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X”跨界韧性对谈·郑维扬先生：古董融合科技，跨越物质边界的传承

2023-07-12 04:07

系列导读

当今世界外部环境复杂多变，社会、经济、生活正面临越来越多的不确定性。如何在多变的时代背景下韧性发展，保持经济及社会长期活力，成为各界关注的热点议题。BCG亨德森智库与科学、文化、教育、商业等多个领域的大咖开展一系列以韧性为主题的跨界对谈，聚焦于不同领域下韧性的定义以及韧性的建立及提升。

本期受访嘉宾：郑维扬先生

香港的第三代古董世家，专精于高古艺术

「汇宝阁古美术」主理人、「典亚艺博」董事、香港古董及艺廊协会的联合创办人

近年来致力于将古美术与科技融合，呈现崭新的展现方式

BCG校友

对谈实录

作为古董世家，您认为什么是古董艺术作品的“韧性”？

以古董陶器为例，从古至今有各种做陶器的方式，被保留下来的陶器不仅为历史所记载，也是被历史所筛选、值得保留的物件，这就是古董的一种韧性。你可能会记得课本中记载的某张蛋壳陶的照片，那是距今大概5,000年的一个体现龙山文化的陶器。不论从什么朝代或文化背景去欣赏它，它都保有自己的价值，可能短时间内不流行，但始终会有人关注。从商业的角度这也是最考验收藏家和古董行家的。艺术品本身的艺术价值更具有韧性，从收藏家的角度来讲是最好也最安全的，不用担心会过时。有些品类价值受潮流影响较小，相对更稳定。有些品类价格则会随着流行而波动，比如十年前很火的西藏蜜蜡，一颗的拍卖价高达七千到八千万，时至今日可能20到30万也很难成交。

艺术作品的“韧性”，我认为有三个方面：触及灵魂的艺术价值、包容开放的精神价值以及欣赏群体。首先，艺术价值赏析是主观但也是趋同的。我以前认为审美受文化差异影响很大。很多东西可能我们中国人认为是美的，外国人则不然。但后来我发现，当艺术作品达到很高的层次时，它的美是跨越文化差异的，是touch on the soul（触及灵魂）的。这种不需要任何世俗背景知识，跨越时间的艺术价值，具有很强的艺术韧性。以龙山文化的蛋壳陶为例，大多数陶器都是有一定厚度的，但是蛋壳陶就是追求和蛋壳一样薄的陶器。这并不是为了实用，而是创作者的一种“逆天”精神。体现人类是如何反抗自然或者突破自我的精神。很多人终其一生就是在做一些“逆天”的事情。再比如有一种战国时期玉石造扭绳纹古董手镯，它的纹饰看起来弯弯曲曲，像拧麻花的图案。但是大家都知道玉石坚硬无比，没有韧性，根本不可拧转。所以它实际的制作工艺不是拧，而是雕出来的。通过雕刻的工艺实现自然拧转的视觉效果，其实就是一种“逆天”的追求，体现了人类要战胜（突破）自然的精神。也正是这种不断突破自然突破自我的追求，能够跨越时间的长河，触及观赏者的灵魂。

龙山蛋壳陶

其次，很多艺术名作，包括画作、文学、电影、音乐，都具有开放包容的（open-ended）精神价值。隽永的艺术杰作像是一面镜子，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去看，都能从中看到自己的经历，形成跨时空的情感交流和共鸣。有韧性的艺术作品，穿越历史长河至今仍受到广泛的认可和欣赏，某种程度上必然具有开放包容的精神价值。

艺术价值和精神价值在于艺术作品本身，但古董物件本身无法脱离时空单独客观存在。作品只有在特定的时代、特定的地点，被“伯乐”所挖掘，获得广泛的认可和欣赏，才能重新焕发其“艺术生命”。就像是BCG的初心“unlocking the potential of those who advance the world” （助力世界前行者，激发无限潜能），一件艺术作品也需要“伯乐”将其潜力激发出来，获得广泛的欣赏群体，才能达到跨越时空的“韧性”。

近年来您致力于古美术与科技的创新融合，您觉得科技的应用对延续/再创古董作品“生命力”有哪些影响？

在古董收藏这样传统的行业中，韧性就是保持与时代的紧密相连（stay relevant）。当今的时代瞬息万变，只有与时俱进，才能续写每一个古董的故事，才能将其背后的文化和艺术价值传承下去。不受环境和时代变化继续传承下去，这就是韧性。

如何做到呢？有些同行走学术化路线，深耕某个朝代的历史背景和作品，发表相关学术论文，进行相应的策展。我的方式则是积极应用科技。通过科技的手段，每一件古董都有许多衍生的想象空间。比如利用文化IP做周边文创产品，甚至基于某一件古董拍一部连续剧、电影或者创作手游等等。这些都是持续传承的手段，用另一种方式达到永生，使作品的艺术生命从物质（physical）本身升华到了精神（spiritual）。

以古董和历史为灵感创作游戏

将古董变成游戏角色和道具

比如最简单的科技衍生，可以直接对一个恐龙化石进行3D 扫描，将扫描数据存储在电脑中，分享给不同的博物馆或者学校。当同学们在学校学习恐龙的时候，就可以使用扫描数据进行3D打印，获得一个可以直接上手的模型。某种程度上这就是一种传承，其价值已经脱离了真实器物本身。传统的古董收藏家还很难接受这一观念，因为传统收藏的目的之一就是对器物的占有，收藏价值很难从器物本身分离出来。我希望通过科技，从古董器物本身提炼出更大的精神层面的价值，用年轻人能够接受的方式，比如元宇宙、NFT、3D打印、人工智能等等，把古董器物的艺术生命传承给新一代的年轻人。

此外我的这些科技应用秉持一个重要原则，就是对古董的影响是可逆的（reversable）。我的“科技创新”不会改变古董器物原有的状态，只是赋予其新的诠释或衍生，与其原有的艺术创作相结合。是增加而非改变。这是我给自己定的一个很重要的边界。

在一系列古董与科技的创新中需要不少跨界合作。您如何找到这些合作伙伴，并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

这个行业的传统合作伙伴，比如拍卖会、博览会等，主要是过往业务的积累。为大家所熟知的一些新兴科技类方向，例如区块链、元宇宙方面的伙伴，是我们自己开发建立的新合作。合作关系的建立其实也是水到渠成，业务互补性很强。新的合作伙伴大多专注于前沿科技领域，他们也希望有传统领域的应用场景机会。建立合作过程中主要有两个挑战，其一是沟通双方合作愿景，明确共赢模式；其二是在前沿的科技领域找到高质量的伙伴。找到合作对象并不困难，主要难在如何沟通双方的愿景和意图：区块链的技术如何运用在古董作品上，从而更好地提升艺术价值？如何将这样的创新合作作为一个经典案例来宣传科技的创新应用价值？这些都是合作沟通中的挑战。此外，由于我们关注的是尚未成熟的前沿科技创新，因此很多合作对象也在业务开展的初期，其中不乏鱼目混珠之辈。找到靠谱的伙伴也是一大挑战。当有潜在合作对象而我自己还不是很熟悉这项技术时，我会先做很多功课，对新的技术行业做案头研究，对行业基本面有初步了解，对合作对象做一些背景调查。或者有些技术方向我一直很感兴趣，会长期关注，比如3D技术。初期成品粗糙、成本高昂，并未被广泛使用，我认为时机还未成熟，就先选择保持观望。大概等了六七年，技术成熟应用也比较普及后，我就开始着手做了。这个领域的应用，包括3D打印机，我完全自己做。由于这项技术已经很普遍，成本也相对低廉，我可以自己来完成整个技术方面的工作而无需引入合作伙伴。如果有些领域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或者自己完成的成本不再有优势，比如3D雕塑技术，我就会找合作伙伴共同完成。而且现在这项技术也很成熟，这方面的外包服务者也很多。

北齐佛头像与3D打印相结合

在这条古董 + 科技的跨界新赛道中，科技变革、新对手不断涌现，技术及竞争环境变化很快，您如何保持核心竞争力？

在这一系列的融合创新中，最终的核心价值还是回归到古董艺术作品本身。这些技术是否为我所有，还是通过合作获得，并不会影响我的核心竞争力。因为技术手段可以复制，可能会被超越，但古董艺术作品的拥有权是独一无二、无法复制的。古董艺术作品是我的根基和核心竞争力，科技融合是对传统业务的价值提升，吸引更多的年轻一代。当我想在古董中融入科技元素的时候，这一套竞争力的策略我都是想好了的。战略思考真的很重要，无论是大企业还是小公司，都很容易被日常的事务所裹挟，失去对未来三到五年的规划或者是对整个行业角色的考量，很多人的确没有办法甚至没有念头去做这件事情，但我认为战略思考对于应对外部变化、保持业务而言，韧性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