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僧乱判葫芦案？冒名法官对私撘浮桥渡民全家18口做刑事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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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社会舆情的反转案例越来越多了，因此最近几年，遇到违反常理、民情汹涌的突发新闻，明哥尽量避免第一时间就发表主观评论，总想等时间，让更多的细节从不同人的视角补充出来，将整个事件的原貌立体式地呈现了。

因此，当辽宁省洮南市村民黄德义一家18口人，因为“私搭浮桥被判寻衅滋事入刑”一案，引发社会舆论广泛关注后，我依然是屏息凝气，等待其他不同立场的人发声，以将事件的立体拼图补充完整。

没想到的是，我足足等了两天，除了一些匿名者发布的谣言之外，整个事件不但没有反转，反而增添了离奇的案中案，堪称是21世纪的葫芦僧乱判葫芦案。

根据媒体报道：

黄德义是洮南市瓦房镇振林村人，搭建浮桥，虽然对来往居民个人免费，但是对过往车辆收费5元、10元，桥先于2018年10月被洮南市水利局以“非法建桥”为由处罚并强制拆除；

2019年12月，黄德义一家18口人，又被洮南市人民法院以“寻衅滋事罪”，判处有期徒刑若干年、缓期执行；

搭桥人黄德义，开始了鸣冤击鼓、不断上诉之路；

虽然今年3月31日，他的申诉被洮南市法院驳回，但是在他不屈不挠地上诉之下，白城市中级人民法院终于在7月份受理上诉，开始重新对案件的判决，进行立案审查。

浮桥被拆、财物受损、丢了工作、全家除了小孩子之外全部背负刑事案底。

黄德义的遭遇，在互联网上激起千层浪。

此一事件引起了法律人罗翔的注意，他的表态吸引了更多媒体的实地采访，也对各种捕风捉影的谣言、中伤，进行了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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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们已经获知的基本事实是如下。

黄德义原来的职业是教师，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兼职，和三哥在此河，摆渡为业。

因三条船组成的摆渡船，能摆渡的人和车毕竟有限，2014年，黄德义又焊了13条铁皮船，搭建了一个固定浮桥，一年中有将近6个月的非汛期使用时间。

在浮桥建好的第二年，当地水利部门就以非法建桥为由，开始对桥进行罚款。在2015年和2016年，他的哥哥向水利部门各交了1万元罚款，但在2017年，因为觉得浮桥还在亏本，他的哥哥就没继续向当地水利部门交罚款了。

水利部门就去黄德义教书的学校催款，按照他的说法，是对外借钱了1万块，把罚款给补齐了。

根据《大河报》的采访，有一位村民，和黄德义一家因为开荒地的归属问题素有矛盾，虽然自己过桥时并没有缴纳费用，但是依然主观认为：个人建桥收费违法、黄一家靠浮桥赚了不少钱、损人利己，于是向洮南市水利局多次举报。

2018年10月，洮南市水利局以非法建桥为由，处罚并强制黄德义拆除浮桥。

如今，附近村民要过河到对岸去，必须绕行70公里。

2019年2月，他被洮南市公安局以涉嫌寻衅滋事罪刑事拘留，此后黄德义的三哥以及多位家人亲戚也被采取刑事措施。

2019年7月，洮南市检察院以涉嫌寻衅滋事罪将黄德义等多人公诉至洮南市法院。

2019年12月31日，洮南市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判处黄德义有期徒刑2年，缓刑2年，其他17名亲属也分别被判刑。

在事件被公众关注到之后，有匿名的互联网用户，提出了2种典型的说法，认为黄德义一家，罪有应得：

第一，为了逼迫村民和过往车辆，通过浮桥而过，他们一家在枯水期时挖断了河床底部可以通行的道路，绝了其他的路；

第二，黄一家为了取得最大的经济回报，拦截行人和车辆，恶意收费，不仅在桥头造成治安秩序混乱，所得金额还远远不止判决书上写明的52950元。

我花了2天的时间，来证实，或者证伪这2种猜测。

首先，在法院的判决书全文中，没有任何文字提到，黄德义一家曾经挖断了枯水期河床底部的可通行道路，以逼迫村民、车辆，只能走他家架设的浮桥。

其次，由于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村民步行上桥，完全可以不缴纳费用，也可以自愿象征性给几块钱；

第三，只有车辆经过浮桥时，小车一次5元，大车一次10元，必须缴纳费用；如果不同意费用的，可以按照浮桥架设之前的弯路到对面去。

根据《大河报》记者在当地的采访：

振林村一家超市经营者越氏兄弟，浮桥被拆之后，去白城进货，一趟多绕70公里，油费成本能多80块钱，更不用说还多耽误1倍的时间；

一位出租车司机也说明，有浮桥时，从白城市到瓦房镇附近村庄，只需要付50元至68元打车费；如今没了浮桥，去相同的目的地需要付180元，费用多了3倍左右。

但是，我们在法院判决书中，找到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私自建桥，拦截过往车辆，强行收取过桥费，多次强拿硬要他人财物，造成恶劣社会影响……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车辆不走浮桥，可能被强行收取过桥费吗？

不可能的。

那只有一种可能：过往车辆，明知道这是黄德义一家出资搭建的浮桥，依然想不缴纳5元或者10元的过桥费，强行闯关！

在这种情况下，全家族投入了13万元，花费了4年多时间维护的浮桥，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小车辆鱼贯而过，只能干瞪眼了？

那人家自然要拦截车辆，让车主缴费5元或者10元了。

这何罪之有呢？

又怎么谈得上是“寻衅滋事罪”的前提：强拿硬要？

难道这些司机不知道，假如没有黄德义一家的仗义疏财、大善之举，他们根本没有这么便利的通道，还要绕行70公里到对岸去？

于是，在强行闯关的车主不断闹事、素有矛盾误以为黄家赚了大钱的村民举报的推动下，水利局、公安、检察院、法院，将黄一家的案件，作为当地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的重大案件来抓，直到判决一家18口获刑。

3

法律无外乎人情、天理。

像黄德义一家这样，仗义疏财、造福乡里的义举，在古代封建历朝历代，那都是要上表朝廷嘉奖的先贤典范，死后在宗祠里享受立像待遇，配享后代香火。

就算到了法治化的今天，未批先建，确实违规在先，但是也足以提醒相关公权力部门，在此处架设浮桥的紧迫性。

就算违规了，但是水利部门，完全可以保留浮桥，聘请专业机构对浮桥进行鉴定、加固之后，对黄德义一家进行补偿，然后收归公有，达到私人利益、公众利益的完美统一的。

我们最不明之处是，哪怕不计算之前黄德义一家摆渡为生的漫长岁月，就计算架设浮桥开始后的9年时间，水利部门所做的唯一工作就是3次罚款、责令拆除，却从来没有想过，架设浮桥、维护浮桥、响应民众诉求，本来就是本部门的工作。

他们职能缺位的时间，太长了！

在全国媒体的舆论关注到这起冤案之后，当地更高部门和财政部门，紧急拨款、立项，成立专案团队，下定决心在秋季入冬之前，建设好全新的浮桥，满足河流两岸民众的通行需求。

之前，他们干什么去了？

非得一家18口人入刑，上网喊冤，当地决策部门才意识到公家应该建桥了？

“寻衅滋事罪”，已然成为了一种口袋罪，当找不到嫌疑人涉嫌危害社会的确凿证据和法条时，就扣上“强拿硬要”、“造成社会恶劣影响”的大帽子，让人百口莫辩。

整桩案件，最吊诡之处在于，主审法官、审判长本人，就是冒用他人名字参与高考、入职法院，被查实之后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之人！

严重违法者，充当法官，判决善举之人，全家入刑！

这不就是葫芦僧乱判葫芦案的现代版本吗？

公开资料显示，名为“孙利”的审判长，其背后的真实姓名为：曹国军，1966年出生于白城市洮北区德顺蒙古族乡某村，1986年在洮南市一中高考落榜 。

1987年，曹国军在万宝煤矿二中复读时，认识了孙利的哥哥，突泉县杜尔基镇人。曹国军从他的口中得知，内蒙古突泉县高考分数低，于是曹国军以孙某没有读过高中的弟弟孙利的名字报名参加高考，从而被呼伦贝尔盟人民警察学校录取。

他不仅仅是改头换面、修改学籍，还为了高考，从辽宁省“移民”到内蒙古。

1989年7月，曹国军再以“孙利”的名字，被分配到洮南市东方红造纸厂保卫科，1992年6月到洮南市法院工作，1994年3月成为法官。

进入法院系统的他， 一路顺风顺水，青云直上：先后任洮南市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庭长、审判委员会委员、审判员。

在他成为法官28年后，2022年7月11日，洮南市纪委才发现潜伏在法院系统的违法者，查证属实之后，给予了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然而，遭遇了党内严重警告之后，他不但没有被开除公职、党籍，反而继续在法院系统里担任审判长，掌握着对刑事案件当事人的生杀大权。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不是黄德义一家遭遇的冤案，恐怕全世界都想不到，在我国一家地方法院里，居然有一个冒用他人名字、篡改身份参与高考、入职升职、掌握无数人身家性命的法官，堂而皇之、威风凛凛地在审判长位置上坐了28年！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坏人享尽荣华富贵、好人却家破人亡。

这样让人震惊的事情，居然2023年还在上演。

我们当然可以想象，在全国风暴一般的舆论关注下，当地一定会“雷霆手段”拨乱反正，恢复黄德义一家的无罪身份，并且对他一家的义举进行表彰。

紧接而来的是，过去几十年等不来的公家桥梁，今年秋天之前，一定会建设起来，成为当地又一项可以大张旗鼓宣传的民生工程，名为孙利的审判长被开除出法院系统，彰显法律的威严。

但是，这是以黄德义一家8年的噩梦为代价换来的。

我们要追问的是，事情是怎么一步一步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的？

在舆论关注不到、阳光照射不到雨露挥洒不到的角落里，又有多少桩现代版本的葫芦僧乱判葫芦案，在无声地发生？

写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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