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没见过的中国老人遗照,每张都在笑
你也许也从热搜上看过这则新闻,#给 2000 名老人拍遗照#。报道里面有几处细节,让我难以忘记。
老人几乎都是第一次正经拍照,除去身份证上那张标准的 1 寸照。每个老人,脸上都挂着笑。
我找到了这位摄影师,杨鑫,一名摄影记者。过去 4 年间,她和团队的伙伴穿梭在陕西商洛的大小村庄里,支起一块红布,有时是蓝布,为老人留下一张照片。至今已留下了 2100 多名老人的笑脸。
这张照片,按当地说法,不叫“遗照”,叫“老人像”。用途只有一个,在自己的葬礼上,以及,作为最重要的纪念品,留给后辈。
这些给自己准备遗照的中国老人,并不避讳死亡。
“你拿照片用来做什么?”
“等我死了之后用。”
这应该是当地最“火爆”的一项活动。无需动员,打败了来演出表演的,也打败了发礼品做广告的。
“拍照的来了”,是老人间谙熟的代号。大家都知道是拍什么。
邻居喊着邻居来,老伴喊着老伴来,山前的人喊着山后的人来。躺床上不能动的,会请人用车推过来。
一位 80 多岁的大爷知道消息晚了,赶了半小时的山路,幸好没错过。地里干活的老人,扔下锄头就跑来了。裤子来不及换新的,膝盖底下都是泥。杨鑫从泥土的位置,推测他是跪在地里干活的。他的腰弯不下来了。
在邻居家屋顶上做帮工的老人,也忙回到地面,翻出件呢子衣,带领子。天气还热,明显不合时节。还有老人从衣柜里翻了 20 多分钟,才翻出满意的衣服,这辈子少有的庄重一回。穿戴好,仔细洗了脸和手,像想起什么地问,要刮胡子吗?
于是对着镜子,又仔仔细细刮了一遍胡子。
留下一张满意的照片,对这些农村老人,是很大的念想。但通常,没有机会。
子女在外忙于生计,过年时间短暂相聚,又要分离。村庄里倒是有流动的面包车,专提供这项服务,成了生意。卖相框,一个 10 元 20 元。很草率,只拍头,再抠出来,P 到一个统一的身体上。这样省事。
于是一些葬礼上,即使再精心准备,也弥补不了一些遗憾。
找不到照片,子女放大了身份证上的证件照。往往模糊。还有些,是一个牌位,白纸,黑毛笔,写上名字。
来往送别的人会知道,逝去的老人,实在没留下照片。
在中国,谈死亡,是个“忌讳”。但老人谈死亡,有自己的姿态。
和一些读者交流中,我发现,家里的老人,大多是独自准备遗照。很坦然。时间会提前很早。他们保管自己的遗照数年,甚至数十年。
老人会变更老,皱纹越来越多,人越来越佝偻,门前的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日子照常过下去,照片里的人,是不变地笑。
这张照片会放在柜子里,时不时被老人拿出来擦拭灰尘。
直到有一天,照片从柜子里,放到了柜子上。
我想他们最惦记的,或许是,这张照片,有没有人继续擦拭灰尘?
就像杨鑫在拍摄现场最忘不了的两幕:
一位老人看着自己的遗照,笑着说,“我留下这,指不定人家就扔了。”他一直笑,仔细地抱着那张照片。
还有位老人,拿着自己的遗照,站在角落里。举起来看了看,笑了,手慢慢落下,表情变得凝重。再把照片拉近一点看,突然又笑了。
杨鑫不知道这位老人想到了什么,但她很明确地知道:
“他们最害怕的是被遗忘。”
以下照片经授权使用:
老人们领到自己的照片,开心地笑。
老人站在自己的照片前。
晚祷时刻:
我们总有一天会死去,
从这个世界消失得一干二净。
但是,我们的思念,
我们确实“存在于此”的瞬间,
一定是可以留下来的。
——西加奈子《鱼河岸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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