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获奖，入围戛纳，这部处女作长片生猛又暧昧！

《街娃儿》作为2022年FIRST主竞赛的影片，围绕着男孩东子，展开讲述了一段在某川渝城市的街头残酷青春。

这部属于导演那嘉佐的处女作长片，有着一股属于他的29岁的生命力。

“那会儿爱跟自己较劲，现在不了。”

作为一个新人导演，他回想起自己是如何展开拍摄第一部影片的时候，依然觉得一切都是意外，但在这过程中，似乎也是一边拍摄，一边在进行心灵的新陈代谢。

本片的摄影指导黎佳能与那嘉佐是故交，相识十几年，一起从青春期走来，在共同创作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了当时彼此拥有着相似的生命状态。

创作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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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浪电影：片中展现了三个年龄段的“街娃儿”故事，在创作初期是否有真实的原型人物参考？

那嘉佐：有人物原型的。

比如希军（余皑磊饰演）是我的一个叔叔，我爸的一个朋友，我对他印象最深的是见了两面。

我是小孩的时候，他开了一家游戏厅，潇洒地烫着头。等到他 52 岁的时候，我再见他，我已经长大了，他得了一次脑梗，刚出院。女儿上大学交不起学费，跟妻子离了婚。

其他的人物，比如四哥，修车的这个，他也有原型。是我认识的一个人的姐夫，我会找一些现实里的细节拿来用，然后再艺术加工。

后浪电影：为什么会选择2000年前后、北上广的迁徙潮作为故事背景？据说影片里的“贞武”这个名字是虚构的，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名字？

那嘉佐：90 年代到 2000 年初是一个我们国家变化的交接点。

在跨世纪的这样一个状态里，三四线城市，一些人因为他们各自的原因没有离开，那他们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他们没离开背后的那些故事是什么？其实就是这个考虑。

后浪电影：这个地方有什么来历？

那嘉佐：它不是某一个特定的地区，它只是一个氛围，就是川渝。然后就想给这个地方起一个名字。

我觉得可能其他地方也有类似的生活，比如武汉也有这样的生活，把（具体）的城市生活打破掉的方式就是把地名换掉。

其实我们剪辑指导孔劲蕾老师的工作室的地址就是在贞武的一个地方，我突然觉得，就该叫这个名字：贞武。

告别2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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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浪电影：电影从开始到完成大概用了多长时间？

那嘉佐：我自己瞎写了两年，然后不满意，我就又推翻了。

实际上这个剧本现在的样子是写了一年半左右，然后再到上海创投、然后虎哥（管虎）选上我，19 年拍摄。

到今年拍完已经三年了，前面断断续续有五六年的样子。

后浪电影：拍摄中有没有印象深刻的“意外”？

那嘉佐：我们这电影本身不太容易，比如船上的戏。

实际上我们当时的设定是在室外，在码头，两个人从船上出来那场告别戏。

当时涨潮，我们就只能换景，总是有这种情况出现。取景地是在重庆的长寿区和江津区。

后浪电影：之前映后的时候您有说到，一部影片制作周期长达两年时间，如果观点发生改变怎么办？是忠于拍摄时候的自己还是剪辑，这也是很多创作者遇到的问题。所以这部影片是选择了后期阶段的一种信念感吗？前后具体发生了哪些改变呢？

那嘉佐：电影是在我 29 岁拍完的，我今年 33 岁了。

中间过了这几年，其实拍完这个电影我有了一些成长。

在创作层面，会出现一种情况：我现场拍的素材，跟不上我在剪辑台上的认知。

在观念上，其实也有一些改变，我认为《街娃儿》现在展现出来的样子有点太严肃了。

也可能是因为当时我 29 岁，我的生命状态太较劲，有一个跟自己执拗、挣扎的状态，现在相对平和一些。

后浪电影：具体一点来说，是看待世界的方式不一样了吗?

那嘉佐：我觉得对世界、对自己都会有不一样的看法。

看待自己的方式可能更多是自省， 28 岁筹备，29 岁拍的时候会有一种自大。

等真正在剪辑台看的时候，会发现有些表达可能是不准确的，然后会自我怀疑。

我要通过剪辑的过程确认自己，我对生命到底怎么看，我对存在到底怎么看。

然后整个定剪的过程其实是我认为我说的都是实话的时候。

是一种自我梳理，算是我 30 岁前的一个生命印记。

构建影像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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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浪电影：很喜欢片中对于西南地区潮湿、混沌的城市空间的一种捕捉，非常真实，二位如何能做到精准把控镜头的这种真实感？

黎佳能：这个真实感，它跟特别多因素有关系，不只是通过摄影呈现的那个画面、包括声音，包括戏剧的处理。

其实它是一个整体空间的把握。

从摄影的角度来讲，有一个技术层面的问题，比如景深。景深其实就关乎我们拍摄的主体和我们背后的环境。

这个东西涉及到我们看到的画面是一个多大的空间，又有多少东西能让观众去认知去感受。

从我的层面来说，我们这次整体的风格就会偏全景深。

这个全景深指的就是所谓的前景和后景都会有一个相对清晰的焦点，它就涉及到很多其他任务，比如表演层面的戏剧任务。

我们甚至在后景都会有同样烘托整个影片气质的表演调度处理，这对人物的设定，或者是这个时代的非主要人物的处理，包括声音这块，也是烘托真实感很重要的元素。

至于说所谓的潮湿或重庆这个质感，它其实是一个生存质感。我们活在这个空间，有这个状态而已。

实际上可能大家有时候都把重庆这个元素解读太靠前了。

我们俩（摄影指导和导演）达成一个共识：它不只是重庆，它可以是任何一个城市。

那嘉佐：在川渝取景，选择重庆话的原因是，有些话普通话说出来有点矫情。

但重庆话本身具备一种韵律感，我只是想用川渝方言，然后和它本身所具备的空间的感觉。

黎佳能：重庆本身有一定的气质，可以帮助美学上的塑造。

但是我们又不想太有重庆所谓城市感的标志性，所以就找了周边的长寿和江津。

后浪电影：之前考虑过去哪拍？

那嘉佐：我先去东北看了一圈。但当时想的比较概念，感觉少了彼岸的意思。

我希望它是一个四周环山，人出不去的状态，可能川渝地区更合适。

我去了武汉看，武汉起了好多新楼，但是老汉口特别动人，现在都没有了。

然后我就去到重庆，选景的时候比较感性，那里的建筑都是矮趴趴的，地面都是脏脏滑滑的。

这样的气氛好像更接近那个时代，这是一个大的印象，再找一个时间的印象。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在选景的那天，我看到了一条三条腿的瘸狗在过马路。看到那个狗之后，我就果断选择那里。

我觉得是冥冥中的一种指引，它是有灵性在的。

其实很多片段都有灵性的东西，不完全是我们去控制的。

我们的存在和动物其实是一样的，人和动物的生存状态有共通性。

后浪电影：有对场景做一些处理吗？还是本来就是影片中看到的那样？

那嘉佐：有一些处理，我当时就有一个概念，就是船在路上，人在天上，车在水里。

可能空间都是错置的，如果把每一个静物当成生命看待的话，它在它其实不该存在的那个空间里，就像这个电影里头那些人一样。

其实很多人物关系，它的那个情感也是错置的。

我想构建整套美术的方案。比如说那里的芭蕉树，就是根据我当时的感受去做的。

后浪电影：电影里的声音是导演自己创作的吗？

那嘉佐：对，这个其实是我和我乐队另外一个朋友做的，当年我们乐队有六个人，现在只剩我们俩了。

他当年有一些作品，我在想配乐的时候，突然想起当年我听到他的作品的那个印象。

我们有共同的成长环境和经验，把有些东西拿出来要重新加工，这过程中，在配乐中寄托的感情是很深的。

音符更抽象，它能囊括的定义更多，但是文字是有侵略性的。

新人导演如何选择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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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7月13日，导演那嘉佐携女主角黄米依亮相戛纳电影节

后浪电影：聊到演员这一块，当初是怎么选择他们的呢？

那嘉佐：我在北京电影学院的时候跟九霄有过一个照面。

我看他很帅，他大学时候长得像贾宏声。他还有一点点李康生的状态，我觉得很特别。我们成了朋友之后，我就给他计划了十场戏，我给他发消息，跟他说写了一个角色让他看一下，他因为这十场戏等了三年。

我觉得这十场戏只能是他，不能是别人，因为我想不到第二个人可以演他那个角色。

他身上具备一种能飞起来，又能接地气的气质，这两种气质都在他身上，这种摇摆的感觉非常适合他 。

宝哥（沙宝亮）是 70 后的，我们对社会现象和人的生活状态都有过深入交流。

磊哥（余皑磊）看过剧本，我们打了 40 分钟电话，就定下来了。

和童年伙伴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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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浪电影：跟佳能老师这么多年合作和友谊是非常难得的，之后还会继续合作吗？

那嘉佐：这是我们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合作。

但合作这个之前我们已经认识十几年了，以后我们一定会继续（合作）。

我觉得《街娃儿》的时候，我们俩那状态都特别较劲，特别年轻。

我们有很多东西放不下，这个片子也让我们放下了不少，放下了一些自己在那个阶段觉得很重要的东西，就是固执。

黎佳能：他给我看了那个剧本，我去拍的时候，好像也感受到了他的心境，似乎我也处在那个心境里。

大家能用同一个能量去拍同一个片子，可能不仅是因为我们认识得久，也是大家正好相处在同样的一个境遇里，把想表达的全都一起抒发出去了，包括对影像的处理和对表演的处理。

我们在那个执念里边，可能有很多不太能放下的负能量。

但可能我是在现场唯一能消除他的这种负能量的一个角色，我很理解他。

因为我们大家都在这么一个处境里边，我们用能量拍这个片子，所以他的很多选择，他的很多方式其实我能消化，我觉得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默契让我们互相信任，我觉得这是拍摄上我们互相不需要磨合的原因，都绷着劲就往一个方向走，这个比较有趣。

对具体的事确实有点想不起来，但那个状态我觉得蛮有趣的。

对我们所有主创来说，其实我们都是互相看着对方长大的一个状态。

后浪电影：一路拍下来，《街娃儿》有特别不满意的地方吗？

那嘉佐：这部电影我拍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会有一部分人喜欢，一部分人不喜欢。

争议未必是坏事，大家对叙事的喜好总是不一样的。

当时非常任性地选择了不把故事讲得那么明白，讲出来的其实是我内心的真实状态，我还是想尽可能地忠于我自己。

后浪电影：导演您在“东子”（李九霄饰演）那个年龄段的时候，或者创作的时候，会自己给自己较劲吗？

那嘉佐：年轻的时候和 3、40 岁的时候的区别，也许只是我变老了。

但劲还是在较的。新的较劲方式不一样了。成长就是你会用更恰当的方式去较劲。

后浪电影：那您现在还较劲吗？

那嘉佐：还是会的，比如自闭，就把自己关屋子里，然后一直看着墙。（笑）

与其说是较劲，不如说是把自己打碎重塑的过程。

较劲一定是因为对自己不满意，满意就不用较劲了。

那个过程我觉得跟自我修复和自我破碎有关，是心灵的一种新陈代谢。

有可能人的一生都在这样转圈。佳能老师在现场真的是很较真。

创作中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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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浪电影：感觉您本人挺随和的，您在现场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

那嘉佐：我伪装得还行。（笑）

其实我不喜欢跟别人打交道，我也不想伤害别人。

有的时候都自我消化了。

在极度自信和极度自卑的循环当中，朝人生的未来前进，可能这也就是和自己在较劲的过程。

过程里有很多情绪波动和对自我认识的不确定。可能未来还这样，会在这个过程里不停地重新看待自己。

就是要不停地自问，我们真的了解我们自己吗？

后浪电影：先做，在做的过程里不断地更新自己？

那嘉佐：对，可能在我们看来，很多事情不是按我们想象的制作逻辑去发生的。很多东西真的不是我们能想象到的，有时候和我们在舒适区里的认知反着来。

涉及到在剧作人物上的选择。因为我的生命经验是这样，我们总是自以为我们有选择，实际上在那个选择的时刻，我们只可以做一种选择。

后浪电影：并不一定要给自己一个设限，比如在 25 岁结婚，26岁生孩子，30 岁之后要挣多少钱，这是一个固定的模式。不是说我要在某一个时刻完成一个目标才算是完美的人生。

那嘉佐：对，可以这样理解。

后浪电影：毛姆在《人生的枷锁》中说，人生就像一条波斯地毯。人生其实不会按照规定的图纸来“施工”，也许平凡，但你已经拥有了一段独一无二的人生经历。

那嘉佐：你喜欢毛姆的《刀锋》吗？你喜欢“拉里”那个角色吗？他的人生非常有禅意。

后浪电影：他面对世界上那么多声音，还可以坚持自己的信仰。

那嘉佐：是的，他自己是自洽的。有些时候我们会聊，坚持自我或者坚持你自己的执念是不是一种勇敢？其实存在一种境界更高的人，他不需要勇敢，他会直接那样选。

后浪电影：所以你也不是想要通过他们的身份来传达一些什么，你只是想呈现一种生存的状态，这种状态里存在着一些你想表达的内容。

那嘉佐：是这样的。

我甚至在写剧本的时候，都没想过它有机会能拍成一部电影，我也没想过我到今天会成为一个导演。

我觉得一切都很幸运，是偶然发生的，我也没有主动选择过什么。

所以我觉得街娃儿这个电影或者这个故事它想传达的是生命存在的无意识，没得选。

这也是我 30 岁起的生命体验。

至于对观众很抱歉这件事情，我觉得可能不太符合大家的（观影）习惯，但是我真的很真诚地觉得抱歉。

后浪电影： 这个世界最珍贵的就是当下创作的真实和你现在对自己的真实。当时看完我们讨论说，人物内在的人格特质并不是那么鲜明。但视听包括叙事其实都非常完整，所以我们在想，这是不是这个片子的缺憾。但我今天听你这么讲，我就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了。

那嘉佐：有些时候我看电影，我不太习惯只在电影的角度看电影。

当我们只在绘画的角度谈绘画，文学的角度谈文学，电影的角度谈电影的时候，其实我们的某一部分思维是被限制住的。

《街娃儿》它当然有缺憾，而且有很多缺点，但如果没有缺点，可能人生就没意思了。而且如果让我现在拍，我是不会那样拍的。

但在我 29 岁的时候，我觉得那个作品是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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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丨你大怡儿、飞檐    编辑 |  飞檐、石页    排版丨石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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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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