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台导演特辑|王晶、吴宇森、张艾嘉电影创作谈
编者按
中国香港电影充满着活力与幽默气质,以武侠和打斗见长,中国台湾电影富有人文情怀,里面的温情和生活流叙事时刻打动着观众。中国台湾电影和中国香港电影共同构成了中国电影史上不可或缺的精彩的两部分,随着电影市场的变化和电影风格的更新迭代,许许多多的不同的港台导演活跃在观众的视野里。
中国香港导演风趣幽默,中国台湾导演感性温和,今天,《四味毒叔》邀请到了中国香港导演王晶、吴宇森,中国台湾导演张艾嘉,来聊聊他们的电影创作,让观众一同感受中国香港电影和中国台湾电影不同的电影魅力。
一
汪海林:那在香港您有一个称号,叫桥王就是桥段之王,桥段这个概念我们内地的创作以前没有的,也是跟香港的同行合作以后,大量的有这样的概念。
王晶:实在是我很早期大家就这样说,还说我是电视神童,因为我19岁就入行了,实际上来说,桥王是我的点子多,最主要是我的点子多,以前香港喜欢集体创作,最初不会是大家关起门来自己一个人在想,而是一堆年轻人在一起,大家就是放点子出来,谁的点子好就采纳了,然后再凑起来就是一个剧或者是一个电影的。那永远出点子最多的人就是我,经常是一堆人里面,说十个点子八到九个都是我说的,所以他们慢慢就觉得我是一个点子很多的人。
汪海林:实际上我的体会是这样我们编剧的,当然文学修养、艺术修养很重要,其实真正落实到表现实力的时候就是比点子、比桥段。
王晶:我的点子是快,主要是我的联想力特别强,我觉得我的联想力比一般人强,所以点子快,是不是那么好,那谁都不知道,你不拍出来谁都不知道,那点子是不是最好。
汪海林:是的,就是说它分解成一个个我们电影里的,实际上是电影的精彩段落,就是看谁出得多,因为我跟香港的编剧、编审、监制也合作过,我们多次开会,其实有的时候茶餐厅或者坐在那儿,这一天就在拼桥段,你出一个,我要出一个超过你。
王晶:我觉得超不超过不重要,主要是大家凑在一起能融合成为一个好的一集戏,或者是一整个剧,或是一个大的剧情跌宕,我觉得都是重要的,反而比不比倒不重要我觉得,还是最好每个人的点子都好,然后一个下午就把东西都弄好了,大家回去就写了,最好最理想的就是这样。
汪海林:那您自己有没有印象深刻的,比如说哪个电影会卡在哪儿,然后突然通过一个点子解决问题了,肯定很多了?
王晶:从来没有。很少,我都会写完,写完不拍,都有。我最少有十五六个剧本还在我的抽屉里,随时可以拿出来拍的,主要是因为演员,或者比方说,北上之后有的片,我觉得虽然写完了,我觉得应该通不过,或者真的通不过,都有,就算了,那些我就不拍了,反正我觉得写剧本对我来说也是个乐趣,并不是一个活,我就无所谓的,写了我也就写了,就放在那,我不会觉得是损失。
汪海林:那倒是。那您虽然拍商业片这么多,但是好像您经常还资助他们文艺片。
王晶:因为我觉得拍电影跟运动是一样的,我是一个跑一百米的人,我干嘛突然跑一万米呢?我肯定没一万米那个专家跑得好。我拍商业片的人,我喜欢啊,我喜欢许鞍华,我喜欢我的老同学关锦鹏,甚至于我喜欢贾樟柯,可是我为什么要去干他们一样的事情呢?我肯定没他们干得好,可是我可以当监制,我可以当投资人,我觉得我还是跑我的一百米就对了。
汪海林:对。
王晶:就请一万米的专家去跑他的一万米,他们有困难我去帮忙,我觉得这样才是合理的,你不可能像我这样拍了那么多年的商业片,然后我拍一部王家卫式的电影,我觉得观众未必能接受吧。我不认为我拍不出来,可是观众问,为什么你要拍这个呢?喜欢我拍商业片的一些,你拍这样一个戏,喜欢家卫的人,王晶拍的这个好奇怪,是不是家卫代他拍的,就你会觉得好奇怪,那就不要嘛,我就很专业地把我的商业片拍好就对了,我觉得就是这样。
二
谭飞:吴宇森导演的暴力美学确实是一个很经典的存在,那么您觉得未来的警匪片会如何发展?因为观众一代代会越来越年轻,怎么让暴力美学保持一种年轻性?未来警匪片会如何呈现一种新的暴力美学?
吴宇森:我觉得本性是很难改变的,比如暴力美学,比如浪漫的情怀,传统的侠义精神在我以后的电影里面也会存在,表达技巧方面,要让年轻观众感觉比较容易接受一些,在节奏方面可能要快一点,剪接方面要用新一点的技巧,让他们的接受度更高,但是本质不会改变,拍摄的题材可能有些改动,但是也不会跟着现在的市场、现在的电影风气,或是现在的流行电影走,我只是稍微改变一下技巧。
谭飞:从吴导的作品中可以经常看到兄弟、情义、江湖这几个关键词,很想知道导演心中对兄弟情的理解,因为看得出您是很讲义气的,因为我就从跟你握手的那一瞬间,就能感受到您的亲切。您心中怎么理解江湖情义?
吴宇森:我们从小受的教育就是爱国。
谭飞:传统的中国人教育。
吴宇森:爱人如己。我从小就很崇尚古代仁人侠客的精神,我是一个活在古代的人,像古代的一个流浪剑客,喜欢帮助别人,喜欢维护正义。我们成长的年代距离战争还不远,所以对以前为国家尽力的人,为了革命牺牲的那些人,我都非常敬仰,我很喜欢这种精神。我从小是在一个比较贫穷的环境里长大,也经历过和大家一起共患难、彼此互相照顾的生活,也见过最恶劣的世界,所以也看到人性的另外一面,每一个人都心存一种义气,心里面都有一份爱,只是有时候为了个人利益,或是为了不同的信念产生很多斗争,由于种种这样的因素,我就喜欢拍一些关于侠义精神的戏。那我们家也受过很多人帮助,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人家。
谭飞:知恩图报。
吴宇森:这种精神是从小就养成的,所以我也喜欢朋友,像以前的江湖侠客。
吴宇森:都在追寻一个自己。
谭飞:吴导今年是从业50年,也是一个特殊的年份,电影给您带来了什么?在您心目中,什么是好电影?
吴宇森:我觉得是跟人有关系的电影。最开心的是可以透过电影,我可以跟很多人沟通,跟很多人分享一些美好的事、一些爱的讯息、人与人之间一些美好的关系。平常我不能够做到关怀每一个人,但是我通过电影可以传达一种感情,也是对很多人的一份关怀。
三
谭飞:电影里这三代人的感情到最后,您跟田壮壮老师一起开着车出去,真是到了一个情绪节点。这是我在观影经历中比较少见到的沉淀感,在电影设计的时候,导演自己是否有情绪、基调和气氛的设想?
张艾嘉:整部戏我没有刻意,或者有目的性地设计什么东西。当初看到第一稿剧本的时候,我觉得它有一种感动在。在修改剧本当中,我一直强调的是爱的教育,例如大家如何沟通。不管是年纪的相差,还是城市的相差,或者环境的相差,只要你一旦用了心门,一旦有机会敞开心扉,面对面沟通的时候,大家都能站在对方的角度看问题的时候,爱就会变得很简单。可是当我们在一个复杂的环境、错误的教育或是带领之下,它就会变得复杂。
谭飞:再说到演员的表演,您这次也入围了最佳女主角,然后七项提名,还有最佳导演。我们也知道吴彦姝老师演技很好,但是我这次注意到你调教的谭维维也演得不错。您认为大家其实都没有使劲儿演,而是在这种氛围里面呈现的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
张艾嘉:几乎都是。各自拿出自己的情感来投射角色。我不会在现场以自己的经验去告诉你怎么演,我只会点到说这个角色的背景,以及他感情的切入点,就像聊天一样聊人物。不管是吴老师这么有经验的演员,或者是维维很少演戏的,她们当初被选为这个角色的时候,我就看到她们身上有某些符合角色的特质,只要她们站出来,就已经有某种说服力在那里了,壮壮老师也很像,是一种直觉。
谭飞:有安全感。
张艾嘉:有安全感,而且因为他很少出现在银幕上,我觉得他会出现一种让观众马上就进入角色,而不是进入了一个演员,虽然他名字很亮,可是观众并不都知道田壮壮导演长什么样子,所以大家很容易就进入角色。我觉得这种氛围特别好。
谭飞:当然,现在你也知道大陆的电影市场也是非常残酷,竞争很激烈,你自己怎么想票房和你完成的这个电影?
张艾嘉:我不想了,我尽量能够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们都一直讲说,其实我们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以后,我们交出我们的功课以后,应该就走开了。观众们怎么去评分,或者观众们怎么去接受它,我觉得这些并非我一个人可以主导的,而且我觉得大家看电影都蛮个人化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喜欢看的东西,或者是能够理解的东西,或者是愿意在某个时刻需要的东西,都有不同的一种情绪去选择电影,所以没有勉强的。那如果说是口碑好,大家也抱着一个好奇心去看,说不定也会喜欢这样的电影,它也可能是可以抒发一下你某种情感,那都是看个人,所以我不去强求。作为这么久的工作者,我们还是要凭着自己的良心跟诚意去做电影。
谭飞:在你心中觉得做出好电影就已经是自己的一个本分了。
张艾嘉:是的。所以其他东西都是附带来的。
谭飞:就包括奖项?
张艾嘉:包括奖项。
谭飞:说最后到底是拿那个最佳导演好,还是拿最佳女主角好?
张艾嘉:都挺好的。
谭飞:在艾嘉姐心中其实都挺好的。
张艾嘉:都不拿也可以接受,也挺好。其实能够入围这么多项,我自己都很惊讶,觉得这么抬举我。至于好坏,就不要那么刻意区分它。
周楠 | 王小帅 | 余涛
《四味毒叔》是由谭飞、李星文、汪海林、宋方金等人发起的影视文化行业第一垂直独立视频表达平台。欢迎有个性、有观点的导演、制片人、编剧、演员、经纪人、评论人、出品人等前来发声,或脱口秀,或对话,观点不需一致,但求发自内心。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