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还有可能是良性的吗？”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一切的发生是从2021年10月15日开始的。从临床高度疑似癌症到一个人瞒着家人躺上手术台，到病理确诊，到开始化疗，我的生活乃至心路历程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右侧乳房剧烈疼痛
癌是不会疼的？
看医生的前一天晚上，临睡前我的右侧乳房又剧烈疼痛了起来，用手摸了摸还肿了不少。其实这个疼痛已经持续了一个月，因工作实在太忙，我没有时间看病。反正2019年年末体检时乳腺都没有任何问题，我自信没啥大事，最多就是增生。
医生“手检”的时候，我因为疼痛还躲了一下。医生也认为问题不大，癌通常是不疼的，我这可能是乳腺小叶增生，但还是开了个B超检查。
B超医生把探头放在我的右乳上，报了一个2.7的数字，我心想怎么突然长了这么大的肿块。紧接着听到医生说边缘不规则、不清晰、低回声什么的，我的脑子嗡了一下，开始忐忑不安。检查完我边穿衣服边迫不及待地问医生：“啥情况？严重吗？”医生说：“不太好，尽快去找医生。”
我看到B超单子上写着4C，问医生：“真的很严重吗？”医生斟酌了一下说：“你别慌，你先坐下。我跟你慢慢说。给你做B超的医生是我们协和很有名的B超大夫。嗯……这个病还是好治的，预后也很好。”
稳了稳心神后，我问医生：“是不是还要做个钼靶和穿刺什么的？”医生说：“你关于肿瘤的几项指标都提示恶性，最好下周住院直接手术。”
从诊室出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电梯下到一层大厅的。此时是周五下午的五点，我独自茫然地站在空无一人的门诊大厅，感觉全世界都像是失真了一样，呼啸而过的尽皆是我剧烈的心跳声。
凌晨三点爬起来写遗书
我笑话自己不豁达
我是个工作狂，十年如一日地高强度工作，在互联网与投行都待过，几乎就没有晚上十点前下过班。我希望每一分的付出都能得到回报，所以每一份工作都非常地拼命。当然，工作从来也没辜负我。
突然面对可能的癌症和死亡，我的心情除了茫然就是恐惧，谁不想活着呢？
不过，常年的习惯，迫使我做好当下的事情。所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取消了下周所有的工作与出差，将手边的工作进行了梳理，计划如何在入院前能把工作的事情交接好。
当天晚上，我失眠了。这是我从看医生到后续化疗中，唯一的一次主动失眠。我在心里笑话自己，面对大疾病，压根儿做不到豁达的心态。我凌晨三点多又爬起来写了遗书以及身后事的处理。
19日一大早，几位朋友送我去住院。到了乳腺科的住院部，等待室里已经有十多个人了，我是到得最晚的。管床医生Joe找到我，很仔细地问了我的情况，比如既往得过什么病、有没有癌症家族史、有无药物过敏和月经初潮时间等。
然后我就跟着大部队进入住院部，开始做一系列检查。再次躺到B超的床上，我还想着要是炎症就好了，乳房的包块以及腋下的淋巴结都是一周之内肿起来的，并且伴有剧烈的疼痛，这几天我自己摸着肿块都小了很多。
我问B超医生：“肿块跟之前相比有没有缩小？”医生说：“并没有。”我问：“我这个真的不是炎症吗？”B超医生非常冷静地说：“估计跟你预期的不太一样。”我强忍住眼泪走了出去。
做完全部检查，下午四点，Joe的上级医生钟医生把我叫过去，指着钼靶的片子跟我说：“你看肿块的这个位置有一个高亮的点，四周有些弥漫的小钙化，乳腺癌的可能性比较大。手术有两种情况：第一，切开后将肿物取出来做术中冰冻病理，结果是良性的，缝合，皆大欢喜；第二，病理是恶性的，那就进行扩切，并且做前哨淋巴结活检。如果淋巴结没有转移，缝合下手术台。如果淋巴结有转移，那么先缝合，第二天继续做第二次手术，全麻进行全部腋窝淋巴结的清扫。”
我还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钟医生：“我这个还有可能是良性的吗？”钟医生温柔地看着我说：“你的B超今天直接定级是5，而且淋巴大概率也有转移，综合钼靶的结果来看，几乎不可能是良性的。”好吧，最后的希望破灭了，我叹了口气说：“行吧，就这样吧。”
医生念结果：Cancer
手术室一瞬间有些安静
第二天下午五点多，护士把我领到了一个像是大车间的房间。我坐在墙边的椅子上，钟医生在我右乳上注射了两针针剂，第二针是绿色的，作用就是染色，这样术中可以看到乳房淋巴循环的前哨淋巴结。这个针打下去特别疼，医生让我用一块布揉乳房20分钟。
将近一个小时后，护士把我领进手术室，我脱掉上衣直接躺上手术台。因为是右侧乳房手术，被固定的右手会伸展得很开，然后几块单子把我身体全部盖住，遮住眼睛，只露出右边的乳房区域。
固定完毕，钟医生温柔地跟我说：“别怕，我现在给你打麻药，可能会有点疼。”感觉扎了那么几针后，钟医生就开始操刀了。然而，我居然感受到了刀子划的疼痛，局麻时意识是彻底清醒的，我喊疼，钟医生就给我补麻药，整个手术期间我用的药量应该是比较大的。
钟医生看我疼得厉害，就跟我聊起天来，分散我的注意力。正聊得兴起时，我听见助手说：“你的病理回来了，要不要听一下？”我说：“要啊，你念吧。”助手念：“XX（我名字）cancer。”我脑子里居然想到cancer这个单词应该是初中英语学的，课本是16开的大本。天呐，病理确诊癌症的这一瞬间，我居然想得这么无厘头。
手术室一瞬间有些安静，可能大家觉得我接受不了吧，还是我打破了沉默，无奈地说：“哎，看来咱们还得继续切啊。”
我又感到皮肉的拉扯感以及钝痛感，我知道钟医生在扩切，接着将肿物上下左右的切块送去做病理。不知道等待了多久，助手说：“切缘都是阴性的，恭喜你啊，保乳成功了！”我哽咽地回复：“谢谢钟医生，谢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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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不用再做手术”
也是大不幸中的小确幸
钟医生把切口缝合后，紧接着跟我说：“咱们进行下一个手术，前哨淋巴结活检。”我感受到了剧烈的刺痛，比刚才的乳房手术都疼。医生解释：“淋巴结跟神经在一起，特别不好取，确实很疼。”
神经可以非常清晰地感受到那种灼烧的刺痛感，简直就如同十八层地狱的烈焰焚身。只要刀碰到神经，我就惨叫一声，后来疼得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我强忍着不敢哭得很大声，怕影响了手术。
最后我疼得麻木了，终于听到钟医生说，可以了。然后医护们开始清点器械和纱布，我才感觉自己从地狱里又爬了上来。
手术完成后，医生们扶我坐起来，在我胸前紧紧地裹上纱布，勒得我都有些喘不上气。钟医生说这是加压包扎，是为了防止出血的。助手给我穿好上衣，扶我下手术床，坐在墙边的椅子上等前哨淋巴结的病理结果。
过了一会，钟医生说：“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天不用继续做手术了，你的前哨淋巴都是阴性的。”确诊癌症但没有淋巴转移，我听了还是挺高兴的，好歹也是从大不幸中找出了点儿小确幸嘛！
晚上，加压包扎的勒痛感让我一夜未眠，但第二天上午就要出院，协和医院的病床就是如此紧张。
整个手臂又肿又疼
吃药影响伤口，不吃可能肺栓塞
加压包扎七天之后才能拆，绷带的勒痛感太折磨人了，我每天都坐立不安、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第六天，我发现右侧手臂又肿又疼，等到晚上，连小臂都肿痛起来。
我又惊又怕地联系钟医生，她回复说，按道理水肿不会这么严重，可能是上肢的深静脉长了血栓，要赶紧去急诊看一下。
急诊室内，医生问了我的情况，开了B超和验血。医生看了B超结果跟我说：“静脉里确实有血栓，但幸好不是深静脉，引发肺栓塞的概率比较小，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种是给你开抗栓的药，但这个药会非常影响你的伤口愈合；第二种是不做处理，暂时先观察。”
斟酌再三后，我决定先去乳腺科找钟医生。钟医生帮我拆了包扎，那一瞬间简直太爽了，勒痛感终于结束。接着，她说伤口愈合得很好，后天就可以把抗栓的药吃上。
我问，不需要拆线吗？钟医生说：乳房上的伤口是用胶水粘的，会自然吸收，不需要拆线。腋下有一排钉子，是需要拆的。然后她叮嘱我未来三个月要穿运动内衣，要包裹性非常好的、前面有拉链的，方便穿脱。
拆了加压包扎，我表面上基本恢复正常了，先去做了两件事：第一， 去公司，安排清楚手里的事。第二，见父母，之前那半个月我骗他们是去出差了。
协和乳腺科有医生帮助建立病友群，我所在的群有几百人。我发现对于工作的处理，大致分为三类：1. 直接辞职，治病养病；2. 停薪离职，请长假；3. 坚持工作，熬过最难受的那几天，就继续上班了。每一种选择其实都是个人对于自己最好的选择。
我是在拆了加压包扎的第二天就去了公司。并不是我不知道身体重要，而是对于一个常年工作就是生活的人来说，我几乎所有时间都是在跟工作打交道。得病的确是让我按下了暂停键，但我还是要处理好后续，才能安心养病。这也是对自己和公司的负责。
交接好工作，我把前几天朋友送的泡泡玛特拆出来摆好，打量了一圈这间我无比熟悉的办公室，可能未来要很久时间，我都不会踏进来了。
“大病理”结果出来了
我居然没有勇气打开
几天后，当“大病理”报告在APP上出现的那一刻，我居然没有勇气打开看。朋友们也都安慰我，不想看别看了，过两天直接去钟医生那里看。
当我再次坐到钟医生诊室的椅子上时，她问我：“病理出来你看到了吗？”我老实回答：“出来是出来了，可我不敢看啊。”钟医生温柔地笑了笑说：“没关系，咱们一起看。”
她说着把电脑屏幕转了个角度，朝向我的面前，把几项病理一一指给我看。第一项是前哨淋巴结的病理，取了5个，都显示慢性炎症，无转移。第二项是切缘病理，都是阴性。第三项是第一次扩切的病理，显示玻璃样改变，应该是炎症。第四项是免疫组化的结果，就是所谓的“大病理”。
单子一打开，我迅速地瞄了一眼免疫组化中的ER、PR、HER2和Ki-67这四项，发现不是三阴性的乳腺癌，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钟医生指着报告跟我说：“HER2是0、ER 60%、PR 70%、Ki-67 20%、肿瘤大小1.7cm，比咱们之前在B超上看到的小多了。你这几个数值所代表的预后都还算不错的。”
钟医生接着说：“总体预后不错，但我们也见过一些报告显示低复发最后却又复发的。你年轻，毕竟年轻是独立的高危因素，所以建议你考虑化疗。方案大致是：先化疗，化疗结束后放疗，在放疗的同时就可以开始内分泌治疗了。”
走出诊室后，我还是挺高兴的，这个情况比预想的要好。我这应该算是早癌，治愈希望还是很大的。
我得乳腺癌的前半段经历就是这样的了。最后想跟大家分享的是：入院检查时，我的肿瘤标记物全部正常，所以还是要做专门的早癌筛查。保险的意义重大，我特别后悔没有配置重疾险，之前总觉得年轻，不着急，也觉得自己看得起病，但其实重大疾病的治疗持续时间长，花费真的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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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点评
李涛 | 北京丰台区医院肿瘤科 主治医师
“乳”此美好的生活，不能因乳腺癌的出现戛然而止。近年来，作为中国女性肿瘤发病率第一位的乳腺癌，时刻提醒着我们不能忘记身体健康对于美好生活的重要意义。
通过作者自己发现、就诊与治疗的详细诊疗经历，我看到了每一位乳腺癌患者就诊的心路历程。同时，非常高兴她能够做到“三早”，即：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这与她自己跟癌症做斗争的努力和医务人员尽全力的救治密不可分。下面，我将乳腺癌的表现、诊断、治疗简单与大家介绍一下。
乳腺癌在早期可能没有任何征兆，随着疾病的发展，可能会有如下症状和体征：①局部不适感：部分早期乳腺癌患者，虽然乳房不能触摸到明确肿块，但局部会出现不适感，尤其是绝经后会感到一侧乳房轻度疼痛不适；②乳房肿块：这些肿块往往质地较硬，可活动，多数不会出现明显疼痛，少数患者会出现阵发性隐痛、钝痛或刺痛，腋窝的淋巴结肿大；③乳腺的外形改变：肿块处可能会出现皮肤隆起，局部皮肤呈橘皮状，还会出现水肿、变色、湿疹样改变等；④乳头溢液：溢液可为血性、浆液血性，这是需要引起特别注意的。
以上的表现往往较为隐匿，难以及早发现，这就要求我们认真对待每年的健康体检，如果有问题，需要及时就诊治疗。
在常见的无创性检查中，对于乳腺癌的影像学检查和诊断主要有以下几种：①乳腺超声：能够判断乳腺肿块的大小、形态，是较为简便的筛查和诊断方法；②乳腺钼靶X线检查：简便易行且分辨率高，留取的图像可供前后对比，不受年龄、体形的限制；③乳腺磁共振（MRI）检查：常用于乳腺病变性质确诊、乳腺癌分期等情况，可以较为直观地了解乳腺是否有结构、功能等方面的异常，是乳腺无创性检查中最为详细和精准的检查；④正电子发射计算机断层显像（PET-CT）：PET通过病灶部位对示踪剂的摄取了解病灶功能代谢状态，从而对疾病做出正确诊断。而CT准确描述病变的大小、位置、形态等解剖学特征。两者结合，可以同时反映病灶的病理、生理学变化及形态结构变化，明显提高了诊断的准确性。一般不常用，主要用于隐匿性乳腺癌、晚期乳腺癌的全身转移评估和筛查等。
目前在乳腺癌的诊断中，我们依据乳腺癌病理组织的免疫组化染色，依据雌激素受体（ER）、孕激素受体（PR）和人表皮生长因子受体（HER2）的表达情况和Ki-67指数，将乳腺癌大致分成四类：Luminal A型， Luminal B型、HER2阳性乳腺癌和三阴性乳腺癌（TNBC）。
随着对乳腺癌研究的不断深入，乳腺癌已不再是一种单一的疾病。根据腋窝淋巴结、激素受体、肿瘤大小、病理组织学分级、患者年龄、HER2状态和肿瘤周边是否具有浸润等因素，乳腺癌可被分为低危、中危和高危三个等级。在治疗上根据不同的肿瘤分期和病理类型，目前有外科手术、化疗、靶向治疗、放疗、内分泌治疗等多种治疗手段为乳腺癌患者保驾护航。多种治疗方案会遵循特定的治疗策略而进行合理的排兵布阵，这就需要我们像文中作者这样积极地配合医生的诊治。
窥一斑而知全豹，作者的整个治疗史，就是乳腺癌诊治的一个缩影。最后，祝愿作者早日康复，也希望大家都能定期进行健康体检。
个人经历分享不构成诊疗建议，不能取代医生对特定患者的个体化判断，如有就诊需要请前往正规医院。
作者：乌班图
编辑：王若愚、代天医
题图来源：pixab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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