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像奖影后，终身未嫁，最近她给自己安排好了后事

编辑 |铜掌柜

2012年许鞍华执导的电影《桃姐》里，刘德华演的电影制片人罗杰，请家佣桃姐参加自己的电影首映礼。那天，精心打扮的桃姐见到了很多明星，其中一位就是罗兰。

罗兰自己演自己，穿旗袍，披皮草，雍容华贵，言笑晏晏。

双方挥手作别后，桃姐边走边地对罗杰感慨：她很有礼貌啊，她又没架子啊，原来她那么瘦的啊。

啊字三连，是普通观众见到女演员时的经典感叹了。

于罗兰来说又多了一层独特的“反差”：她留给观众的角色印象，多阴森恐怖，鬼气森然，不管是港产鬼片里的招牌形象“龙婆”、还是《神雕侠侣》里的“颠婆”裘千尺等，都是好多人的童年阴影，但私下里的她，其实礼貌、谦卑、好看。

据说女明星这个角色最初想找山口百惠，后来又想过萧芳芳，但两位都没请到，导演许鞍华便托了罗兰帮忙。

1. 

写罗兰是因为7月中有港媒报道，87岁的老人家独自一人到医院办理后事，正式签署了无偿捐赠遗体协议，将遗体捐赠给香港大学做研究。

个体记忆里，这是她近几年来第二次出现在新闻里，上一次，是她将自己省吃俭用的100万积蓄捐赠给武汉抗疫。

还挺感慨的，罗兰阿姨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演了一辈子的“鬼”，却一直在堂堂正正地做一个好人。

捐积蓄、捐遗体，一辈子演戏兢兢业业，生活又干干净净，她的人生故事，不知道是否也能如最近走红的二舅那样，给当代年轻人带来一点精神慰藉？

罗兰、胡枫、以及最近刚拿下金像影帝的谢贤，都堪称港娱的活化石了。三人都生于上世纪30年代，经历过粤语长片的黄金时期，共同见证了TVB的辉煌和没落，至今耄耋之年，依然还在为影视业发挥余热。

但罗兰星途没有胡枫和谢贤顺，职业生涯前十年，她一直在片场跑龙套、做临时演员。

1934年她生于香港，父亲是律师，还会做生意，原本一家子吃喝不愁。但7岁那年日军攻占香港，家里从此败落。

战争开始的第一年，罗兰失去外婆，第二年，父亲也病逝。

病逝前父亲被发现在外面养了个女人，还在女人那里染上了烟瘾，但打仗了，没大烟抽，要戒，又戒出病，还没药救，就死了。

罗兰在给《南方人物周刊》做的自述里讲童年，开篇就是饿殍遍野的回忆。说跟着妈妈避难，晚上睡觉，妈妈听到有人叫救命，没叫几声就没了，第二天就听说隔壁有人死了，大腿肉都被割掉了。舅舅去饮茶，在包子里还吃到过人的指甲……

人吃人的世界里，有人劝母亲把罗兰卖掉，说不定还能给她挣个活路，但母亲拒绝了，母女饿死，也要在一起。

这样的境况下，罗兰早早辍学打工接济家用，没读成大学，成了心中长久的遗憾。

命运的契机，是她有一次跟同学在片场闲逛，被拉去当群演，演丫鬟，只需要回答一个哦字，就有十块钱可拿。

她觉得挺好，但妈妈并不同意她入行，那个年代戏子地位很低，粤语老话讲，只有“贪威识食，练精学懒”的，才会去做戏。

还有一种说法，是“成人不成戏，成戏不成人”，大概意思就是，想好好做人的人，不会想着去演戏，演戏，成就不了好人。

但因为需要连戏，那部电影的剧务后来上门找她妈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罗兰再演一次丫鬟。

很多年后，她还记得那位剧务说的话，“不要觉得我们这行的人都很差，每个地方都有好人坏人，学好学坏，是在乎你自己的啦”。

她妈妈勉强应下，又亲自陪着女儿去片场督工，才算开始了罗兰的临时演员生涯。在片场，也有前辈细细叮咛她，收工了千万不要跟人去喝早茶、兜风，喝茶容易被下药，兜风兜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也容易吃亏……两样都危险。

她记得牢牢的，愈发洁身自好。

后来她曾夸老同事胡枫，说这行是个大染缸，要自投罗网就容易学坏，但胡枫是个厉害的，硬是上不到色——想来这话里，多少也有些夸自己的成分，是干了一辈子的职业心得。

她原本不叫罗兰，本名卢燕英，跑了10年龙套，26岁才签约正式做演员，公司老板觉得她面相适合做反派，又给起了2个字的花名，说比较好记，容易走红。

那个年代的老板好像都有改名癖好，隔壁的胡枫原本叫胡继修，谢贤叫谢家钰，曾江叫曾贯一，比起来，男演员至少还能保有个姓氏。

起初罗兰也真是多演奸角坏女人，罗兰自己不以为否，觉得演员就是什么角色落到头上都要好好演，能按时给工钱就谢天谢地。只是有一次走在路上，被人当面指着骂，才有些想不过，为什么这些人心思会这么简单又固执，演奸就是奸的，演忠就是忠的捏？

2. 

罗兰最有影响力的“恶人角色”，当属恶婆婆“裘千尺”——70年代进入TVB后，她先后在刘德华、古天乐主演的两版《神雕侠侣》中，都出演过这一角色。

妆化得丑陋之极，给几代人都留下了童年阴影。

小说里写裘千尺，性格乖戾，被丈夫公孙止设计毒害，手足筋脉俱断，一个人在地穴里存活十几年，靠口喷枣核撼动枣树落果才勉强裹腹。女儿公孙绿萼和杨过发现她时，她早已被折磨得面目全非，与野兽无异。头发稀疏，几已全秃，满面皱纹，只剩双目炯炯有神……

而罗兰的裘千尺一出场，高度还原的装造就已经赢了一半——别说吓哭小孩没问题，化妆师都不敢看第二眼，说心里瘆得慌，罗兰就安慰她，那我除了上厕所尽量不挪动，你去忙别的。

罗兰回忆说，也不是刻意奔着形象丑才去挑战，而是当初拿到剧本，好奇上面的一句描写：她发出凄厉的笑，她就寻思，凄厉的笑是怎么个笑法呢？凄就是很凄怨，厉就像厉鬼，那要怎么笑呢？

她就自己对着镜子练，不断地笑不断地练，摸索声线里那股凄厉怪异的味道。结果剧播出后，第一个骂她的是自己老妈，TVB没人啦？这样的角色你也演，这么丑!

她笑，没有啊，我就是想试试我做不做得到那种味道。

剧里裘千尺的拿手技能是“枣核钉”，把枣核当武器，她连这个也去练，买了好多西梅，吃完就练习吐核。

拍的时候还是力气小，吐不出多远，后来就想了个土办法，她吐，一旁的武术指导就接力棒似的，把空中的枣核用力弹出去，效果也挺好。

在TVB，她还演过很多五花八门的角色。

《新扎师兄》里是梁朝伟恶毒跋扈的继母，《倚天屠龙记》里演静玄师太、《笑傲江湖》里变成了脾气刚烈但恩怨分明的定逸、《天龙八部》中演“谭婆”、《鹿鼎记》里是武功高强的归二娘、《冲上云霄》里是龙老太……

比起慈眉善目的老妈妈，性格偏执极端的角色仿佛天生更契合她，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很招人烦的“恶女”专业户了。

但比这些“恶女”更绝的，是90年代以后，她在一堆恐怖电影里塑造的“鬼婆”形象。

从电影《七月十四》中的“龙婆”开始，这部由刘青云、周文健、陈明真主演，讲述恶灵杀人故事的悬疑惊悚电影，在午夜场意外大赚。除了陈明真的美貌，刘青云神神叨叨的演技之外，最大的看点就是“龙婆”突然狂性大发，追杀主角团的诡异画面，吓出好大一片票房市场。

导演钱升玮再接再厉，顺势开拍了《七月十三之龙婆》等一系列日期系恐怖片。给了罗兰更多发挥空间。

由于她演的这些鬼婆、神婆太经典，不但两次提名金像奖最佳女配，后来鬼片风潮之下，21部《阴阳路》系列，她一个人就演了17部，一举成为和林正英的“捉鬼道长”齐名的鬼片代表人物。

这几年，80多岁的罗兰还会时不时被一些小成本惊悚片请去当“吉祥物”，继续吓人。

不过2000年拿影后的那部《爆裂刑警》里，她其实演的是一个有阿兹海默症的独居老人，因为古天乐和吴镇宇两个刑警要监视嫌疑人而意外闯入她家，同居一个屋檐下的三人产生了不是亲人恰似亲人的情感羁绊。

经典一幕：老年痴呆的阿婆把古天乐当自己不成器的外孙，一个巴掌教他做人

罗兰也是做梦都没想到，会凭这个角色拿最佳女主。她的戏份可能都还没演吴镇宇官配的林美贞多。

还有人记得林美贞这张美丽的脸吗？

人生就是很奇妙。

那一年，很多人都以为拿影帝的肯定是吴镇宇，拿影后的会是李丽珍。

3. 

罗兰87岁，演了400多部电影，100多部电视剧，直到今年暑期依然还有作品推出。

有一次她参加吴君如的星星同学会，吴君如八婆她，这么多年拍过吻戏没有，她惊觉，竟是从来没有过！

这或许也是演女配的好处，少有恋爱戏，不容易假戏真做，在片场花花公子们都盯着女主角去撩骚，没人在意她。

她一生未嫁，也是因为早年在片场见过太多“渣男”言行。

她说，经常听有家室的男演员打电话给老婆撒谎说自己要拍通宵，其实是去泡妞；然后一群男的没事会在那讨论哪家夜总会的小姐长得正……这种事情听多见多，令她对两性关系产生了很大恐惧。

轮到自己谈恋爱，也没办法给予对方信任，疑心大，醋意浓，次次都不成功。

最后就对感情事彻底失去了兴趣，专心致志搞事业。

她把自己嫁给了表演，还说如果有下辈子就还想当演员，因为只有这个职业是不以退休为终结的。只要你还能走，还能背台词，就能继续在片场发挥余热。

她是能在工作里获得满足感的，80多了还能跟着剧组熬夜，2点收工，3点到家，4点洗澡睡觉，要是第二天早上不拍早班戏，就觉得很幸福。

不是没想过息影，但相熟的医生也跟她说，在家里闲着没两年就大脑退化了，她想想也对，就又继续。

工作之余有多的时间，就做慈善，到养老院做义工，逗同龄人开心。虽然自己没有孩子，但家姐家的外甥多，过年过节的也常会来陪伴。她跟圈里的一些后辈交情也好，古天乐据说认了她当干妈，每年过年会约她吃饭。刘德华、张家辉也常会去看她，约她得闲饮茶。

她的生活，好像跟大多数人心目中女明星的人生截然不同。

没怎么演过女主角，和圈子里的浮华始终隔着一堵墙，笃定地活在自己的时空里，默默地走出了自己的道。

岂不比大红大紫、狗血彪悍的人生清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