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天国》(穷途末路石达开)
阅读本文前,请先阅读《燃烧的天国》(冯云山卷)、(杨秀清卷)、(金田起义卷)、(突围卷)、(永安突围卷)、(长沙之战)、(克武昌)、(定都南京)、(宿敌的起点)、(北伐)、(北去的亡灵)、(西征之路)、(陷入绝境的曾国藩)、(石达开的反击)、(胡林翼的崛起)、(天京事变)、(曾国藩的转折)、(三河大捷)、(进击的鲍超)
贰拾陆 穷途末路石达开
大家应该发现了,最近这两年多来,太平军经历了痛失九江城、召开枞阳会议、二破江北大营、围剿李续宾、败退二郎河、李昭寿反叛这一长串变故,却好像少了一位重要人物的参与。
是的,石达开好像消失了一样。
从天京事变后,太平军这边的情况就比较混乱,不是杨秀清掌权时那种上下同心、全军抗敌的情形,成了洪秀全能控制一部分,另一部分各自为战的状态,战场打得一团糟。
各自为战的代表人物,就是石达开。
石达开带军出天京后,就像是失了魂一样,毫无章法一通乱走,成为太平军难以统筹的一股力量,只顾自己过日子,对战友基本不闻不问。
洪秀全对石达开保持默许,后面几年,在天国官方的文件和命令上,照常写下石达开的名字和职衔。石达开也不放弃天国名号、信仰,按太平历法作息,别人问起他跟洪秀全的关系,他就说没分手,还处着呢,我带兵马出来,是奉天王命令为天国开疆扩土来的。
但天国其实人人都知道他听调不听宣,他现在算不上是战友,只能勉强算是同事,天国军阀化严重后,他更像是精装亲密版的盟友捻军。
石达开离开天京的时候,流传是十几二十万人,具体数据不明,但这个数字肯定是夸大的,根据何桂清、福济、德兴阿给咸丰在当月上的奏折,反映石达开离开天京由铜井镇渡江,全军一天就渡完,人数不多,而且他们也派人去前线进行过观察,估算石达开实际只带走了数千人。
之后石达开靠个人威望,一路召集各太平军过来投靠,10月到达安庆时,手头有了五到七万人。
这时候石达开人气还挺旺,大家也对天王胡乱作为十分不满,因此汇集过来的人还挺多。
1857年10月初,石达开离开安庆时,手下共约五六万人。
他没有带走原本属于自己,部署在江西、安庆、句容的军队,对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下属,比如安庆张朝爵、陈得才,无为朱凤魁,彭泽赖冠英等人,他没有要求他们加入,让他们安心负责天京防务,只带了张遂谋、赖裕新、傅忠信、余忠扶等亲信。
但是九江林启荣遇到危难,他也不救。
石达开的态度很明显,就是我出去开分公司,营销部门的人都留着,经理级别我都不动,我就带了几个小主管自己去打市场,总公司给我一个招牌就行,我不挖总公司的人,也不跟总公司翻脸,但总公司的死活,我也不管了。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石达开的大方向都是错误的,他选择的道路,一开始就是一条死胡同。
因为他带领一支这么大的队伍,没有奋斗愿景、没有团队文化、没有神权灵魂人物、没有根据地,所有的软件体系还都是从洪秀全那借来的,他就会欠缺资源号召力,人气一过,又遭到清廷四面围击,人心涣散,公司同事容易作鸟兽散。
石达开这时候只有两条生路,要么自立、要么降清。
自立的难度很大,一旦自立,最后必须接连战胜清军和太平天国,一统中国才能结束任务,石达开并没有这么强的政治、军事能力,可以在乱世中达到这么高的目标。
从生存角度来说,降清倒是个好办法,按咸丰对李昭寿和韦俊的态度,他出天国不久就降清,会得到咸丰的特别优待,后面这辈子也稳了。
但石达开16岁开始,就达到了许多人终生难以到达的人生高度,获得了极尊贵体面的政治尊重,而且他还是天国第一批核心人物,心气太高,实在拉不下脸跪在清朝官员面前投降。
在战友疏离、清廷围歼、自立不决的背景下,迎接石达开命运的,只有边打边逃这一个大方向,最后只会耗尽资源死在半路。
从1857年出走天京,到1863年5月兵败大渡河,石达开有六年时间调整大战略,但他一直奔波在逃亡路上,并没有做出改变。
我相信这六年来,他也思考过自立或者降清,但他所处的环境,他所接受过的道德体系,是不允许他这么做的。
在天京城时,张遂谋就曾建议石达开,说他有震主之威德,但却站在人臣的位置上,不如“废天王于深宫,诛诸洪于列朝,然后请旨上帝......南面称制”,意思是咱架空洪秀全单干算了,此时石达开占有优势都没动手,出来就更不可能造次了。
他受缚于自己的仁义之心,有菩萨心肠,但没霹雳手段,也就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石达开如果坐镇安庆,割据一方,静观其变,倒也是一条还不错的出路。
但对洪秀全来说,石达开久留安庆,毕竟对天京形成事实上的威胁,就成了洪秀全卡在喉咙里的一根鱼刺,石达开没有杨秀清的野心,心头仁义之情再起,决定另外找地方生存。
1857年10月离开安庆后,石达开向南,先后到达抚州、临江、吉安,中间经过贵溪,暂时找不到出路的杨辅清,加入了他的团队。
在吉安时,石达开的岳父、天京事变的历经者之一黄玉昆战死。次月石达开的部下在吉水三次连败给张运兰,只能退回抚州。
张运兰原是湘军名将王錱部下,王錱死后张运兰领其一军,战斗力不错,但放在湘军里头只属于中等水平,石达开部被其连败三次,说明石达开从离开天京后,所率部队没什么精锐,战斗力已经大打折扣。
这时候的石达开,已经不是大家所熟悉的那个战神了。
就在石达开被张运兰击败的这个月,找不到出路的韦俊驻扎到了安徽池州,将这里作为自己的根据地,太平天国的军阀化开始越来越明显。
在江西打不过湘军,张遂谋建议石达开东进浙江,去拿下富庶的江南地带,石达开便带队于1858年3月底向东出发,中间他收到李元度的劝降信,但他 并没有回复。
石达开部的战斗力实在太差,到浙江后围攻衢州三个月不克,只好向南进入福建南平浦城,这时石达开的族弟石镇吉,因战略方向不同跟杨辅清天天恶吵,杨辅清在队伍里待不下去了,洪秀全又以中军主将的职位诱请杨辅清回天京,以架空石达开实力,并安抚东王余党。
从地图上可以看到,石达开此时算在安徽、江西、浙江、福建四省交界处流窜
分公司本来就没什么发展前途,现在闹内部矛盾混不下去,总公司又请自己回去做营销副总,杨辅清把脚一跺,撇下石达开,带兵回天京任命去了。
杨辅清原是广西桂平平隘山杨姓族人,先前跟杨秀清不熟,是自己堂兄杨元清入了伙,他才跟着加入了金田起义。
其实天京事变前,他跟杨秀清关系已不太好,杨秀清因为杨元清的妻子,在东王府打杂时抱怨夫妻不能相见,就把她杀了,为此还要怪罪她亲戚杨辅清,杨辅清平时连天京城都不敢进。
杨辅清较有才干,其地位在国宗里比韦俊、石祥贞、石镇吉还高一些,《湘军记》里说他的作战水平,只在陈玉成、李秀成、李世贤、黄文金之下。
杨辅清带兵回天京,给石达开造成了极大的损失,使石达开部更加虚弱,在浙江福建开基地的战略破产,被迫于1858年10月,又从刚占领的福建汀州转入江西南部。
由于后面石达开的存在,对于太平天国已并不太重要,我也就简略地讲一下他后几年的处境。
石达开没有天国神权的号召力,加上兵力虚弱无法建立根据地,军士跟着他平时吃不好穿不好,一天到晚颠沛流离,成了靠打劫为生的流匪,大家都感觉跟着他混没什么奔头,以杨辅清回京为分界线,人才不断流失。
1859年12月,傅忠信、谭体元、李寿辉、吉八率部出走,后经湖南、江西回归太平天国。
在湖南时,何铭标跟赖裕新冲突,何铭标找了个借口离队,赖裕新坚持欺负何铭标,带队一直追击到广西才回。
1860年3月,余忠扶部下余明富、余诚义出走,余忠扶极力阻止时被杀。
1860年3月攻广西百色时,陶金汤在攻修仁(荔浦)被叛徒杀害,石镇吉部中了清军反间计,内部厮杀,石镇吉死于军中内乱。
1860年春夏间,武卫军宰辅蔡次贤也想率部出走,事情败露被杀。
1860年6月,石达开手下因在广西庆远屠戮少数民族,又拆百姓房子烧火做饭,被当地团练打到平阳、里兰一带(注意他们这时候连团练都打不过),全军此时没粮食吃,抢老百姓的也抢不到,大将彭大顺和朱依点便率万人降了清军。
石达开离开天京后,自杨辅清离队,原本就赖裕新、石镇吉、陶金汤三人最能打,现在中层干部死了一半,走了绝大部分,石达开已经是奄奄一息。
石达开退到宾阳时,手里头只有一万多人了。
1861年初石达开率这些仅剩的残兵进入贵州,被清军追着打,只能转入广西三江地区,又被团练打得疲惫不堪,手下将领余成义、张顺叛变。
所以石达开最后跑到四川时,手里头也就大几千人。
看起来石达开部队这一路是倒了血霉,各种内讧、离间、叛逃全碰上了,其实本质上,是石达开无法搜集资源供应部队,无法拿下根据地给大伙提升待遇,没有足够多的利益拿来分配,才导致团队分崩离析。
就好像你公司亏损严重,同事们都知道公司要倒闭了不能久留,但大家辞职的理由,只会是:要照顾家人、自己身体不适、要去考研、要回老家结婚、要出银河系跟奥特曼一起去打小怪兽等等。
理由花样百出,实质都是没钱。
待遇高的团队,员工是赶都赶不走的,个个抱紧公司大腿绝不轻易撒手,咬紧牙关也会干到公司倒闭。
石达开无法给大伙提供好待遇,大伙尽心尽力跟了几年,也只能作鸟兽散。
石达开还是有一定水平的,要不也不会有十万人左右跟着他游荡了好几年。
但石达开的水平是被拔高了的,他离开天京城后还生存了六年,整整六年时间,没有太平天国这个大体系,他尽显衰颓气象,根本没把团队救活,让大家吃尽苦头,经营得一年不如一年。
当年太平军第一次攻下武昌后,领导层开会决定下一步怎么走,有的说要去河南,有的说要去南京,只有石达开想去四川。
在经历6年15个省的流匪生涯后,他还是决定转去四川,想攻下成都作为根据地。
他连我老家宝庆都打不下来,居然还十分执着去攻成都。
1863年5月12日,石达开带着剩下的人马,从云南昭通米粮坝横渡金沙江,进入四川地区。
此时他并不知道,两个月前,他手下第一猛将赖裕新,在途经白沙沟时被土司部队以滚木击中头部,当场阵亡,现在他部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了。
这一路清军戒备森严,他只能快速向西沿小路行军,想赶在清军到来前渡过大渡河。
这年四川总督是我们的老熟人骆秉章,四川布政使是我们另一个老熟人,曾国藩的好友刘蓉。
骆秉章早收到线报,安排刘蓉谋划,在关键处驻防。
5月14日,石达开率部穿过铁宰宰的高山峭壁,进入大渡河南岸的紫打地(安顺场)。
紫打地属当地土司千户王应元管理,山川险隘,进出十分困难,是一处孤岛似的绝境。
石达开一到紫打地,就发现中了清军的埋伏。
清军同知周歧源部守东路、四川提督胡中和守西北、川东镇总兵唐友耕守大渡河北岸、雅州知府蔡步钟守大渡河上游、南字营游击王松林守南路。
四面八方,团团围困住了石达开。
而且此时大渡河河水大涨,大雨导致山洪混杂着融化的雪水倾泻而下,水位暴涨三米,竹筏无法过河。
有一部分传言说,石达开为了庆祝老婆刘氏生了个儿子,在大渡河边庆祝了三天才耽误渡河,这个传说有点不合逻辑,因为石达开这种百战大将不太可能这么蠢,而且我对比各处资料,也判断这个传言不准确。
但石达开插翅难飞倒是真的。
石达开不想认命,展开了最后的垂死挣扎。
5月21日他试图让上千人乘木筏强渡,结果要么木筏在河里翻了船、要么被清军以土制火器轰击,上千人无一生还,全部死在河里。
5月29日石达开所在马鞍山营盘、粮库被清军偷袭,全军粮绝,开始吃野菜、草根,并宰杀战马度日。
石达开气得将带路的两百名向导全部杀死。
6月9日,石达开凑集渡船二十艘,每艘七八十人做最后一次强渡,又被清军火炮击中,全部阵亡。
走投无路之际,石达开请求当地土司王应元让路,许以良马两匹、白金千两作报酬,但王应元知道他大势已去,根本没回应他。
石达开只能召集最后饿得半死的将士,由东路拼死突围,又被埋伏的清军以礌石滚木杀伤无数,逃到老鸦漩时,见到此地水势更加险恶,无论如何是出不去了。
32岁的石达开陷入了绝望当中,自知死期将近,他先让自己的五个妻子,抱着两个年幼的儿子,携手投河自尽,曹卧虎等中层干部,也跟着他妻儿跳入河水里。
石达开自己要跳时,突然又动摇了,他不愿意手下最后的将士全被屠杀,决定向清军投降,以保全这些人的性命。
他给唐友耕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诚恳表达了自己的乞降之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寄出去几天都没回音,石达开又听说投降便可赦免死罪之类的信息,便主动于6月13日,带着唯一活着的五岁幼子石定忠及五名部将,徒步来到了清军杨应刚大营。
杨应刚听完石达开的表述,将其几千名老幼病残放行,不过两千名太平军精壮老兵,则被关押起来,安置在大树堡关帝庙。
6月16日,杨应刚亲自押解石达开渡过大渡河,来到唐友耕大营,唐友耕将他们押送至成都。
而那关押在庙里的两千名太平军精兵,按刘蓉的意思,被唐友耕率兵包围,全部屠杀干净。
6月25日,石达开到达成都,骆秉章亲自审问,石达开对骆秉章“只揖不拜”、盘膝而坐,审问后,写下了一份供述状。
骆秉章审问之时,说清廷有三名封疆大吏死在你手里,今天就这么把你给杀了,可真便宜你了。
石达开针锋相对说,成则为王败者为寇,今生你杀我,说不定来生就是我杀你了。
刘蓉参与了这次审问,他在回忆里夸赞石达开“坚强之气,溢于颜面,而辞令不亢不卑,不作摇尾乞怜之语。”
1863年8月6日,石达开被押至成都莲花街督标箭道,当众被凌迟三百多刀而死。
周询曾在《蜀海丛谈》记录了行刑过程,说石达开及部下两人,神气湛然,无一毫畏缩态,至死均默默无声。
至此,太平天国最早的七个王,已经死得只剩洪秀全一人。
而洪秀全,也不过比石达开再多活了一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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