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稻葵：经济怎么稳增长，未来有几件事是非做不可的

原标题《李稻葵：拼经济、稳增长将是中国未来发展的核心》

以下为李稻葵在5月6日“2023清华五道口首席经济学家论坛”上的部分发言实录：

我的核心观点，当前世界经济和金融面临的重大风险，关键在于中美两国。

中美两国占到全球GDP的43%，美国又是当前经济和金融的中心，国际货币的最主要发行国，中国则在过去20多年以来平均每年为全球经济增长贡献1/3以上。中美两国各自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了，经济和金融就稳定了。

中国最核心的问题是稳增长、保增长，这是我们未来发展的核心之核心。我们的目标是2035年基本实现现代化，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倒推一下平均每年需要4.6%的经济增速。但从2009年到2019年十年，中国平均每年增速下降0.43个百分点，按照这个趋势，不出三年就会跌到4.6%以下，所以拼经济、稳增长是中国未来工作的常态。

怎么能够拼经济、稳增长呢？还是要回归政府与市场经济学，说的更明白一点，政府首先办好自己的事儿，同时培育好市场，调控好市场。

中国经济怎么稳增长，未来有几件事是非做不可的。首先，短期来看，必须认识到经济还是偏冷的，尽管五月份旅游恢复很好，尽管一些经济指标目前看来还不错，但是消费者物价指数、工业品物价指数现在还是偏冷的，CPI不到1%，PPI是-2.5%，这些硬指标，说明我们的经济是偏冷的。怎么办呢？短期内需要适当帮助消费者，以前消费偏冷，适当维护一下消费者信心。我刚从上海调研回来，上海有个做法非常好。他们经过仔细研究拿出了10个亿，在支付环节补贴消费者，买汽车还是买服装，都可以。他们在调研中发现，每拿出1块钱的补贴，就能拉动4块钱的消费。1:4是个什么概念呢，10亿补贴大概可以拉动40亿消费，而且税收是流转税，40个亿消费增加的经济活动，至少产生30%的税收，那就12个亿。

第二，地方财政必须重组。经过十几年一轮一轮搞基建，以几个重点城市样本为例，广义的地方债已经比GDP还高了，这意味着完全靠地方财政以及地方国有企业的盈利不足以覆盖地方还利息的成本了。带来的问题是，各个地方政府必须把债务延展。我们研究院的建议，开启一个地方债重组的大项目，类似于20年前搞的国有商业银行债务重组，给地方政府建立新的规矩，发债必须通过一定程序，同时，把相当一部分地方债转到中央来，由国债发，大大降低融资成本，让地方政府更加专心维护经济发展、社会稳定。

第三，必须培育碳市场。现在一提到双碳都是各自为战，各个地方政府算，各个产业算，这是违反经济规律的。讲个小例子，建筑用水泥是不可循环的，排碳高，因此使用要下降；但是钢铁是可以循环应用的，钢铁产业要减碳，这就荒唐了。所以要全国一盘棋来算，人算不过来，就要有碳市场，市场是一个超级计算机，只要在适当的地方，比如原油、煤炭等等领域加一点碳税，自动就有很多人算生产煤炭要加多少碳税，用煤炭的企业就必须算未来烧煤得增加多少成本。碳市场启动起来，很多绿色投资就有利可图了。这件事刻不容缓，必须做。

第四，灵活退休体制。未来五年之内，按照现在的退休年龄，会有接近1.5亿的劳动人口退休。强行不退休说不过去，要灵活退休，愿意多工作可以，退休金高一点；想按时退休可以，按照现在的退休金拿。刚刚罗奇先生讲的略有悲观，确实中国人口在下降，但是考虑人口质量、受教育水平、公共健康水平等因素，中国的人力资源一直到2050年基本都是上升的，关键是怎么用好人力资源。

如果以上这些改革能到位，那么我们测算，2020-2030这10年中国经济的潜在增长速度是5.9%，还是比较高的。这是中国的事情，一定要办好经济增长这件事，一定要政府跟市场同向发力，政府要办好自己的事，要启动市场、培育市场、匡正市场。

另一方面，美国的问题是金融稳定。美国增长还是有潜力，创新还是有活力的，关键是金融不稳定，核心是要保障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美国也必须在政府与市场经济学里面找答案，首先，为什么美国每12年就要出一次金融危机或金融恐慌呢，实际上就是金融监管出问题了，简单讲，就是抓老鼠的猫跑不过老鼠，监管部门能力比不过金融机构的创新能力，美国本科学金融的最聪明的学生跑到华尔街去了，第二级当律师了，再往下才去了金融监管部门，能力是完全倒挂的。为什么倒挂？美国金融监管体系高度分散，形成不了高度职业感、高度荣誉感的机构。所以，美国必须要在金融监管问题上解决猫抓不住老鼠的问题，要适当集中。

第二，更难的问题是预算，预算是美国民主最糟糕的部分，联邦预算变成地方选举政治家的比武市场。美国也讨论很多次，要把权力从国会变成独立结构，坦率讲美国货币政策管的比财政政策好，美联储是独立的，管预算的不是独立的，当下一个重大问题，6月1号以前能不能提高它的债务上限，提高不了又搞一轮，类似于2011年搞的一次金融恐慌，完全是自杀式行为。美国的有识之士也在反思，布林肯最近在美国布鲁金斯一个发言中也讲了，说我们要反思我们的体制，要研究中国的经验。

最后，世界要稳定，中美要联合起来办好一件事，就是相当于新的“核武器”—人工智能。人工智能大家谁也看不清楚对人类是什么长远的影响，意见不统一，但是没有人完全否定人工智能对人类是毁灭性、灾难性的打击，没有人能排除这个风险。中美是人工智能最重要的国家，人工智能最重要三件事，第一是算力，第二是程序员的多寡，第三大数据，这三方面中美都是领先的国家。所以中美一定要在人工智能问题上协商，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严格限制不能做的事情，这件事我认为比当下的国际政治、地缘政治还重要，这是对人类负责。

总的说来，世界大事，占全球43%经济体量的中美是有重要责任的，各自办好自己重要的事，中国稳经济、保增长，美国维护金融稳定。

问答环节：

提问：在目前的情况下如何激发市场潜能，激发民营企业的动能，政府应该怎么配合或者应该怎么做？最近中央各个会议都讲到提振民营企业信心，怎么样解决就业、融资、市场公平等等一系列问题，但是往往很多中央的政策走到地方落地最后一公里时政策会有偏差，对此您有什么建议或想法？

李稻葵：非常好的问题，如何稳增长，如何激发地方政府对民营经济的保护，理论上要彻底澄清一个认识上的误区，就是民营经济不像国有经济，不是执政党执政的基础。实际上所有依法运营的经济体，都是执政党执政的基础，这是理论问题要解决。实际操作层面，虽然不是我提出的，但我同意这样一个建议，即模仿国资委、搞一个“民资委”，国资委民资委平等。理论层面、实践层面都应该着手加以解决，而不是仅仅停留在宣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