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我们应该用病人的眼光看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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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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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德谟克利特是不可知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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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何如此智慧

我的生存的幸福，也许还有我的生存的独特,就在于它的厄运:用谜语的形式来表达，我如同我的父亲那样已经死去,又如同我的母亲那样依然活着并渐入老境。这双重来源，仿佛来自生命阶梯的最高阶和最低阶,兼为颓废和开始——如果非要有一种解释,那么这一点便解释了或许使我与众不同的那个特征,即在人生根本问题上的那种独立不羁。我对上升和衰落的征候有着比以往任何人灵敏的嗅觉,在这方面我是卓越的教师——我通晓这两者,我就是这两者。

我的父亲三十六岁时去世,他敏感，仁爱,多病,如同一个注定要早逝的生灵,——与其说是生命本身,不如说是对于生命的一个亲切回忆。在他的生命衰落的那个年龄，我的生命也衰落了:在我三十六岁时,我的生命力降到了最低点——我还活着,可是看不见我面前三步之远。当时是1879年,我辞去了在巴塞尔（Basel）的教授职，象一个影子似地在圣莫里兹（St.Moritz ）度过了整个夏天，又如同影子一般在瑙姆堡（Naumburg）度过了同年冬天，我的生命中最阴郁的日子。这是我的最低点，《漂泊者和他的影子》就写于这个时期。毫无疑问，当时我很熟悉影子……次年冬天，即我在热那亚（Genua）度过的第一个冬天，在一种几乎是由血肉极端衰竭所造成的出神入化的境界中，我写出了《曙光》。

在我看来，这本书所反映的完全的明朗、快活乃至精力充沛，不仅是和最严重的生理衰弱，而且是和过度的疼痛感相协调的。忍受着持续三天头痛和辛苦不堪的呕吐的折磨，我却拥有一种卓越的辨证法家的清晰，相当冷静地思考了种种事物，对于它们，我在比较健康的情形下是不够精巧，不够冷静，无力攀登的。我的读者也许知道，我在何种程度上把辨证法看作颓废的征兆，其最著名的例子是苏格拉底的例子。

疾病对理智的种种干扰，乃至发烧造成的半昏迷状态，直到这时仍是我完全陌生的事情，我必须查阅书籍才能了解其性质和周期。我的血液循环甚缓，没有人能诊断出我发烧。一位医生长期以来断定我患有神经病，最后却说：“不对！你的神经没问题，是我自己神经过敏了。”根本查不出任何局部病变；没有器质性胃病，而这种情形要比作为总体衰竭之结果的胃系统严重衰弱常见的多。连有时险些造成失明的眼疾也只是结果，而非原因，所以随着体力恢复，视力也会恢复。

对于我来说，悠悠岁月意味着复元；可惜它们同时也意味着旧病复发，衰退，一种颓废的循环。既然如此，我还用得着说我对颓废问题很有经验了吗？我已经把它读得滚瓜烂熟了。甚至那种把握和理解的精妙技艺，那种触摸细微差别的手指，那种“拐着弯看”的心理，以及我特有的其余能力，都是在那时侯学会，都是那个时期的特别礼物，当时我身上的一切，包括观察本身和全部观察器官都变得精微了。用病人的眼光看比较健康的概念和价值，反过来又从丰饶生命的充实和自信俯视颓废本能的隐秘作用——这是我的长期练习，我的切身经验。如果一个人总得成为随便哪个领域的专家，则我就是这方面的专家。现在，我手上有一样东西，我的手是为之而生的，这就是改变透视（Perspektiven umzustellen）。它也许是一种“价值重估”为何仅仅对我才真正成为可能的第一个理由。

也就是说，虽然我是一个颓废者，但我也是其反面。我的证据之一是，我总是本能地选择对抗逆境的恰当手段，而本来的颓废者却总是选择对己有害的手段。从总体看，我是健康的，从隐秘和特殊的方面看，我是颓废者。那种使我绝对孤独和摆脱日常关系的力量，那种不让我继续受照顾、服侍、治疗的冲动——这些都表明了我对当时首先必须做什么具有绝对的、本能的确信。我掌握住了自己的命运，我恢复了自己的健康：其前提（每个生理学家都承认）是，这个人本质上是健康的。

一个有典型病态素质的人不可能恢复健康，更不可能自行恢复健康；相反，在一个典型的健康者身上，甚至患病本身也可以是对生命和生命力增长的有力刺激。由我现在看来，久病的那个时期事实上正是这样：我仿佛重新发现了生活，也发现了我自己；我玩味一切别人不会玩味的美好的乃至细小的事物——我从我的求健康、求生存的意志创造了我的哲学……请注意这一点：正是在我的生命力最低落的年头，我终止做一个悲观主义者了；自我恢复的本能禁止我有一种乏弱消沉的哲学……

归根到底，我们是如此辨认出一种出类拔萃的性质的：一个出类拔萃的人使我们的感官愉快，因为他是用质地坚硬、细腻而又芳香的木料雕琢而成的！他只品味对他有益的东西；只要超过有益的限度，他便不再喜欢，不再感兴趣。他善于逢凶化吉，转危为安；凡是不能杀死他的，便使他更强大。他本能地从他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一切中收集他的宝藏，他是一个从事着选择的原则，他淘汰许多东西。不论他接触书本、人还是景物，他始终和他自己做伴。当他选择、许可、信任之时，他怀着敬意。他从容对待各种刺激，这种从容是由长期的审慎和自觉的骄傲在他身上培育起来的，——他考验临近的刺激，决不迎合它。他既不相信“不幸”，也不相信“罪恶”：他善于处己处人，他懂得忘却，——他强大得足以使万物不得不赐福与他。

行了吧，我是一个颓废者的对立面，因为我所描写的正是我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