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天国》(陈玉成之死)
阅读本文前,请先阅读《燃烧的天国》(冯云山卷)、(杨秀清卷)、(金田起义卷)、(突围卷)、(永安突围卷)、(长沙之战)、(克武昌)、(定都南京)、(宿敌的起点)、(北伐)、(北去的亡灵)、(西征之路)、(陷入绝境的曾国藩)、(石达开的反击)、(胡林翼的崛起)、(天京事变)、(曾国藩的转折)、(三河大捷)、(进击的鲍超)、(穷途末路石达开)、(洪秀全昏招迭出)、(安庆之战)
贰拾玖 陈玉成之死
安庆城破后,曾国藩与胡林翼赶紧写了一封报喜的折子,上报给远在热河的咸丰。
前面提到过,1860年两江总督何桂清弃城逃命,给捉拿下狱,清廷手中无人,就将两江总督这么重要的岗位,于当年6月实授给了曾国藩。
1861年破安庆后,12月底又赐其加太子太保衔,奉旨督办苏、皖、浙、赣四省军务,四省巡抚、提镇都得听曾国藩调令,一时达到了地方实权的高峰。
胡林翼爬到的最高官位是湖北巡抚,看起来比曾国藩管四个省差一大截,但实际并不是这么回事。
胡林翼在湖北话事人的位置上,一共坐了5年,手头有军权有财权,对湘军的发展、调配资源起到了核心作用。
曾国藩因为跟咸丰怄气,是直到1860年才拿到地方实权,虽然起点特别猛,上来就两江总督,但湘军前期重大事情,还是胡林翼撑起大局。
安庆之战也是曾国藩跟胡林翼一起指挥的,并不是曾国藩一个人的功劳。
多隆阿的功劳实际盖过曾国荃,他和李续宜在桐城外围挂车河一带打援,干最苦最脏的活,和陈玉成主力拿命死磕。
而曾国荃有水师保护,一直固守营垒,立于不败之地,安庆陷落还可以拿破城首功,随时随地摘桃子。
在准备分享胜利果实时,胡林翼又突然在武昌病死了。
那时安庆之战结束不过27天,胡林翼本来就是个药罐子,打小有肺病,应当是操劳成疾,回武昌在江面上受了风寒,才忽然病逝,年仅49岁。
战争时期,从咸丰到胡林翼到塔齐布到湘军或绿营某个小兵,无论大领导还是小兵卒,工作压力都全面拉满,所以才会有人活活累死,才会有疯狂屠城这种畸形现象。
多隆阿心里头,是只认胡林翼做老大的,胡林翼一死,他没人保护,估计将来曾氏兄弟少不得给他小鞋穿,受不了这股子腌臜气,才拒绝一起去攻南京。
从这也可以看出来,曾国藩在湘军里头,从来不是一个人说了算,他跟胡林翼在安庆之战的贡献,算一半一半。
只是胡林翼死得早,曾国藩升得又快,才承接了湘军的绝大部分军政资源,后世大家也就只知道曾国藩了。
曾国藩后期为人处世阴阳相济的方法,铁桶围城再打援的战术,最早也是胡林翼搞出来的,曾国藩是不断吸收身边人的优点,不断反省自我,加上其他英才死得早,才爬到了历史这么高的位置。
所以我要反复说明一点,湘军从来不是曾国藩一个人的湘军,湘军是湖南众多英才一起努力的结果,湘军内部也是有抗衡有竞争的,曾国藩在后世代表了湘军,真的有一定运气成分。
曾国藩与胡林翼的喜报,咸丰并没有读到。
奏折才递上去不久,还没走到河北,30岁的咸丰就在承德避暑山庄病死了。
作为满清第一个被赶出京城的皇帝,咸丰内心苦闷无处发泄,在山庄天天看戏看到深夜,边看边喝酒,一直喝到烂醉,醒来又抽鸦片又忙着宠幸妃子,把整个身子都掏空了,30岁的年轻身体,虚弱得跟50岁老人一样,瘦骨嶙峋。
这就好比今天某个阔少,晚晚都去商K喝酒吸毒,能不早死么?
咸丰其实不适合做皇帝,前面说过,因为长得獐头鼠目一脸麻子加瘸了腿,咸丰常年活在自卑敏感的压抑环境里,抗压能力不强,六皇子奕䜣办事能力远超咸丰,其实他上位更合适些,不过道光为人保守,看奕䜣性格有点跳不太放心,又思念咸丰亡母孝全皇后,才把皇位传给了咸丰。
到咸丰病死时,《燃烧的天国》里的出场人物,死得七七八八了。
这十几年时间,整个中国也从几乎蒙昧的古代生活,渐渐进入到了近代生活。
中国正在走向巨大的转折。
咸丰9月17日死后,膝下只有一子载淳,就是后来的同治皇帝,但同治此时仅六岁,咸丰怕有人欺负儿子,临死前采用分权制,留下八位顾命大臣管朝廷,为制约顾命大臣,怕他们乱搞,又留下两个大印,一枚“御赏”给皇后,一枚“同道堂”给懿贵妃(慈禧),新皇帝一切诏书,需要同时盖这两个大印才有效。
咸丰这样安排就是在坑人,稍微读过一些史料的人都知道,历史上几乎所有的顾命大臣,没有一个有好结果。
国家最高权力是不可能分散的,它一定会自然而然地再次走向集中,只要参与分权的顾命大臣,都会被权力的规则快速绞杀。
顾命大臣这四个字,简直就是催命符,一用就灵,一用就死。
由于权力结构的原因,从一开始肃顺等顾命大臣,就跟皇后、慈禧形成了对立关系,两边总有一伙除掉另一伙。
咸丰离开北京后,叫六皇子奕䜣留下来跟洋人谈判,奕䜣跟桂良、文祥、沈兆霖、胜宝等,在总理衙门负责一部分政务。
而肃顺则和端华、载垣、穆荫等一伙,他们跟奕䜣处不来,暗地里给他取外号,因为奕䜣擅长跟洋人打交道,又排行老六,就叫他鬼子六。
奕䜣跟慈禧原先关系也不太好,但出于政治斗争的需要,大家就心照不宣成为盟友。
咸丰死后第十三天,奕䜣以奔丧为由,到避暑山庄见了两宫太后,聊了两小时,同时在肃顺面前表现得特别平和,实际回北京就开始准备政变。
溥仪在《我的前半生》里说奕䜣是伪装成萨满,才混进山庄见到慈禧她们,说得特别有传奇性。
在这里我要给大伙提个醒,溥仪的回忆录可以看出来,他是一个十分十分油滑的人,回忆录里有大量嘴炮成分,不要深信,听听就好。
慈禧能控制大局的重要一步,是力争让咸丰的弟弟奕譞做了步军统领兼管善捕营事,掌握京师卫戍军权,为后面政变埋下了伏笔。
在到达京城前,双方面阵营为了两宫皇太后要不要垂帘听政的问题,发生过剧烈的争吵,八大臣不肯交出权力,要求两宫皇太后少过问政事,气势汹汹,“声震殿陛”,把小同治吓得尿了裤子。
不过也没有彻底撕破脸。
11月底,刚刚进入北京的实控安全区,两宫皇太后先找奕䜣商量,第二天就突然翻脸,逮捕了八位顾命大臣,将肃顺拉去菜市口砍头,载垣、端华赐死,其余五人革职治罪。
八位顾命大臣死在麻痹大意,没有做好充足的暴力斗争方案。
1861年12月,没读过什么书的二十五岁慈安太后、二十七岁慈禧太后开始在养心殿垂帘听政,三十岁的恭亲王奕䜣站在左侧,二十一岁的醇郡王奕譞站在右侧,开始统治一个巨大的帝国。
二十年后,慈安突然暴病而亡。
关于慈安的死因,有传说是被慈禧毒杀,不过现在大部分史学家认为,慈安应该是因慈禧卧病一年多,单独处理朝政操劳过度,引发心血管病而死。
权力最后又归于慈禧一人。
咸丰死后,对满清和太平天国最大的影响,是两宫皇太后决定跟洋人谈和。
做出这个决定,应该跟奕䜣的主张有关,毕竟跟洋人打交道,是他最为擅长的业务。
要是咸丰在,出于其脆弱的自尊心,是怎么也不会跟洋人搞到一块的。
1860年李秀成攻上海,影响了英国人贩毒,已经把英国人搞火了,1861年满清最高新任班子,发现“洋人要钱、太平天国要命”,那还要啥自行车,就爽爽快快给洋人好处,一起打太平天国呗。
我们的历史教科书常统一使用洋人这个词,但准确地说,当时是以英国人为主、法国人为辅侵犯中国,俄国人四处偷袭,其它国家打酱油的格局,这个洋人,一般就是指英国人。
1862年李秀成第二次攻上海,英国人彻底被激怒了。
太平天国天京事变后,战斗力大不如前,就靠找洋人买武器维持对抗,想发财的洋商、英法在华外交官、同情太平天国的基督徒、散居在通商口岸的外国罪犯等,都想尽办法搞到枪支弹药卖给太平军。
这些人个个卖得风风火火,根本不把清政府放在眼里,因为清廷哪怕现场抓到他们,来个人赃俱获,最多也只敢没收枪支,人是一根头发都不敢碰的,还得客客气气送回大使馆。
但第二次攻上海后,跟奕䜣谈妥的英法是真的发火了,他们下令洋商切断跟太平军的交易,不准再卖军火给太平军,还加强了湘军、淮军的武器供应。
一进一退,太平天国就更没指望了。
在这种艰难的背景下,太平军后期的两根台柱子,很快就倒掉了一根。
那天撤离安庆城后,洪仁玕和林绍璋回到了天京,杨辅清奔向安徽宁国,陈玉成则退守安徽桐城。
桐城离安庆太近,长久必被清军围困,陈玉成不敢久留,去往大城市庐州(合肥)驻扎。
不久后,天京传来消息,洪秀全将失安庆的责任,主要怪罪在陈玉成和洪仁玕身上,陈玉成被革了爵位,同时为稳定人心,洪秀全又封陈玉成手下吴如教、陈时永、赖文光等人为王。
封完陈玉成这边,为了拉拢捻军,再封张乐行为沃王,苗沛霖为奏王。
这位苗沛霖,是另一个版本的李昭寿。
苗沛霖出生于安徽凤台,家中代代为农,但他很想靠知识改变命运,一直发愤苦读,三十岁时,终于考中了秀才。
太平军入安徽后,当地捻军横行,苗沛霖为了一展身手,1853年投了张乐行,但不被重用,一跺脚跑回乡下教书。1856年又响应地方号召,办起了团练武装,专门收拾前同事捻军。
1856年3月,捻军横扫淮北团练,但屡次杀不进苗沛霖的地盘,苗沛霖因此名声大振,许多人过来投奔他,手下突然兵强马壮,突然成了一个盘踞在安徽、河南的小军阀。
清军为了不多生事端,派胜保过来招安他,授予他为记名道员,意思是会给你大官做,但现在大家都在排队当官,先记在账上吧。
苗沛霖给胜保打了几天工,到1860年时,见北京城都被人破了,圆明园也给烧了,这社团也太不靠谱了,不如我自己搞新和联胜,就伸手要条件,除了控制淮河的水运、税关,还希望得到两淮食盐的专卖权,并叫翁同书、袁甲三撤出淮河流域,这里由他说了算。
这个袁甲三,就是袁世凯的叔祖。
清廷也不惯着苗沛霖,痛骂一顿后,说要派大军来剿灭你这个刺头,苗沛霖眼见形势不对,又回到老同事捻军这边,跟张乐行和解,向太平天国称臣,洪秀全才欢欢喜喜送他几名美女,还封他为奏王。
就他这种跟李昭寿一样见风使舵、反复横跳的性格,同事朋友分分钟可以拿来背叛,后面卖掉陈玉成,也就不稀奇了。
1861年冬天,因为天京城又出现粮食危机,陈玉成奉洪秀全诏令,将庐州兵马分四路出城抢粮,还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进兵取粮”。
四路人马出城不久,多隆阿突然带精兵来打庐州,陈玉成这时已经被多隆阿打怕了,手里头又没人,慌忙回城求救,向各处写求援信,但所有书信都被清兵缴获。
1862年4月,多隆阿和袁甲三的部队,推平了庐州城外的据点,4月底时,湘军的大炮已能够直接轰城。
处于绝境当中的陈玉成,正不知道怎么破敌,苗沛霖从寿州派一名使者伪装成乞丐,带着中空的竹竿,里头藏有黄缎书信,潜入到城里,将书信交给陈玉成,说他很佩服英王,如果英王去寿州,他可以提供四旗人马,一旗三十万人,让他去攻打河南汴京(开封)。
什么四旗人马,每旗三十万,这种吹牛皮的话,陈玉成怎么可能信?但说要去攻打河南,他确实有几分兴趣。
陈玉成这时被打得太惨,已没有霸道总裁的威风,他心气过高,不想回天京被同事嘲讽,便有意向西北突围,将来远征河南陕西,重新打出一个字头。
同事们都觉得有诈,说苗沛霖这人靠不住,但陈玉成说自己“自用兵以来,战必胜,攻必取,虽虚心听受善言,此次尔等所言,大拂吾意。”
他还是太骄傲,心里头知道苗沛霖可能挖坑,但他不想带残兵败将去见洪秀全,让天王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5月中旬,陈玉成带领部下精锐小左队突围,一路伤亡惨重,共有2000人逃到寿州城下。
安庆之战时,陈玉成为保存实力,将左小队放在了湖北随州、安陆一带,所以这支队伍还能保留到现在。
苗沛霖此时不在寿州,而在一百多里外的江口集有事,寿州城由其心腹李万春把守,见到陈玉成带兵而来,李万春请陈玉成带几十人入城,要小左队主力在城外扎营,又急派人请示苗沛霖。
苗沛霖本就是想诱捕陈玉成,以向清廷邀功,献一个天大的投名状,便命侄子苗天庆赶忙动手,苗天庆见着陈玉成,跪下劝降:
叔父看清朝洪福过大,祈英王同享大清洪福。
陈玉成正在喝酒,扔掉酒杯,情知今日难逃,手指苗天庆说:
尔叔真是无赖小人!墙头一棵草,风吹二面倒;龙胜帮龙、虎胜帮虎。将来连一贼名也落不着。本总裁只可杀,不可辱。事已至此,看你如何发落!
苗天庆命人绑了陈玉成,送到江口集给苗沛霖,苗沛霖见到真人,又马上将陈玉成转送到颍州(阜阳)胜保大营。
而那留在寿州城外的左小队,一直不知城中动静,苗天庆绑走陈玉成后,出城跟他们商量前程,左小队本是捻军出身,苗沛霖也是捻军,相互还是同乡,两边好说话,他们对陈玉成,也没有“长发老贼”右小队那么深的感情,不会以性命相随,便换了公司,改在苗沛霖旗下混饭吃。
1863年苗沛霖又反清,被僧格林沁镇压,左小队在乱军中散尽。
被陈玉成打得鸡飞狗跳的胜保,在中军帐里排开架式,准备好好羞辱陈玉成一番。
陈玉成被拉到帐里跪下,见到胜保便破口大骂,说自己“三洗湖北,九下江南,白石山踏尔二十五营,全军覆没,尔带十余匹马抱头而窜。我叫饶尔一条性命。我怎配跪你?好不自重的物件!”
胜保被他骂得无话可说,又给陈玉成酒食,劝他投降。
陈玉成还是那么骄傲:大丈夫死则死耳,何饶舌也!
胜保幕僚冯鲁川、裕朗西去狱中见陈玉成,问他太平军还有哪些悍将,陈玉成摇头说:皆非将才,就冯云山、石达开还差不多,我死,我朝不振矣。
到临死前,他还在跟李秀成怄气,不愿承认李秀成也是将才。
1862年6月4日,在袁甲三、多隆阿、李续宜纷纷过来验明陈玉成正身后,陈玉成被安排在河南延津西校场关帝庙外凌迟处死。
由于陈玉成杀死太多湘军,清廷对他恨极,凌迟共进行了三天,慢慢将他全身肌肉割尽方才满意。
此时离太平天国灭亡,还有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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