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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伤痛疗愈是：在这世上，总有一个人，无条件地爱你。
01
离婚后，爸爸等了妈妈三年，他以为妈妈只是年轻负气。但放飞后的妈妈从来不缺交往对象，那些曾经仰慕她家世的婚前好友，在她离婚后，前赴后继。后来，爸爸心冷了，和邻校的一名博导再婚了，对方还是初婚。曾经的那些爱慕者，在跟她近距离相处后，都没了下文。那时候，她急需一场婚礼来证明自己，以减轻爸爸新婚带给她的羞辱。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无私的妈妈，带我吃遍城市大大小小的餐厅，给我买名牌衣服，家里专门有一个房间用来装我的玩具。但她不知道，当我一次又一次看到不同的叔叔出入家门，内心就多了一层又一层的羞辱。我的反抗就是跟她对着干，她让我学习，我偏不学；她让我喊那些人叔叔，我就偏翻白眼；她让我学舞蹈，我就在课上各种捣乱；她想把我养成公主，而我偏偏活成另类。我不断给她制造麻烦，她一边扑火，一边斥责爸爸：“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你管不管？”有段时间，爸爸只要有空就来接我，带我去公园玩，陪我去图书馆看书，耐心教我女孩子的贤淑礼仪。但当妈妈发现我跟他越走越近时，为了报复，她又开始百般阻挠我们父女见面。而我，在这场拉锯战中，越走越偏，我就是要把自己的人生撕碎了给他们看。我们一起逃课，打电游，甚至跟社会上的小青年混在一起。为此，老师不断找家长，甚至要开除我，妈妈对我失望至极，给爸爸打电话：“我真管不了她了，你赶紧来接走吧。”我内心觉得，阿姨有修养，爸爸慈爱，这样光鲜的家庭会让我摆脱妈妈带来的羞耻，让我长成一个好孩子。没有谁真希望自己活成渣滓，我的叛逆，也是我的求生欲。三岁的果果，正是最可爱的时候，一见到我就扑过来，但半路被阿姨拦截了。她对爸爸说：“你那个叛逆的女儿冒犯我可以，但绝不能带坏我儿子。”有段时间，我在胳膊上粘了一个纹身，果果见了，缠着我也要贴。阿姨训斥了果果，责令爸爸让我把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扔掉。班级同学过生日送的蛋糕，我小心收着，带回家给果果吃。结果被阿姨看到后，直接丢进垃圾桶，果果尖叫着要去捡，阿姨就狠狠打了他……而爸爸为了家庭和平，对这样的事情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然而，果果虽然感觉到妈妈对我的排斥，但这并不影响他想方设法地接近我。有时晚上睡觉，我会在枕头下发现一颗棒棒糖，或几块饼干。“姐姐，你要不要吃巧克力？”“姐姐，遥控器给你，你想看哪个台就看哪个台。”“姐姐，给我讲个故事吧。”有时被他缠烦了，我会冲他喊：“你能不能闭嘴，我耳朵都被你磨出茧啦。”他呢，丝毫不受伤，满家里找耳勺：“姐姐，你挖一挖，不然上课就听不见啦。”一个周五晚上，阿姨有事出去了，果果缠着我下楼教他骑自行车。可这小子根本不看道，而是每看到一个小伙伴，就跟人介绍：“这是我姐姐。”有好奇的大人问：“果果，你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姐姐啊？”说实话，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但我不希望小小的果果被这样的目光注视。并对他说：“以后别逢人就介绍姐姐，别人要问起，你就说是表姐。”果果哪里懂得成人世界的炎凉，他理直气壮地说：“你就是我姐，我才不要撒谎呢！”果果学会骑车后，兴奋的地骑了一圈又一圈，不肯回家，结果，不小心摔倒了，把眉角磕出一道口子，血流不止。等待我的，是爸爸的责骂，以及阿姨不分青红皂白的大吵大闹。她对爸爸吼道：“林斌，麻烦你告诉她，离我儿子远点，如果再欺负果果，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还有，不要让她带着果果在小区里瞎转悠，她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那种无形的排挤和鄙视，让我再次变回从前那个自暴自弃的少女。在这样的叛逆中，我早恋了，甚至把那个男孩带到妈妈家，偷尝禁果。她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然后将我送到爸爸那里，质问他是如何做监护人的，叫嚣着要去院领导那里告他。她说，无法容忍一个像我这样的人生活在这个家里，她可以出钱给我租房，也可以给我请保姆、家教。那天晚上，我失眠了，那种人生中再没什么可失去的绝望感包围着我。尽管爸妈不那么爱我，但在心底，我依然爱着他们，他们的眼泪依然可以让我难过。那一刻，我对自己17岁的人生感到无能为力，我想到了死，我死了，他们就解脱了。很遗憾，我割腕后迅速地被爸爸发现，他慌乱地打了120。受惊的阿姨做的第一件事是捂住果果的眼睛，但8岁的果果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姐姐，你不要死，姐姐，姐姐……”直到我被送上救护车，果果已经挣脱他妈妈的怀抱，追了出来，一脚踏空台阶，摔得满嘴是血。我尝不到那眼泪的滋味，但能感觉到它流经我的心脏，让那个寒风呼啸的地方，有了温润的体验。每天按时上学放学，不听课，但也不再捣乱；回到家，不看书，但也不再把音响开到邻居投诉；轻易不怎么讲话，但说话也不再那么蛮横……只有果果，依然像从前一样，不时往我枕下塞些好吃的。大人们给他的零花钱，他会悄悄放在我的笔袋里，还用便笺给我画一个笑脸。我同样不怎么跟他说话，但一看到他，心里就觉得又温暖，又骄傲。有亲生父母在侧，他成长得很好，那份阳光，是我无论如何都难以拥有的。我拒绝了爸妈让我复读的提议，一拿到毕业证，就外出找工作，那种可以提供食宿的工作。知道我要离开家，爸爸欲言又止，阿姨却如释重负，甚至还给了我一万块钱。还有他诚心诚意的祝福：“姐，你要照顾好自己，要经常回来看我啊。”那些年，我漂泊在外，做过导购、促销，还在酒吧调过酒，最后，在一家四星级餐厅安顿下来。别人每月有四天假期，而我全年不休，后厨人手不够时，我就去后厨帮忙。冰天雪地出门去采购，扛着大白菜摔个狗啃屎，爬起来没事人一样继续搬。一个曾经在精神上饱受痛苦的人，对于这些皮肉伤，根本不以为意。所有人都以为，我如此拼命的背后，一定有个贫困，需要我扶持的家庭。那会，她正在热恋，跟一个50岁抛家舍业，来到高校学摄影的“扫地僧”。我很佩服她看到我后，可以丝毫不见异样地跟“扫地僧”调笑。但我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我可以冷眼旁观她的人生，告诉自己别被她影响。第二天，妈妈来找我，质问道，为什么不能找一份体面的工作，或者回学校读书，拿个文凭。我告诉她：“我现在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劳动所得，非常体面，也许，我会做一辈子服务员……”她拂袖而去，看着她头上那个粉色的水晶发卡，我在内心替她悲凉：终她一生，都活在一个求而不得的公主梦里。唯独果果，经常来饭店找我，我请他尝遍饭店的所有招牌菜。我就拿出当年那个存钱罐，对他说：“你给姐的钱，够姐花一辈子的。”小时候他不懂，稍大一些开始明白，他的那些硬币是我人生的一场蜕变，包括那句声嘶力竭：“姐，你不要死。”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在一个孩子眼里，看到了最坦荡，最无条件的爱，也让我明白了什么是不爱。那些硬币，照见了成人世界的虚伪自私与懦弱，也让我深深体会到，磊落地靠自己活着，不依附别人，其实就很了不起。就这样，我凭着自己的努力，从一个服务员升至大堂经理。而果果一天天长大，是那种被教育得很好的小孩，阳光帅气，成绩好，有礼貌。在他身上，我明显看到，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和在拧巴的爱里长大的孩子的区别。他时常把同学的生日宴定到我这里来，我也很用心地帮他们设计，然后默默退到幕后。但每一次，他都会把我请出来，大大方方地介绍给同学认识。在他嘴里，我是一个对工作特别热爱，诚实而优秀的姐姐，同父异母的姐姐。我人生中最多的眼泪，不是因为被父母冷落而流的，而是因为果果这个小暖男而落的。果果的存在，让我感觉到亲情里那些没有缘由的爱，血缘里那份不由分说的暖。这些爱与暖，让我真的不想彻底放弃自己，让我对这人生，还有爱的盼望。包括我后来结婚，只因为老公是货运司机，妈妈拒绝来参加婚礼。她说：“看你找的什么老公，三无人员，你还能活得再底层点不？”爸爸和阿姨倒是来了，但给了我一个红包后，就匆忙走了，连饭都没吃。我知道，他们是怕面子上挂不住，毕竟，他们一直对外宣称，我在国外读书工作。只有果果，特意从国外赶回来，帮我租了酒店，擀了面条，别人家女儿出嫁的仪式，他都现学现卖地走完全程。我总觉得这是一个孩子宝贵的天真，等长大了，就会变。直到前几天，因为疫情阻隔，果果艰难地从英国辗转回国。他依然像小时候那样，把自己的姐姐夸得跟精英一般，并且强烈要求以后的婚礼在我们饭店举办，让我帮他策划。那天晚上，我陪他们喝了一点酒，酒后送他们离开时，我在门口问果果：“你一个学霸、小海归，不嫌这样的姐姐丢人吗？”果果拥抱了我，他说：“姐，你18岁离家，靠能力诚恳地活着，我为什么嫌你丢人？我得有多自卑和虚伪，才会觉得这样的姐姐丢人。”生活实苦，但每一次回忆从前，我都想起果果那句“姐姐不要死”，和那撕心掏肺的哭声，还有那些沉甸甸的硬币。我必须脱胎换骨，不回头，不怨怼，用对人生负全责的态度，坦荡地、骄傲地活出一个明媚阳光的自己。作者简介：刘小念，一个写故事的手艺人，也是一个二胎妈妈。著有作品《二胎时代》《煮妇炼爱记》《呼吸》《创业情侣》等。来源：写故事的刘小念（ID：xgsdlx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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