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灿烂的前行》的时候，最感到揪心的就是小李和老钱这一对。互联网上的大家也纷纷在发表自己的看法，有的人说看不懂，也有的人有自己的分析。
作为参与整季节目的微光陪行者，并参与了旅程结局的录制，这一对也让我感触良多。因此，在最后一集播出的此刻，我来谈谈我对这一对的看法。
老钱和小李的当年太美好了，美好到让明明是围观的我们，都替他们舍不得。作为陪行者，我在节目组里比大家听到更多一点他们背后的故事：当年的他们，分别是当年本专业艺考的男生第一名和女生第一名。出于好奇，在网络上认识彼此之后，他们开始网恋，相互陪伴一起经历高考，顺利进入自己理想的大学。青春总是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李姐的青春尤是。她永远是专业最好、最优秀的那个，是大家眼中别人家的孩子。他们曾经以最美好的样子相爱，默契、登对、快乐。我听剧组聊他们的故事时说，老钱曾经说李姐给她的爱，好像把他之前那些年缺失的全都弥补上了。老钱的童年并不快乐。和外婆一起长大的他，永远得不到一句肯定。外婆总是告诉他，你的成绩是运气好而已，也造就了他悲观、自卑的人生底色。有一句话说，“在被那个人爱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样被爱”，可能就是老钱被小李爱过的感觉吧。我相信，对那个时候不够自信的老钱来说，李姐某种程度上是他的人生拯救者、也是指引者。但这种指引出现了一些问题。就像儿时永远期盼取得外婆的肯定一样，他期盼着取得李姐的肯定。节目里老钱提到了当年的一件事：自己的发展并没有李姐那么好。当时很辛苦地接了一个活，两地奔波，去跟李姐谈起的时候，没有得到李姐只言片语的肯定或安慰——我想那个时候他应该是个很希望对方能摸摸他头说“我知道你累了”“你好棒”的小男孩吧。她不懂如何通过“鼓励”帮助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的成长。所以在那段关系中，老钱也感受过负面的体验——不被自己所爱的人认可、也因而更加无法相信自己的体验。这种被爱拯救着，同时又被爱伤害着的、看似非常矛盾的体验，是非常特殊的。它会让一个人陷入无力感的深渊。因为那个伤害自己的，是自己确信非常美好的存在，那这种伤害的合理性一定是在于“自己是非常糟糕的存在”吧。两个都不曾被无条件爱过的孩子，虽然在乎对方，却找不到对的爱彼此的方式。其实对于那个时候的李姐而言，她可能并不真正明白和老钱的分手到底意味着什么。在彼时的李姐心里，她忙于思考自己如何获得更加美好的未来前景。而看节目全程，其实我内心都有这样一种疑问：假如当时老钱不同意分手，假如老钱主动追随李姐去同一城市，李姐还会不会坚持自己要分手的决定呢？当然事实情况是，即便李姐有可能被说服，当时关系中她的强势地位，和老钱的缺乏自信，也注定了会发生的必然发生。那时的老钱不可能有足够的自我力量去否定小李的提议——他发自内心相信李姐的想法一定是会对他们双方都更好的。而我想，他当时会同意，或许也是因为本身是个悲观的人，不曾得到过太好的东西，凡事习惯于管理自己的预期。他也不会相信自己如果反对，自己对关系的这种坚持能有什么乐观、美好的结局。乐观其实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是对世界有正面的体验的人才会有的。他们也让我想到，人们总会在年轻时，过于轻易地做出放弃“那个人”的决定。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以为未来有无数美好的新天地在等待自己，很难真正领会到那个人的稀少珍贵。李姐终于懂得老钱珍贵的那一天，也是在她的事业发展并不顺利以后。我从节目一开始，看嘉宾的面试视频材料时，就对小李印象很深。她在我看来是一个用自己的方式在倔强的女孩儿。她很努力，虽然经历了现实的打击，依然坚持着自己内心的信念。这种明明很疼，但也要咬紧了牙不哭出声来的小孩总是最让我感到心疼。经历了对自我的质疑后，小李变得更温柔了。她似乎更明白了什么才是生活中更加珍贵的；也因为受过了众生的苦而有了慈悲心。我很喜欢这样的李姐。我经常在看老钱和小李时会想到：即便是在今天，他们依然相互爱着，却依然并不相互理解。当年的他们，就有很多对方没有理解的东西，比如李姐的不会肯定，比如老钱的不自信。如今的他们，依然并不能很好地相互理解。节目一开始，老钱看小李的眼神，就让很多人都坚信他爱着她。是爱的。只是爱，未必是罗曼蒂克的爱情。有些人我们知道自己一生都会爱着——因为曾经非常重要过——就如同爱理想、爱世界，是一种非常纯粹的情感。小李是不明白老钱的。老钱在分手后，被诊断出了双相情感障碍（KY注：双相情感障碍是一种极容易被误诊的疾病，老钱或许还要在考虑一下自己是抑郁症的可能。此外双相情感障碍和抑郁症一样，都有一定的生理基础和遗传影响因素、也受过往经历影响。所以不建议大家说“因为分手而得了xxx病”，准确的说是分手作为一个诱发事件trigger，让疾病发作了出来）。一种达到了诊断标准的痛苦，是很可怕的。根据DSM-5，在所有精神疾病的诊断里都有这样一条必须满足的标准“这些症状带来的痛苦无法忍受，或者已经影响到了正常的工作生活人际等功能”。老钱走过来，真的不容易——只有经历过那种摧毁式的痛苦的人才会明白。小李此前是不明白的。她不明白他曾因为她走过了一段什么样的路。但人不是生来就会在关系中控制自己的行为的——一直作为被爱的那个，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曾经带给对方的伤痛。往往只有在痛过后，我们才会在未来的关系中学会“不忍”——不忍让对方体会自己曾经体会过的伤痛。他们两个人在旅途中有很多亲密的互动——就像没有分开过一样。看起来默契十足，其实彼此的心境差异巨大。小李一直以为老钱和她都没变——“不曾失去过对方”。但老钱显然经历过“失去小李”。小李经历这一切的感受还是轻松的，老钱则已经无法忘记曾经有过的沉重了。老钱面对小李的多次直接提问，表现出防御感很强的状态，非常快速地否认。可能一方面是因为对过去的关系中被贬低的经历有阴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曾经经历过很痛苦的分手，好不容易走出来之后，不愿意再走回头的路。是在这一刻，我明白了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再在一起，只因为老钱心中有了过不去的东西。最终老钱决定把关系定义为“并非爱情”的亲人和朋友。其实，如果一段过去的关系没有被好好终结，会影响我们和新的人发展新的连接——要记住，新的人也值得一个全情投入的我们。关系的终结，终究是每个人的人生中都必修的一课。终结不是指互删、或者从对方世界里消失。明确定义过去的关系——是挚友、是亲人，是不会对现实的生活造成阻碍和困扰，却永远在内心亲密的重要他人，就是一种健康而成熟的终结方式。不过，抛开他们两个人不谈，人年轻时常常会因为情绪、自我，把很多事看得比爱本身更重要。比如曾经受过的伤、曾经下过的决定、曾经走过的路和付出的心血——但更成熟之后，我们可能会有更强的能力去释怀、原谅，并更客观评估到底什么是自己想要的幸福。放不下心中的执念的时候，其实是没有能力真正去回答这个问题的。当然，选择面对未来也是一个很美好的决定，因为他们真的还很年轻，未来仍有无限可能。而最终老钱的决定真正的意义，已经无关爱情。这一次，他和五年前不同——他不再把决定权交给对方，他更自信了，有了更强的力量。他有能力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自己为自己做出最好的选择。这让我为他感到欢欣鼓舞。因为曾经彼此塑造过，我们的自我里都有着因为对方留下的模样。这种深入过彼此灵魂的内里的关系，会让对方对自己来说成为一个“重要他人”——是永远特殊的人，永远不会被淹没在人群中。但这种特殊不一定要体现在具体的当下的生活里，因为它本就是一种无人可以改变的现实和历史，和很多关于我们自己的重要过往一样，留在我们体内，成为我们无法分割的一部分。最后我还有一个感触，就像我在节目里说的：到最后，用尽全力爱过的那个人，才比较容易释怀。这很容易理解：对ta们来说，ta失去的只不过是一个不那么珍惜自己的爱人；对另一方来说，失去的却是曾经会把自己捧在手心、竭尽全力的爱人。不管如何，想把这句话送给老钱和小李——“人生最美好的时间用来爱你，是我青春最无悔的回忆。”美好的事物人人都喜欢，但故事的结局再次让我们看到生活有它自己的意志。可即便如此，我们又仿佛还是在他们的故事里，治愈了我们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