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威马汽车等来了“白衣骑士”？

“只能静观其变。”9月13日，作为威马汽车的股东之一，林鹏（化名）对威马的发展前景有些担忧与无奈。

作为曾经的明星造车新势力，威马汽车近期变动不断——先是9月10日通过官方微博表示：“经过深思熟虑，威马汽车自愿终止与Apollo出行在港交所的RTO（reverse take-overs，反向收购上市）进程。”这意味着亟需融资的威马汽车失去了港股上市的机会，第三次冲击IPO失败；紧随其后的9月11日，开心汽车宣布和威马汽车签署了非约束性并购意向书，计划增发一定数量新股并购威马股东所持有的全部股权。但是，作为新能源汽车新入局者，开心汽车自身的财务状况并不乐观，能否助力威马汽车重生，仍存在不确定性。

在新能源汽车市场的激烈竞争中，威马汽车历经停产、门店停摆、降薪、三次上市未果等波折。包括林鹏在内的一些知情人士向《财经》透露，威马汽车当前的困局源于战略定位、造血能力、融资款项使用等多方面问题。

9月8日，Apollo出行在港交所发布公告称，相关各方已同意终止收购威马汽车的协议，因此收购事项及配售事项将不会进行。公告提及终止收购的原因包括，全球市况动荡、金融市场氛围持续不确定和短期经济复苏等。Apollo终止收购，意味着威马汽车第三次上市失败，此前，威马曾先后在科创板、港股谋求上市未果。

威马汽车成立于2015年，一度与蔚来、小鹏、理想（下称“蔚小理”）齐名，曾被业内称为“造车四小龙”之一。2018年，威马的第一款产品——EX5上市，无论是销量还是产品更新速度，威马曾在造车新势力中算是佼佼者。不过，在“蔚小理”进入快速发展期时，威马汽车却逐渐 “掉队”。

公开数据显示，2020年至2022年，威马汽车年销量分别为2.2万辆、4.42万辆、2.94万辆。而在同期，“蔚小理”的年销量均保持持续上升势头，并均在2022年超过10万辆。进入2023年，威马汽车的销量数据已难查询。

销量不佳同时，威马汽车家底渐薄。据招股说明书披露，威马汽车在2019年、2020年、2021年的营收分别为17.62亿元、26.72亿元、47.43亿元；经调整亏损分别为40.4亿元、42.25亿元、53.63亿元。三年时间里，威马亏损达135亿元。截至2022年3月31日，威马汽车账面剩余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仅有36.78亿元。而其借款总额为89.55亿元，包括22.8亿元即期借款、66.75亿元非即期借款，已经面临资不抵债的局面。可供对比的是，“蔚小理”中的理想在2023年上半年率先实现盈利，而蔚来和小鹏虽亏损面扩大，销量徘徊，但现金储备仍然殷实，分别为315亿元、337.4亿元，暂未有生存之虞。

造车新势力之间的竞争，其实是一场“烧钱”大战。2019年以来，威马汽车的融资一直在持续，但并不理想：2019年3月，宣布完成C轮融资，总额30亿元，由百度集团领投，太行产业基金、线性资本等参与投资；2020年9月，完成总额100亿元D轮融资，由上海国资投资平台及上汽集团联合领投，百度与海纳亚洲创投基金（SIG）继续参与这一轮融资；2021年底，完成D1轮和D2轮一共募资6亿美元。

与此同时，威马汽车一直寻求通过上市途径解决资金难题。2020年，威马汽车申请科创板上市，并于2021年1月宣布完成上市辅导，但此后再无进展。一年多后的2022年5月31日，威马汽车又宣布，将在港交所主板上市，并递交招股说明书。但在六个月内，威马汽车没有通过港交所聆讯，同年11月30日，威马汽车的招股说明书失效。

三次上市未果之后，外界关心威马汽车能否真正脱困。

2023年1月12日，威马汽车创始人兼CEO沈晖在微博上发布了影片《芙蓉镇》的片段，并引用了该片段的台词：“活下去！像牲口一样活下去！”在此前后，威马已被曝出工厂停产、门店停摆、员工降薪等消息。

据《财经》了解，2022年11月下旬，沈晖发出内部信，宣布公司开始减薪，减薪后的工资水平降至原水平的50%-70%，年终奖、购车补贴等福利暂停发放，此外，还有一批员工被提前解聘，威马汽车愿意支付补偿。内部信提到，此举的目的是降低运营成本，应对资金压力。

从2023年2月开始，威马汽车在湖北黄冈、浙江温州的两间工厂均传出停工停产的消息。2月17日，沈晖通过个人微博承认了工厂停产的情况，“过去一年因为疫情和市场环境的客观影响，威马确实遇到一些困难。正在通过一系列降本增效的措施进行调整，全力保障复工复产”。

进入6月，又有媒体报道称，沈晖个人被列入限制高消费名单。7月初，威马汽车表示，经过核实，这一限制已被撤销。8月11日，威马汽车新增一则冻结60亿元股权的信息，股权被执行企业为湖北星晖新能源智能汽车有限公司（威马汽车黄冈工厂主体），执行法院为湖北省黄冈市中级人民法院。

林鹏向财经E法透露，2022年11月末，威马汽车曾召开一次董事会，主要股东均参会。林鹏从熟识的多位参会股东处获悉，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是启动借壳上市，策略就是RTO。但一些参会股东对通过这一举措融资脱困并不看好，“他们认为发展策略不调整，融资的速度赶不上烧钱的速度。”

在林鹏看来，威马汽车出现当前困局并不意外，包括他在内的一些投资人早已看出公司的发展策略有问题，他们也曾将改进建议传递至威马管理层，但未获采纳。“最突出的是产品和定价策略，与我最初接触股东时得到的版本并不一致”，林鹏回忆，他最初接触威马汽车的股东时，得到的介绍是威马的产品起价不低于20万元，走中高端路线，会推出30万元以上高端车型。此外，威马汽车也将在智能化方面有高追求。

但威马汽车最终的定价大多数在20万元左右。林鹏曾受邀参加威马汽车的一些内部活动，在一次活动上，沈晖公开表示，威马汽车无意与“蔚小理”竞争，对标的是比亚迪、丰田等厂商。

另外，从2019年开始，威马汽车第一基地（温州）、第二基地（黄冈）先后建成，其中，温州工厂一期工程规划总投资67亿元，规划年产能10万辆；黄冈工厂总投资202亿元，一期建设完成可实现年产15万辆产能。两家工厂到2025年整体可实现30辆的年产能。

上述总计近300亿的投入让一些投资人感到忧虑，“当时联系过其他几个投资人，但在把忧虑转达认识的威马高管后，对方持乐观看法，我们也没法再多说”。

2022年12月，威马汽车联合创始人之一杜立刚离职，他曾公开表示：过早投第二工厂导致产能闲置和资金空转。如果再晚两年，资金负担可能就小一点了。

除了投入巨资建工厂，威马汽车的销售扩张策略同样受到质疑。据招股说明书披露，截至2021年12月31日，威马汽车在全国的211座城市里有621家合作伙伴门店。有接近威马汽车高管层的人士向《财经》透露，如此多的门店是在两年左右时间内建成，当时开一家门店，可以获得100万元-500万元不等的补贴，“这造就了威马‘穷庙富和尚’的局面，带来了一些非议”。

广东省汽车租赁行业协会秘书长董树生亦向《财经》表示，2021年，他曾受邀参加威马汽车在广东一些门店的销售活动并提出销售策略指导，活动后的交流时，他提出过门店扩张并无助于提升销量，车企提升销量的基础还是产品，应该根据使用需求研发对应产品，然后进行产品营销。

汽车销售商一般会同时代理多个品牌，“申请500万元补贴，开店实际只花费了300万元，老牌经销商做到这一点并不难”。董树生还透露，他后来从威马汽车一些销售商处获悉，销售商每卖出一辆车，在各项已约定好的奖励外，还可以从厂家获得1万元补贴，“这些销售策略叠加在一起，极可能导致无效投入和扩大亏损”。

威马汽车现有车型共四款，售价最低的EX5-Z综合补贴后18.48万元起，售价最高的W6综合补贴后22.08万元起。这一定价区间同时也是比亚迪的集中定价区。如前所述，威马汽车内部对标比亚迪，但推出第一款车型时，比亚迪已经牢固站稳新能源车第一梯队。

一名资深汽车销售人士向财经E法分析，新入局者务必要寻找好一个空白区间，通过有效营销，努力争取到用户首选，“威马的定位没有实现这个目的，选错了竞争对手”。

“到今天刚好他（沈晖）也觉得跟开心汽车的合作，是双方最好的选择。这是一个水到渠成的事情”。开心汽车董事长兼CEO林明军在接受《中国企业家》采访时解释，为什么要和威马汽车合作：一是，威马汽车的品牌定位跟开心汽车很匹配；二是，威马汽车过去积累的历史资源是开心汽车所看重的。

公开信息显示，开心汽车成立于2015年，是人人网旗下子公司，主营业务是汽车金融。2018年，开心汽车开始经营二手车业务。2019年，开心汽车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成为继优信之后中国第二家在美上市的在线二手车平台。

开心汽车在收购威马汽车的公告中表示：目前威马汽车拥有两座工业4.0标准的智能制造基地——温州生产基地、黄冈生产基地。威马汽车是造车新势力中第一家，也是长期以来少有的兼具智造基地和两张新能源汽车生产资质的代表性企业，并且是造车新势力中第一家实现全产业链数字化的车企。

开心汽车在进入新能源车领域时，选择了微型车赛道：2021年，开心汽车成立新能源汽车事业部。同年，开心汽车拟以发行新股方式，收购河南御捷时代汽车100%股权。河南御捷时代汽车是国内低速电动汽车排名榜首的企业，拥有新能源汽车生产资质，车型品牌为朋克。

2022年11月，开心汽车官宣与MORNING STAR AUTO INC.（下称“茂林斯达”）股东签署并购协议，并将增发1亿股普通股收购茂林斯达100%股权。而茂林斯达全资拥有无锡茂林斯达科技公司以及河南御捷时代汽车，也就是说收购茂林斯达完成后，开心汽车将拥有朋克电动汽车（POCCO EV）的全部资产和全部业务经营。

财经E法从开心汽车相关人士处获悉，如果成功收购威马汽车，开心汽车将聚焦在A00级（轴距在2米-2.2米之间的小型轿车）纯电新能源车赛道。

开心汽车CEO林明军曾对媒体透露，A00级市场在国内市场和出口市场的销售潜力都巨大，主要是制造成本低，出口毛利率高。

9月11日，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发布的数据显示，今年1月-8月，中国共出口新能源汽车72.7万辆，同比增长1.1倍。乘用车市场信息联席会在9月8日发布的《2023年8月份全国乘用车市场分析》则披露，出口到海外的国内新能源汽车中，A00级受欢迎趋势在销售端有所体现，A00级车作为绝对主力，占比近半。

今年4月，开心汽车宣布，与中国车辆进出口有限公司（CMC AUTO）合作建立新能源汽车出口联合交易平台，目标是在未来五年内实现108亿美元的总交易额。

海外市场前景广阔，但开心汽车在A00级新能车赛道面临的竞争压力巨大，目前这个细分市场已有五菱缤果、长安Lumin和奇瑞QQ冰淇凌等车型，其中，截至8月末，五菱缤果销量已突破10万辆。

前述不愿具名的汽车销售人士告诉财经E法，并购威马汽车后，其四款中端车型将丰富开心汽车的产品布局。此前，威马汽车已有国际化动作，并获得出口订单，这将潜在助推开心汽车的出口市场增长。

但需要注意的是，开心汽车自身的财务状况也难言乐观。

财报显示，2019年以来，开心汽车一直持续亏损。2020年、2021年和2022年净亏损分别为20万美元、1.959亿美元和8050万美元。三年内，开心汽车累计亏损为2.816亿美元。目前，开心汽车还未发布2023年季度财报。

环业投资集团(IPG)中国区首席经济学家柏文喜撰文指出，开心汽车自身的情况也不好过，所以威马汽车的“自救”之路难言结局。开心汽车目前股价不足1美元，2023年3月曾收到纳斯达克的通知函，称其收盘价不符合纳斯达克的最低股价要求。纳斯达克为该公司提供了180天的时间来恢复合规性，即期限为2023年9月25日，若届时仍不符合最低股价要求，该股将面临退市。

柏文喜认为，威马汽车仍有自救的机会，但需要进行全面的战略调整和市场定位的重新考虑。通过在海外市场寻找合作机会，并加强技术创新和产品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