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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天国》(曾国藩的转折)

《燃烧的天国》(曾国藩的转折)

时事

阅读本文前,请先阅读《燃烧的天国》(冯云山卷)(杨秀清卷)(金田起义卷)(突围卷)(永安突围卷)(长沙之战)(克武昌)(定都南京)(宿敌的起点)(北伐)(北去的亡灵)(西征之路)(陷入绝境的曾国藩)(石达开的反击)(胡林翼的崛起)(天京事变)

 曾国藩的转折

当石达开黯然离开天京城的时候,曾国藩也陷入了人生低谷。

不过太平天国是核心尽毁的衰败转折,而曾国藩则是自我反省后的触底反弹。

天京事变对太平天国的影响,远远不止死了许多精英这么简单,而是彻底动摇了军心,社会上开始流传着“天父杀天兄,江山打不通。长毛非正主,依旧归咸丰”的民谣。

高层内乱互杀,不能团结一致,使中底层的士气受到天大的打击,大家开始纷纷怀疑,自己为之而战的信仰是不是真的?

太平天国让神权与政权、军权归为一体的理论体系,起家时对广西深山愚民有着强大的支配作用,这种“宗教军队+恶劣环境贫苦底层”的诞生过程,特别像伊斯兰教的起点,但这种体系遇到高层风险时极为脆弱,扩散到中国其它地区时又水土不服,其核心价值观轻易就会被折断。

如果我们信奉的天王,连代表生父下凡的东王都杀了,他们把事情做得这么绝、这么狠,一点都不像天上的一家人,那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他们呢?

失去军民内心的信服,就失去了统治天国的法理基础,虽然洪秀全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年后为东王进行平反,但军民的不信任已经深深埋下,并间接造成了太平军后期的军阀化,使太平军被湘军分而击溃。

一支不能为信仰而战的军队,其战斗力就会越来越低下,其衰落也是难以挽救的。

将天京事变定义为太平天国由盛转衰的分界线,完全没有问题。

185611月太平军痛杀兄弟、元气大伤,使胡林翼看到了翻盘的机会,他让李续宾接管了老师罗泽南的军队,继续围攻武昌城。

胡林翼为人圆顺,打仗的风格也跟曾国藩完全不一样,武昌城那么难打,他不主张一昧强攻,而是深挖壕沟、构筑营垒,密密麻麻建好炮台,想利用水师优势,慢慢困死韦俊。

胡林翼的堡垒战术十分管用,韦俊的粮食弹药被慢慢消耗掉,而石达开又忙着处理天京事变,根本没有精力来援。

胡林翼听说韦俊的堂哥韦昌辉死于天京事变后,意图策反韦俊,修书一封射入武昌城内,韦俊读完信也不为所动,继续坚守武昌。

注意这时候韦俊的态度,其实大部分太平军高级将领,此时对洪秀全还没有死心,韦昌辉一系的韦俊没有叛变,杨秀清一系的杨辅清也没有叛变。

洪秀全的号召力还是可以勉强维持的,但洪秀全这个天王的宝座,本来就是捡来的,他水平一直不怎么样,又远离实操多年,管理能力实在太差,后面连续一些蠢招,生生逼反了韦俊。

韦俊虽然不降,但也被胡林翼欺负得实在吃不消,在185612月某个夜晚,吊着几百只羊脚踢战鼓,又在武昌城上插满旗帜,假装要出城攻击,实际领着两万人马悄悄撤离了武昌。

湘军也知韦俊本事,不敢跟他野战,只带兵占领了城池,默默目送韦俊撤离。

洪秀全对韦俊放弃武昌城十分愤怒,气得要严惩韦俊,幸亏石达开与李秀成从中周旋,才没有被董事会处罚。

韦俊他哥刚死于天京事变,他还是心向中央,武昌也不是故意丢的,是实在守不住才撤军,洪秀全现在搞事,真正寒了韦俊的心。

韦俊兄你不要伤心难过,这算什么嘛,洪秀全更蠢的大场面还在后头呢。

在离开武昌后,韦俊经石达开批准,带军士到皖南和赣东北一带跟清军交战,后来于185711月驻扎到安徽池州,将这里作为自己的根据地。

听起来有点不太对劲对不对?是的,从石达开出走后,太平军的核心向心力就开始遭到破坏,各将领有点不怎么听天王的迹象,后面以韦俊被逼反为分界线,将领们彻底走向了军阀化。

不过这事还得缓一阵子,现在我们回过头来,重点讲一讲武昌城里的李续宾。

等到武昌安定,湘军才开始收复周边州县。

李续宾去年随罗泽南来湖北,此时已在城下苦战了整整一年,好不容易拿下武昌,他兴冲冲地向东攻下武昌县(鄂州)、大冶、兴国,因功劳被提拔为按察使。

按察使在省里只低于巡抚和布政使,是省里头三把手,地位上接近今天的省委副书记,职权上相当于今天的省政法委书记,说明咸丰对李续宾同志的工作业绩,还是十分认可的。

李续宾越打越兴奋,一个月时间,从武昌马不停蹄打到九江,又碰到了老对手林启荣。

林启荣已经在九江守了四年了。

1853年西征军拿下九江,杨秀清亲命殿右十二检点林启荣驻守该地,到李续宾和杨载福率军乘胜打过来,已经快四年了。

尤其最近这两年来,他靠着高超的守城技巧,先后击退过曾国藩和罗泽南,急死过猛将塔齐布,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守城悍将。

林启荣并不是广西人,他是福建莆田人,去广西做小生意时,跟着当地人信仰了拜上帝教,因出身不同,受到平在山老兄弟排挤,被人诬陷为奴,不能称为兄弟。

是杨秀清发觉他受了冤屈,便以上帝附身为其申冤,重新将其重用,因此林启荣对杨秀清感恩戴德,出来守城也尽心尽力。

他对得起杨秀清的信任,也对得起身后每一个太平军兄弟。

185716日起,李续宾和杨载福手下陆军水师共约两万人,乘着兴头对九江发起六天六夜的猛攻,林启荣这时的经验值,已累积到守城宗师级别,轻易就将进攻化解。

李续宾拿他没办法,就只有选择围困九江,从2月份开始,湘军从官牌夹东至白水湖尾,计划挖出六道长三十多里、深6米、宽12米的大壕沟。

林启荣多次派人出击,企图打断湘军挖战壕,但都被湘军截击退回。

此时天京城里头大乱初定,洪秀全正安排自己两个二愣子兄弟恶心石达开,石达开一边忙着办公室政治,一边命陈玉成带兵数万去援林启荣。

陈玉成5月到达黄梅,跟多隆阿和鲍超激战,多次击败对方,打得胡林翼都准备从九江撤围了。

但是18576月,石达开带部队离开了天京,这就麻烦了,太平军失去了统一指挥,陈玉成没了上级,他的部队变成了一支孤军,无法跟其它部队联动。

洪秀全这种水平的董事长,实际掌权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把自己的军事系统给干懵了。

杨秀清确实跋扈,但说起军事水平,洪秀全给他提鞋都不配。

也刚好在6月,挖了整整四个月后,湘军的壕沟终于挖完,九江被三面包围起来。

林启荣此时已经很危险了。

这时太平军如果有人负责整体调度,让陈玉成牵制湘军,湖口守将黄文金带兵主动出击,从外围攻击九江湘军,林启荣打个配合,九江解围的概率很大。

毕竟这时的湘军也就两万人,经不起林启荣一万多人、陈玉成几万人(大约四万)、黄文金一万人的零碎敲打。

1857年夏天的太平军,因为没有真正的统帅,一时全成了睁眼瞎,白白错过了反击时机,7月和9月陈玉成战败,退守后方。湘军决定先拿下九江附近的小池口和湖口,打断一切援军,再攻九江。

102日湘军攻克小池口、25日打下湖口城,黄文金败走,林启荣跟外面的联系彻底断绝,九江城将面临严重的粮食、物资短缺。

其实这时离九江有不少太平军,韦俊此时在安徽池州、赖裕新和傅忠信的部队在江西、陈玉成也没离开,尤其是石达开,他这时候带兵驻扎在景德镇,手下兵马最多,各处史料估计他当时有十几万人,是完全可以救林启荣的。

其他人是因为没有人指挥乱成一团,石达开是因为只顾招募各路太平军投靠自己,想壮大实力后进攻江西东部,然后杀到浙江去,他对九江的生死,也就漠不关心了。

这中间韦俊进攻过湘军一次,陈玉成也冲过来尝试救援,不过很快都被击退了。

天京事变的恶果开始展现,太平军突然成了一群盲流,失去核心领导,人人各自为政。

林启荣原本是不用死的。

身陷绝境的林启荣,眼见得城里头粮食和武器越来越少,只能展开最后的自救。

没有吃的,他们在九江城里头空地种麦子;没有炮弹弓箭,就拆了城内房屋,将砖石运上城头当武器。

但种麦子需要时间收获,收获了也不够城里这么多人吃,城内的房屋,也迟早拆完。

守到18583月,城里每人每天只能分到十两粮食。

清朝时是十六两一斤,十两粮食,大约是每人分到310克左右。

正常情况下,人一天需要消耗500-600克粮食。

古代因为缺少油脂,人光吃白米饭容易饿,其实一般饭量比现在要大许多。

清代人常捧着一大碗白米饭,在那欢快地扒着吃,就是没有油脂的原因。

现代人随时能吃到的蛋炒饭,对清代平民都是很奢侈的。

而且他们还要打仗,打仗可是门重体力活,精神高度紧张,平时饭量就该是正常情况下的两三倍。

吃得比平时少一半,消耗比平时多几倍,换谁都撑不住啊。

到了18584月,九江城里即将粮尽,男人每天只能分到四两粮食,女人每天只能分到二两粮食了。

也就是男人每天只有125克粮食,女人每天只有62克粮食。

这种情况下还要守城,差不多徘徊在饿死的边缘了。

李续宾只要眼睛没瞎,就看得到城头上,那一排排饿得面黄肌瘦的九江守兵,于是他在九江城四面打出大旗,上面写着“若要救性命,先献林启荣”。

但九江城的守兵根本不为所动,他们是真心拥护着林启荣,愿意和他同生,也愿意和他共死。

我没有在任何史料中,找到关于林启荣性格和细节的描写,但我相信,林启荣能这样团结战友,他必定是一个坚韧而充满斗志的人。

在这样极端的情况下,团队领导还能号召下属跟敌人死磕,这个人必定有着极强的人格魅力。

在九江城即将粮尽的情况下,李续宾就算不攻城,两个月后,城里头的太平军,也都会活活饿死。

但李续宾不想等,他一定要亲自攻下九江。

湘军一边架着云梯和冲车正常攻打城门,一边学习太平军,悄悄从城东山丘后面挖了三条地道,一直通到城墙下面。

58日,湘军炸开东门城墙,12日,湘军又炸开南门城墙。

两次炸开城墙后,湘军都拿着炸药包、火铳、火枪往里头冲,太平军则拿人命堵缺口,双方在缺口处血战,用枪、用刀、用牙齿奋力搏杀,第一批倒下,第二批人又冲过去,杀得缺口处尸积如山。

湘军连续炸开城墙,连续都冲不进去,每次反而有数百人阵亡。

为了保证战斗力,湘军都是招募同乡亲戚一起入伍,死这么多亲友,湘军心态失控,512日冲锋失败后,湘军营地里哭声一片,大家跪在地上,满身污泥,哭喊着亲人的名字,他们有的死了兄弟,有的死了父亲,个个伤心欲绝,发誓一定要屠尽城中太平军。

战争是残酷的、是血淋淋的,战争不是史书里几句简单的“斩首万余”,是刀劈血肉的痛苦,是家破人亡的悲伤。

战争一点都不浪漫,人命如草芥、城乡尽白骨,这才是真实的战争。

九江城里死人无数,洪秀全也只给林启荣封了个贞天侯,以表彰他的功绩,洪秀全自己打懵了太平军军事体系,他调不来兵马营救林启荣。

九江城里的士兵已经饿到快握不住刀柄,林启荣知道自己死期将近,他站在九江城头,看着下面黑压压愤怒的湘军,静静等待着死亡降临。

519日,湘军第三次炸塌了东南城墙,这一次直接炸出百余丈的大缺口,无论如何是守不住了。

双方在城内展开最后的恶战,太平军此时已饿得没有气力,无法跟湘军对砍,湘军最后将九江城内一万七千人,全部杀得干干净净。

林启荣死于乱军当中,一肚子火气的湘军,将林启荣的肚皮剖开,发现他胃里竟全是青草和树皮。

曾国藩给曾国荃写信时,提到这件事,感慨说:林启荣坚忍心性,吾辈不能及也。

胡林翼写给朝廷的奏章,也说九江之战惨烈,“伤亡士卒之惨,将士莫不欷欧饮泣。”

林启荣最后到阵亡时,一共在九江坚守了五年。

他对得起杨秀清的信任,也对得起身后每一个太平军兄弟。

是洪秀全这种低水平的领导,对不起他。

九江惨胜后,李续宾声名大盛,后被封浙江布政使,加巡抚衔,成为湘军当时第一猛将。

加巡抚衔的意思,是给李续宾高于本职的虚衔,表示尊贵,但不是实职。

他后面只要再进一步,就有可能成为安徽或者浙江实权巡抚,也就是安徽或者浙江省委书记,将与胡林翼平起平坐。

李续宾此时的前途,已经不可限量。

而胡林翼和李续宾以前的上司曾国藩,现在反而还在打熬当中。

曾国藩已经有两年没有出场了。

我们得先把时针调回到天京事变之前,曾国藩被石达开打得坐困江西这段,才能理清楚他后面所发生的事情。

18567月,困守在南昌的曾国藩,因其弟曾国华向胡林翼求救,得到了刘腾鸿四千兵马攻瑞州,8月,32岁的曾国荃率从湖南招募的六千名新勇赶来,帮助曾国藩攻吉安。

曾国荃的这支部队由吉安府黄冕提供军饷,便是著名的吉字营。

著名电影《投名状》里,山字营魁字营的名字,来源于此。

曾国荃是湘军里头的一名福将。

他是曾国藩四弟,在族里排行第九,大家便叫他曾九,因为喜欢像李续宾那样挖壕围城,因此又叫曾铁桶。

1856年的曾国荃在军事上还十分稚嫩,我们先把他放一放,继续讲曾国藩。

有了生力军的帮忙,江西局面稍微打开,曾国藩也没那么痛苦了。

9月天京事变之后,胡林翼和李续宾不断刷战绩,曾国藩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原下属建功立业升职,官位越升越高,职权越来越大,自己毫无实权,还要日日受江西官员的鸟气,一时又苦闷无比。

18573月,正在江西瑞州大营的曾国藩,收到了父亲去世的消息,他痛哭过一阵后,职场与亲情上的失落叠加,心中愤懑淤积,居然也不跟朝廷打声招呼,撒手跑了。

这就很任性了,相当相当任性了。

明清两朝确实有丁忧制度,官员的爹妈死了,都得回家守孝三年,不过那也先得经朝廷允许,朝廷没下旨自己撒腿就跑,连十万火急的前线军情都不管,摆明了就是负气的举动,是给领导脸色看,对于一个46岁的中年人来说,这是相当幼稚的行为。

曾国藩擅离职守震惊朝野,咸丰对他撂担子走人更是深恶痛绝,这哪里是丁忧,这明明就在打我咸丰的脸嘛。

年轻的董事长咸丰,本来就一直看曾国藩不顺眼,打算狠狠教训一下这位中年油腻高管,幸亏骆秉章站出来保他,说现在太平军还闹这么凶,大清还得靠他的湘军打仗,咱先忍忍他,要收拾过段时间再收拾。

公是公私是私,于公骆秉章保他,于私骆秉章和他的头号幕僚左宗棠,对曾国藩干出这么幼稚的事来,其实也相当生气。

左宗棠还写信怒骂曾国藩,说他不知好歹,气得曾国藩将他拉黑了一段时间。

咸丰下旨叫曾国藩快点滚回江西打仗,曾国藩说要回去可以,我在江西受尽委屈,你得给我军权、政权、钦差大臣衔,让我在江西便宜行事,可以给湘军有名有份的官职、可以在地方上筹集粮饷、可以不听当地督抚节制。

朝廷不给我这些权力,我便要在家守孝三年,前线的事,我就不管了。

工作不好好干,还带着胁迫的意味跟领导提条件,换哪个领导都受不了啊。

而且咸丰这时也才26岁,谁受你老油条这种鸟气啊?

清廷防止汉人夺权已有两百年历史,最恨汉人实权派坐大,曾国藩这种人清廷最为防范,现在他要价太高,触及满清贵族防汉底线,咸丰一怒之下,说你要守孝是吧?行,你不想回来上班也可以,那你就别回来了,永远在湖南乡下好好呆着吧。(在籍终制)

曾国藩以为自己湘军在握,这次多少能挣回点权力,没想到董事长居然跟自己怄起气来,一时被咸丰的操作给干懵了,半天回不过神。

眼看从此要离远权力中心,曾国藩先是心态爆炸,气得整夜失眠,天天黑着个脸,在家里跟个神经病一样见人就骂,吓得家里人都想尽办法躲着他。

发泄完愤怒后,眼见咸丰那完全没了消息,心里头拔凉拔凉的曾国藩渐渐冷静下来。

曾国藩人生第一次陷入了长长的反思,他在老家白杨坪不断踱步思考,沉思自己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以前他认为办不成事情,那一定是别人的错,是那些庸才蠢才为了各自的利益,阻止他办成事,但现在人生跌到谷底,他开始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他忽然发现了自己的粗蛮、刚愎、自恋、傲慢、浮躁,他开始深深地自责自己过去不懂通融,把湖南和江西官场搞得全民皆敌。

骆秉章以前不罩着他,还不是因为自己在湖南蒙着头蛮干?左宗棠写信来骂他,还不是因为自己太过任性,连皇帝老子都不放在眼里?

其实别人都是为自己好,而自己却是这么蒙昧无知,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曾国藩越想越是后悔,越想越是害怕,慢慢地,他意识到了过去为人处事的种种错误,明白要办好事情,就不要轻易动别人的利益链,而是要以跟别人的利益保持一致为基础,再逐步推动事情的发展。

曾国藩大彻大悟,打算洗心革面,从头再来。

曾国藩休假期间,在白杨坪的自我反思和进步,当然是值得鼓励和肯定的,曾国藩确实从这里开始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个身段柔软的人,但大量把曾国藩夸成“半个圣人”的书籍文章,都严重抬高了曾国藩的心路变迁,过于拔高了曾国藩的自我变革。

其实无论是官场手段还是行军打仗,曾国藩出白杨坪后,都只是胡林翼的plus版,将胡林翼的一些优点进行吸收,结合自己刚蛮之气,阴阳交融,才在军政两界混得如鱼得水。

这种级别的反省和修为,配得上一时人杰,但离“半个圣人”的级别其实还差很远。

中华民族累积几千年文化,从社会亲历与前人顿悟总结中,寻找处理矛盾和与人相处的方式方法,在有识之士里头并不难,曾国藩只是从这两方面获益,从中更进一步,这种人在中国每隔十年二十年就会出现,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曾国藩恰巧遇到太平天国,将成就放大了十倍。

而圣人出现的机率困难得多,圣人必须根据当时的世界大潮,既有一套完整而先进的思想体系,带动整个社会思想的更新,还有强大的实战能力,证明理论体系的正确性。

我之所以认为曾国藩不算圣人,是因为他的处世技法,只是比寻常人强,但放在中国几千年的智慧池里头,没有任何创新。

他于国家和民族而言,在当时,也只是延缓了清廷的寿命,而不是让国家或民族有焕然一新的气象。

曾国藩从清末到今天的偌大名气,是他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天下督抚半出湘军造成的,是学生们有一个共同的老师,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软,这些人有银子有权力有号召力,为了回报恩师,历经后世几代,才把曾国藩夸成一朵花似的。

曾国藩是一时人杰、是PLUS版超大内存胡林翼,但绝称不上“圣人”级别。

当然啦,有进步就值得奖励,曾国藩幡然醒悟后,上天也给了他机会。

准确地说,是胡林翼和左宗棠两位男神,给了他机会。

在曾国藩下野后,胡林翼两次给咸丰写折子,说曾总是个能干人,是能出业绩的,就是一时糊涂,顶撞了您,他现在也知错了,作为湘军创始人,他威望还是在的,不请他出山,对湘军指挥不利啊。

咸丰余怒未消,说他不是喜欢丁忧嘛,让他丁忧个够。(守礼庐出山不宜)

曾国藩知道咸丰的答复后,再次哭晕在白杨坪的茅厕里,领导这次怎么这么绝情?领导你再看我一眼啊领导,我以后用心办事,再也不敢跟领导顶嘴了。

咸丰是真的不喜欢曾国藩这种铁憨憨高管,用他也只是湘军确实能打仗,以前那是一边忍着恶心一边用,现在胡林翼打得也好,趁机收拾下曾总,让他提前退休,终于不用恶心了。

没想到石达开从天京出来后,就一门心思想搞浙江,18584月带二十万大军从江西往浙江打,很快就把常山、江山打下来,开始猛攻衢州。

江浙那是清廷财税重镇,事关公司现金流,咸丰急得赶紧叫胡林翼去扛石达开,胡林翼说我这湖北安徽正忙着呢,走不开啊。

咸丰又叫和春去浙江,和春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清楚地知道,石达开打自己跟爸爸揍儿子似的,那是千万不能去的,就跟咸丰请病假,打死不去。

咸丰正缺人的时候,胡林翼第三次上折子推荐曾国藩出山,骆秉章也上折子,举荐曾国藩。

骆秉章这折子,其实是左宗棠写的。

曾国藩在白杨坪反省后,为人处事的姿态放低了,他主动写信给左宗棠,承认自己擅离职守的愚蠢,也深深感谢左宗棠原先的意见,表示了深切的悔恨。

左宗棠也爽快,原谅了他,还自我检讨,说自己确实骂太凶了,这事过了,咱们都别惦记,两个人就和好了。

大丈夫跟大丈夫之间的友情就这样,恨就恨、好就好,有事都明着来,有想法明着说,从不搞下三滥的手段,也不带隔夜仇。

左宗棠的父亲是个民办教师,他在老爸的熏陶下喜欢读书,但20岁中举后,连续六次都考不上进士,学历到头了。

左哥年轻时为了生活,不得已入赘周家吃软饭,后面实在不好意思吃一辈子,也靠教书为生,他教书教得好,赚了不少钱,在当地名气很大,算是从教育行业混出了头。

太平军第一次打长沙的时候,左宗棠都已经41岁了,在朋友推荐下,去给湖南巡抚张亮基做幕僚,帮助抵抗太平军。张亮基调走后,左宗棠回到湘阴东山隐居,原本没打算再出来混了。

没想到骆秉章来做湖南巡抚后,听说他有两把刷子,找了他好几次,才在1854年将他请来做师爷,前前后后干了六年。

骆秉章十分信任左宗棠的能力和人品,这六年里,湖南大事小事都交给左宗棠办理,自己一般只管签字,有时候连来往公文都懒得校对。

有一次骆秉章在巡抚府院打盹,突然听到一声炮响,他就问左右,这是左宗棠往朝廷递了啥省书国书了?左右说,是左师爷在发军报折。骆秉章说这样啊,那把折子给我看看。

左宗棠以他的名义发的折子,骆秉章居然没看过,可见对其信任到什么地步。

有部分史学家,怀疑左宗棠在骆秉章府上的经历,其实出自左宗棠的自述,有一定夸大成分,骆秉章不可能这么听话。

综合各处信息来看,应该是骆秉章自己能力本身挺强,左宗棠的意见他也相当重视,说左宗棠架空一个省委书记,那也太小看骆秉章、太小看堂堂一个省委书记了,两人其实是相互影响的。

所以左宗棠写好折子,建议骆秉章举荐曾国藩重新出山,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说起来,还是曾国藩肯服软,向左宗棠主动认错,人生之路才走得通。

懂得服软,常常是年轻人最难做到的事情,年轻则气盛,气盛则心高,人一般是三四十岁,被社会毒打得够了,才知道该服软时就服软,才知道自尊心其实一文不值。

有胡林翼和骆秉章共同推荐,加上手头确实没人,咸丰没得选,只能于18587月,令曾国藩出山,带领湘军去浙江砍石达开。

但咸丰这次不用再忍着恶心了,他突然发现,曾国藩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收到咸丰的谕旨时,曾国藩已经在老家闲居了一年三个月,这个工作狂都快闲萎掉了,一时欣喜若狂,三天后就出发了。

但曾总这次学乖了,不再跟任何人为敌,除了感谢胡林翼、骆秉章、左宗棠,给他们写信,请他们指导工作(籍资针指),还给曾经互相恶心的湖广总督官文、江西巡抚耆龄、胜保、和春,以及自己的老部下李续宾、杨载福、彭玉麟写信,也请他们指导工作。

对咸丰更是谦卑到泥土里,跟条舔狗一样认错,上折子说自己“才质丸陋,频年饱历忧虞,过多功寡,伏蒙皇上鸿慈,曲加矜宥。”

把咸丰搞得一时很不适应,这铁憨憨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突然就转性了呢?

曾国藩途经长沙时,去左宗棠那先谢了两次,还把长沙上上下下所有官员都拜会了一遍,见到任何人、包括长沙县衙这种小地方,上门都谦恭有礼,又是送礼又是道歉,把以前的政敌都搞得很不好意思。

到湖北、江西时,又这样重复走一遍,把三个省的官员都搞得一愣一愣的。

连胡林翼这样擅长人际关系的人,都被他搞得很不适应,直言说他圆熟得有点过了,简直是矫枉过正。

曾国藩知道的,他这么谦卑的出场,只求拿到足够多的资源。

只要能把事情干好,只要没政敌阻挠,什么自尊心都可以扔,什么手段都可以上。

好态度换来了好结果,经骆秉章和胡林翼商议,曾国藩拿到了萧启江果字营四千人、张运兰老湘营四千人,到湖北兰溪时,李续宾又拨出朱品隆、唐义店两营一千人,加上吴国佐两三个营,凑了支一万人的队伍。

军饷则由江西和湖北两省提供,也不愁后援问题。

曾国藩和曾国荃率军在江西扫荡,连破吉安、安仁、新城,将太平军打得节节败退。

正当曾国藩打得爽快,一吐心中抑郁之时,突然噩耗传来。

李续宾全军覆没,战死在三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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