴里流血不止。我给她吃了一粒泰诺止痛,很快她便睡着了。之后女儿的下巴又青又肿,足足三个月。每天抹药换纱布,撕扯着伤口,但她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伤口实在太明显,很难不引起注意。女儿总是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别人的关心,不想把自己的脆弱暴露给别人。有时别人问,陶陶,你的下巴怎么了?她会快速扭过头,有时还会生气:妈妈,我不想让别人提我受伤的事,这样显得很弱。
▲ 2023 年 4 月,女儿在比利时扮演超级马力欧兄弟
3
砸缸
女儿这副坚强的模样,不禁让我想起母亲口中关于我的一段往事。
那年夏天,我将满六岁。秋季开学,我就要加入哥哥、姐姐和村子里的其他小伙伴的行列,步行五里地,穿越 110 国道去上小学。然而,突如其来的一次受伤,让我的求学之路变得异常艰难。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二叔交代我和姐姐帮他看门,他去地里割草。其实那个时候,村民们夜不闭户。一来民风淳朴,二来家里也没啥值钱的东西。我至今也不知道当时二叔为啥要让我们看门,也许年轻的二叔那时就完成了日后成为首富的原始积累。
姐姐玩儿心重,急盼着二叔回来。眼看日头不高了,还是不见二叔的踪影。于是姐姐爬到爷爷家一米多高的院墙上,向远处瞭望。我也不甘落后,跟着姐姐上了墙。谁料墙面很窄,我站立不稳,左摇右晃了几下便重重地砸在了墙角破裂已久的水缸上。后来当我学到《司马光砸缸》时才知道,堂堂有名的司马光竟然也跟我一样砸过缸。或许,我比司马光还要勇猛,因为司马光是用石头砸缸,而我毕竟是用身体砸的。
水缸厚厚的断面直接把我裸露的小腿上的皮肉割成两半,露出了骨头,腿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口子,鲜红的血从我的腿上冒出来。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姐姐也吓坏了,毕竟她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野丫头。
看着腿上鲜血汩汩直流,我吓哭了。姐姐愣了几秒,随后便手脚麻利地撕下我的背心,缠绕在我受伤的地方。我也顾不得伤心,抹干眼泪,便一瘸一拐地跟着姐姐往村子最西头的医生家走去。
那时,太阳已经偏向西头,但离落日还早。医生家里没人,显然干活还没回来。我们白跑一趟,绝望而归。最初的流血过后,是钻心的疼痛。我仅有的一点儿力气和坚强在路上已经耗光了。我疼得走不动路,姐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背我回家,等着爸妈回来。
我实在疼痛难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我再次醒来,烛光下的妈妈泪眼婆娑,医生和其他人围在我的四周。那时,距离受伤已经过了几个小时,裹在伤口的衣服和血凝固在一起,拔下来一阵疼痛,我强忍着没哭。更倒霉的是,医生家里没有麻药,可能平日也没有什么机会使用。离村里最近的县城医院要 40 里路,而去县城的班车只有每天上午才有。伤口必须立刻缝合。于是,母亲强忍着眼泪,咬了咬牙,对医生说:缝吧。听到母亲的话,我顺从地把小腿伸直,任由医生处置。
伤口有食指那么长,医生说,恐怕要缝四针。没有麻药,痛直往心里钻。缝到第三针的时候,我实在疼痛难忍,扯着哭腔问:什么时候完呀?医生说:快了。妈妈说:别哭,明天给你买罐头。听到罐头两个字,我的眼泪就忍住了。那个时候,能吃到罐头是非常幸福的事。我最喜欢山楂罐头,黄桃罐头也好。如果这些都没有,苹果罐头和梨罐头也是不错的。
还没吃到嘴的罐头成了我的止痛药,可母亲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母亲是个坚强的人,那一刻,她一定心痛不已。她不忍心我受这么大的苦,如果可以,她宁肯替我。
我的腿缝好之后,很快就开学了。每天早晨,11 岁的姐姐和 9 岁的哥哥轮流背我。下午两点放学,秋老虎正猛,太阳炙烤着一望无际的河套平原。早上道路两边昂首挺胸的向日葵和玉米此刻也都无精打采地弯下了腰。我们兄妹三人又累又饿,不到一个小时的路,常常要走上两个小时才能回家。
当时电视剧《霍元甲》重播热。为了哄我走路,姐姐和哥哥叫我“霍东阁”(霍元甲的次子)。他们把外衣脱下来,拉着一根袖子走在前面,我扯着另一头跟在后面。一想到我是习武之人,脚步自然也就轻快了一些。
就这样坚持了小半年,寒假过后,我的腿伤才逐渐恢复。记忆中,那一年我总被老师批评,说我反应迟钝,跟不上进度,升二年级时差点让我留级。后来回想,除了我年纪小,很有可能受伤闹的。
▲ 2021 年 12 月,我和女儿在上海黄浦江河畔的东方明珠
4
后记
母女连心。这是我在女儿几次重病和受伤时才深切感受到的。也许是隔代遗传,女儿和我的母亲性格很像,内心坚强温热,常为别人感动落泪,而对自己的伤痛却不愿提及,总是默默忍受。
女儿说:当我觉得悲伤的时候,我便要更加爱自己。爱自己的方式,就是让自己做一些难的事。透过女儿,我似乎更加理解了母亲,理解了她为何在疼痛难忍时依然停不下手中的活计,在受尽折磨时依然能把无尽的爱带给我们,也许这正是她对抗命运不公和生活苦难的武器。
女儿还说,爱是上帝给她的礼物。等我的妈妈(她的姥姥)离开我以后,她就给我当妈妈,一直陪着我,不会让我孤单。我想,女儿是上天给我的礼物。
▲ 2021 年 11 月,女儿在北京居庸关长城
作者写在后面:
过去几年,我从中国到美国,从职场女性到全职妈妈,无论是个人生活还是工作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经历了很多内心的困顿和迷茫。
去年五月起,我陆续参加了一诺的职场工作坊、内心成长工作坊和丰盈人生俱乐部,并有幸成为去年秋季一诺工作坊的助教,虽然外在看不出有多大的变化,但是内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成长和改变。
如果你也曾陷入人生低谷或自我否定,我非常推荐你来参加一诺 5 月 7 日即将开启的内心成长工作坊,成长不是玄学,参加一诺工作坊是被几百人证实的科学内在成长之路,欢迎大家加入。
本次工作坊会有五次直播课程,两次互动答疑,两场独家访谈,以及每日冥想支持。详情见下方海报。海报末尾可以扫码报名和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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