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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岁东北女孩自杀上瘾:如果我死了,妈妈会多爱我一点吗?

17岁东北女孩自杀上瘾:如果我死了,妈妈会多爱我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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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真实故事。

有一个特殊女孩,她不但不怕疼,下手最狠的时候,往自己身上割了上百刀。
有著名心理学家对这种自残行为的进行过解释:

在心理学中,行为是比语言更直白的沟通方式。

像她这种没事儿给自己来几刀的孩子,口口声声说着想死,可能心理状态是积极的——

她伤害自己,代表着她想正拼命向身边人求救。

而在今年8月末,女法医林红桶走进了这个特殊女孩的死亡现场,并记录下了这个女孩死亡的全过程。

她说:“如果在这过程中帮帮这孩子就好了。”

这个故事来自于公众号【天才捕手计划】,他们记录的,都是最真实的职业故事和最带劲的亲身经历。

无论是生死之间的医疗故事、离奇罕见的传奇人生,还是曲折刺激的真实案件,你都能从他们那看到。



“一场死亡表演”

前不久,派出所同事接到一起报案。

报警人是个刚刚过完10岁生日的小女孩,电话接通后,她很镇定地说:“警察叔叔,我姐姐好像死了。”

我在派出所见到了这个小女孩。

她是死者的妹妹,被坐在椅子上的母亲紧抱着,头却不安分地探出来。她看着我们说:

“我叫了姐姐很多声,她都不理我。”

“我觉得姐姐身上是冷的。她平时也出好多血,和她平时不一样。”

听了这话,死者母亲的身体猛地一颤,手肘碰翻了水杯,用力将小女儿按进怀里,说着“妹妹不怕,妹妹胆子最大最勇敢了。”母女俩的对话给我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我来不及细想,拎上箱子赶往现场。

推开门,女孩的尸体加深了我异样的感觉。

她的死状太奇怪,胳膊和大腿上叠加着多道伤痕,有深有浅、密密麻麻,新的伤痕甚至会因为“无处落下”而叠加在已经愈合的灰白色伤疤上。

逆着光看去,那些凸起的疤痕和新形成的伤口像是一条“锁链”,一圈圈紧紧缠绕女孩的四肢,将她困住。


而她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双手紧紧抓着床单,将它拽得脱离了本来的位置。她上半身紧紧贴着床,双眼圆睁,紧咬着牙。脚下的高跟鞋在蹬踹中歪了一边的鞋跟,地毯上也留下了对应的线形划痕。

她全身展示出来的动作是要爬回床上。

“同时就像在拼尽全力挣脱什么一样。” 

现场在一处高档小区的居民楼。

死者叫王梦,今年17岁,很早就上了大学,两年前是一所文科类学院的学生。

出事前,她的父母要出门,就留她和10岁的妹妹待在家里。女孩关上了自己的房门,但并没有反锁。妹妹在叫她几次没有回应之后,进入房间,发现姐姐情况不对以后,立刻报了警。

了解完大致情况,我在死亡现场,也就是王梦的卧室里进一步观察。

房间里的摆设没什么异样,基本排除了被抢劫或是盗窃后杀人的可能。

王梦穿着一身漂亮的碎花裙,裙子颜色很浅,大片血迹从下摆和衣袖中透出来,奇怪的是,现场其它血迹居然非常规整。

与暴力作用下的喷溅动脉血,和挣扎造成的杂乱血痕不同,在王梦身侧地毯上,她自然下垂的手臂下方,形成了一条血液铺成的“丝带”。

这条“丝带”有五六厘米长,两侧晕成了模糊一片,周边还有零星几点血迹。它们已经成了深红色,我用手触摸时没有血液沾到手套上,干了,说明已经形成有一段时间了。

这种规整的血迹由血液从垂直上方短距离滴落形成,经常出现在自伤者“享受”流血的时候。

我脑海中重回命案发生时的场景,王梦将自己割伤,又突然停下,没有自救,反而开始用鲜血在地毯上“画画”。

不对,有矛盾点!她死前还明显经历过挣扎。

我再往里看,王梦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精心整理过的发型已经松散,凌乱的发丝沾着呕吐物和汗液贴在脸上,盖住了她的半张脸,而床单也被拽离了原本的位置。

前半程冷静,后半程又拼命挣扎。这现场疑似自杀,但自杀的死者我见过不少,像她这样的还是独一个。

勘查完现场,王梦的家属站在卧室外面,对于这样的死亡现场,他们说:“很可怕。”他们找出了王梦的身份证和诊断书给我看,照片里的她皮肤白皙,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可这双眼睛却没什么神采。

王梦的母亲告诉我,这女孩已经休学两年了。我翻开王梦的休学申请书,病历的那一页写着精神分裂与双向情感障碍。最终医生的结论是,她难以适应正常生活,建议住院系统治疗。

但王梦没有住院,休学两年中一直住在家里。父母看她在吃药下状态不错,就让她“出去找活干”,她拒绝了之后就把自己锁起来,药不再规律吃,也不再爱出门逛逛。

我问她的母亲,为什么不送她住院。

这位母亲怎么都说不清楚。小女儿这时又开了口,“因为我要学钢琴。”话没说完就被她母亲捂住了嘴。

这小姑娘真是个神助攻。她的母亲也不再转移话题,坦诚地告诉我小女儿要上很多门补习班,还得考个好初中。这母亲的语气很难形容,尾音一直是颤抖的,她说:“家里没钱。”

我望向窗外的高楼,这里是整座城市的富人区,地段最好的市中心。

王梦的死太难定义,我把她放到解剖台上,拍照固定之后,我小心地剪开了她的裙子。

她的身体暴露在外,灯光把她的皮肤照得极白,几近透明。她身上的伤疤也因此显露得更加清楚。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场景有些恐怖,“密集恐惧症”,我想起这样一个词。不只是四肢,她的身体上遍布着细密的划伤,它们从两条大腿开始向上蔓延,从腹部到乳房。有些划痕还在结痂,有些早已愈合,只剩下浅棕色的疤痕。

这些伤痕的形成时间不同,保守估计她的自伤时间已有一年。划伤的长度和深浅不一,也愈合成了不同的样子。

唯一的共同点是,大部分划伤都是一头宽,另一头窄,窄的那端拖着细长的小尾巴。

这种伤痕叫做拖刀痕。在自伤中,它意味着“前重后轻”的力度,是一种试探。

我拿探针检查近期的划伤时,翻出来的肌肉随着我的动作微微颤抖。

我难以想象她怎么会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手腕的肌腱被基本割断,手肘处被她沿着关节纹路平行割开,大臂的二头肌上有些竖着的刀痕,皮肤表面被伤痕分隔成一条一条的。

她在大腿上明显划得更用力,鲜红的肌肉暴露在外。

在伤口周围,我发现了不同于皮肤正常纹理的反光。我摸了摸,上面像是擦拭了乳液一类的东西。我无法当场判断成分,就用棉签擦拭了一些装进密封袋中。

我开始着手准备解剖。

王梦的口鼻散发着浓重的呕吐物味道。我担心判断失误,决定先进行开颅。她的大脑非常饱满,隔着手套轻轻按压,感觉像是在按一团柔韧的发面。

这说明,大脑已经出现了脑水肿,切片检查时,大脑苍白球部也已经出现坏死。

她刚刚十七岁,远没有到患有脑血管疾病的年龄。死亡的时间也不够让大脑开始液化,那很可能是药物作用在大脑上造成的损伤。

切开胸腔,我发现她的肺部也出现了水肿——两片暗红色的肺叶向外膨胀,经过肋骨的挤压留下了弯曲的凹陷,像是被按下手印的面团。

剪开她的食道,比之前刺鼻几倍的味道散发出来。我招招手让一旁的实习生帮我换了个口罩。提取食管内的液体后,我将它轻轻擦拭干净,在食道壁上发现了溃疡病灶。剪开胃部,溃疡的情况更加严重。

胃壁上深深浅浅的红色和灰白色斑块提示,她并不是第一次滥用药物伤害自己。

我不知她是难以感知还是在享受疼痛。但这些证据都指向了长期多次的自残行为——

王梦一次次服下过量的药物,在食道和胃壁上留下溃疡;又一次次划开自己的皮肤,甚至亲眼看着血滴落到地毯上,留下一片骇人的血迹。可她又在濒死时握紧床单,极力挣扎着要爬回床上。

看似矛盾的细节,让我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动机:

比起真的自杀,这更像是一场“表演去死”的失误,只是这次,她的“运气”不太好。

但我想知道,这些像铁锁一样蔓延全身的疤痕,为何划下?真正困住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在王梦的裙子口袋里找到了遗书,也取走了她的手机和日记本。接下来几天,我检查尸体,翻看她的日记、朋友圈,试图解答心中的疑惑。结果,我获得的信息越多,相互矛盾的地方也越多。

关于这个王梦如何走向死亡,她身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说法,甚至包括她自己。

“她自己作的”

尸检结束后,门外家属正在谈话,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要不要换个新房子,怕吓到女儿。”

不是刚刚说自己家没钱吗?

我刚要回屋,却被跑过来的王家小女儿拉住衣服。

“姐姐是真的死掉了吗?”小女孩问我为什么这么久了她的姐姐还没醒来。

我其实不理解她在母亲保护下的过分天真,想不到该怎么回答她,就从口袋里掏出糖递给她,让同事带她去楼上吃冰淇淋看电视。

关于王梦的死,我决定找这位母亲聊聊。

还没等我开口,母亲就望向解剖室的方向抱怨,“谁让她自己作的。”

这位母亲说这个王梦刚出生的时候,家里条件并不是很好,但从小父母对王梦的关心是足够的。

王梦家的旧房子在城乡结合部,那里在王梦三岁时被划归城建用地,原本打零工的父母拿着补偿款搬进了三环外的楼房里。他们开始摆摊卖生活用品,卫生纸,清洁剂,廉价的丝袜内衣等,之后开始卖水果。

后来搭上了网购时代,开了一家卖杂货的网店,王家挣到了一些钱在市区买了房。

王梦七八岁的时候,妹妹出生了。

“自然要弥补遗憾。”这个母亲告诉我,她当年没有买给王梦的营养品和漂亮裙子,都让小女儿随便挑选,还给小女儿报了舞蹈和表演班。

至于王梦,这位母亲经常用“妹妹这么小,要理解妈妈让着妹妹”,来教育对方。
但这位母亲无意间也说:“她(王梦)这么大了培养也晚了。”

在母亲眼里,至少自己“没有和过去大院里的邻居一样,将王梦养到十几岁就去找个婆家。”已经算是足够公正地对待两个孩子了。

这个母亲拧着眉毛看着地面,反复说王梦有多么“作”和“不识抬举”。

王梦一开始将让着妹妹做的很好,直到有天她淋了雨发烧加重成了肺炎,父母将妹妹送到了亲戚家里,少有地陪着王梦住院,只照顾她这一个女儿。

“从那以后,王梦就变了。”

平时身体很好的王梦开始经常生病,去医院也检查不出结果。这个母亲说,她放下工作和正需要照顾的小女儿,一次次陪同大女儿去医院检查,到后来她实在没了办法,带女儿去看了仙家。

“骗了我老多钱了,”这位母亲将情绪发泄在解剖室里的大女儿身上,骂她“作、怪、吓人。”

所谓的仙家认定王梦是被脏东西附了身,在进行一系列烧纸人,在荒地中磕头的诡异操作后,王梦的情况没有好转。反而在父母单独陪她四处奔波治疗的过程中,发病次数又增加了很多。

几番折腾下来她没有痊愈,小女儿也逐渐长大,变得乖巧可爱,被“富养”长大的她不仅漂亮自信,还有很多特长。和动不动说自己难受,随时躺在地上抽搐的王梦有了明显的对比。

就算是亲生父母,此时也不免更偏心。

除了给王梦吃饱穿暖之外,父母基本无视了这个“爱生病”的大女儿。

结果王梦自从生病后,不会再得到父母的关心,她身上的怪病却像是悄悄痊愈了。

“她开始和我们一家人出去散步,给妹妹拍很多照片,她饭量也大了不少。只是每次玩完回家,她总要自己在房间呆很久。我们以为她只是累了,没去问过。”

后来王梦身上出现比怪病更严重的情况:“闹自杀。”

某一天夜里,王梦将一张写了“再见了妈妈”的字条压在厨房的菜刀下面,然后锁了卧室的门。第二天起来做早餐的母亲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但王梦的表演没有换来关心,父母在商量后送她去了学校,顺便给她办了住宿生的名额。

“老师能管,我管不了,也没时间管啊。”她的母亲拉着我的手,和我讲述带两个孩子的不容易,她实在是保证不了王梦的安全,只能将她交给学校。“24小时有老师和宿管,这多好。”

最终,王梦很“安全”地升了学,来到大学后,被交到新的老师与宿管手中。她的母亲露出了笑脸,她以一个无法形容的轻快语气告诉我“和家里作,出去就好了。”

说到这时,10岁的王梦妹妹站在一边,依然一脸天真地盯着我们笑。

我和王梦父母的谈话还在进行。

而王梦的小妹妹,突然伸长脖子看向解剖室,又迅速被她的母亲重新抱住安慰。

“没事,不怕不怕,是坏姐姐,打坏姐姐”。这个提到大女儿就不耐烦的母亲,面对小女儿时眼里满是慈爱的笑意。我再一次觉得荒诞,搞不懂她的母爱为何这么分散。

过了一会,这位母亲又自顾自地开了口。

她的语速很快,像是发泄一般,讲起王梦前年因为和同学吵架,在宿舍中割了手腕。被送到医院后,辅导员带她去做了心理测试,然后以她精神状态不好要求她办理了休学。

“在家休学了之后,开始用小刀划自己。”

这位母亲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微微擦黑的天空。说自己和丈夫开始时很心疼她,放下了妹妹,带她去医院包扎上药。

“可大女儿好像又犯病了。”她盯着月亮沉默了好一会,没再开口。

王梦自从那次从医院回来,又开始了过去的频繁生病,这次有了心理医生的诊断,他们没有带女儿去找骗钱的仙家,只是在家里看管着她,别出了大事。

“那她自残你们怎么处理的?”

“去医院好几次,医生都说皮外伤只是看着吓人。每次包扎打针要花好几百块,妹妹学习花销大……就只能随她去了。”这位母亲抱怨着,然后告诉我有些冷,自己要上楼和孩子坐一会。

正好送去的检材结果回报下来。死者的呕吐物和血液中,有大剂量的一种治疗心理疾病的药物成分。它的过量使用会引起脑肺水肿与消化道溃疡,最终抑制中枢而致命。

而从王梦消化道的痕迹看来,滥用药物这种事情也不是她第一次做。

她的父母对这个结果有些惊讶,他们说从来不知道她在吃药。她的母亲又说了一次:“谁让她自己作的”。

而她的父亲点了根烟,在旁边沉默不语。

她伤口周围涂抹的乳膏化验不出成分。我这次避开了她正在唠叨的母亲,询问她的父亲,家中有没有什么新买的乳液或是皮肤病药物。

在他列出的几种乳膏中,我对其中一只产生了高度怀疑——利多卡因乳膏,小型外科手术中常用的表皮麻醉剂。

它也是乳白色易吸收的膏体,且药物起效后刀子划开皮肤的痛感会大大减轻。

父亲告诉我,女儿发了名字和图片过来让他帮忙买药,好多家药房都没有,最后他还是去了家皮肤病医院买的。原因是“女儿说可以治疗痔疮”。

学医出身的我哑然失笑。这是一种医院的处方药物,我怎么也想不到它会用来使自伤变得更容易些。最终她的死因确定为失血性休克联合药物过量的中毒。

王梦的自伤被家人无视,而她其实占比最大的死因——药物滥用,家人却从不知情。

解剖期间,我还问过王梦的感情史,她母亲信誓旦旦和我保证,自己大女儿是个老实人,乖乖女。

“黄花大闺女,没谈过对象。”她把这句话重复了很多次,情绪逐渐变得激动。

我没再往下问,靠在墙上晒太阳。我想起那些去当医生的大学同学们,作为初级医生,他们经常抱怨的一件事是“问起未成年患者的恋爱史,她们陪诊的父母急了。”

我对王梦的感情史毫无八卦兴趣,可该做的检验还是要做。

回到屋里,我拿了两根棉签继续尸检。棉签一长一短,用于提取王梦的阴道拭子。因为家属的话,我默认女孩是处女,但检查却发现,情况和家属的话相反。

王梦的阴道内有些疤痕,像是硬物的挤压划伤留下的。而本应完整的阴道瓣只剩残余的碎片——它们贴在阴道壁上,不仔细拨弄甚至难以发现。

人流刮宫术使用的产钳都不会造成这样的损伤,唯一的解释只有性虐待。

而做完这一系列的检测,确定了死因后,这家人着急地走了,最后王梦的妹妹朝我招手说“姐姐再见。”

那位母亲反应很大,一下子把小孩的手按了下来,“不见了不见了,闺女小不懂事,不见了啊。”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离开的背影,我想起她母亲证明王梦清白时的急迫,我叹了口气。这位母亲从来没又来得及了解王梦,恐怕此后也再也没有机会了,她只会对这个大女儿下另一个简单的定论:都是自己作的。

可我还有机会了解王梦,摆在我手边的,是这个女孩的日记本。


“真实的我”

我翻开了王梦的日记本。

这本上锁的日记曾经藏在书架中,被包裹在几层袋子中。王梦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却幼稚得有些欲盖弥彰。她是个很爱记录的人,在日记里详细地写下了自己的大学生活。

许多篇日记的重点,围绕着一件父母从未知晓的事情,恋爱。

她刚上大学时就交了个男友,对方是学校附近一家画室的老板。她在日记中写下,自己的梦想是做一名画家,可父母不允许她去学,她就只能靠兼职赚钱。

她瞒着父母谈这段恋爱,但在日记里写下两人的恋爱日常,相识与暧昧,牵手与接吻。

她说,男友比亲生父母对自己还要好,教她作画,给她零花钱,还抱着她夸她漂亮。直到我看到,“虽然老公会犯错,可是他每次都会道歉”,才意识到这段恋爱也有另一面。

在她的日记中,我还看到了这样两句话:

“他要做这些,我觉得很疼很抗拒。但是他抱了我,他说爱我。”

“相信亲亲老公。”

我的检验结果没错,她不是处女。不光如此,她还陪着男友“体验”新事物,这也是她下体特殊疤痕的可能来源。可后来“亲亲老公”成了不折不扣的渣男。她写下自己为他自残、为他打了孩子。可他还是和别人暧昧,在甩下一句“神经病”之后离开了自己。

我不知道此事对王梦的影响有多大,我只能从日记的篇幅占比看到,这个男人对她很重要。

除此以外,她在日记里描写自己的大学生活,写兼职打工时遇到的形形色色的客人,还有考试周的忙碌——就算是休学在家后,她依然在记录生活中的美好。

“哇今天看到了蓝色的小鸟,接好运。”

她写下了傍晚从窗口看到的晚霞。

那是她在日记里最后记录的开心时刻,距离她的死亡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

刚看完这一些的时候,我差点以为她就是一个阳光快乐的女大学生,只是感情受挫。直到看到了日记本里夹着的十几张折叠的印花信纸。

这些纸张和她口袋中的遗书是同样的材质。

我一一打开查看它们,上面没有写下日期和落款,却无一例外,都是情绪激动时的发泄。

“让我去死”

“我讨厌你们”

“我死了你们就开心了”

同一个笔迹能写出“哇今天看到了蓝色的小鸟,接好运。”也能将“让我去死”仔细折叠好夹进这些快乐的记忆里。

我有些不能理解,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我想到精神科医生开给她的诊断报告,打开她的手机点开了朋友圈。

同样是记录生活的文字,却又呈现出巨大的反差,像是两个不同的人所写一般。

两年前,王梦是班级里的运动健将,有着跑步的特长也参加了不少运动会的比赛。辅导员和同学们都很喜欢她,在她的朋友圈中也发出过一张捧着奖杯和鲜花的照片。

她被同学们围在中间,配的文案是“继续加油”与两个烟花的表情。

我点开看了一下,那张照片的点赞和评论数比她后来的好多条朋友圈加起来都要多。

同时期的日记本里,她写下压力好大、自己很累跑不动了一类的话,没隔几行又写下“会加油的”。

可是后来,她朋友圈中的风格越来越阴郁。她经常会在深夜写下一些“我死了就好了”之类的话,也会发出自己夹在日记本中的遗书。在收到一些关心的评论后又设为私密,还好她没有删除的习惯,才能让我看到这些。

我打开她的网购软件,上面有一些健身药品的购买记录。她并没有给这些药品写一篇小作文,只是在某一篇日记里加了两句“希望被老师夸奖”,又打开朋友圈写下自己头晕胃痛的药物副作用。

我没有在她的日记里找到关于自伤的记录。

但她会在朋友圈里,发自己去看精神科医生,发自己的药物与自伤的照片,深夜也会分享悲伤的歌曲。

我猜测,或许离开了家以后,她和父母间的相处模式,也被延续到了学校里——她习惯性地会把好的一面藏起来,对大家展露更多的,是失意,是她需要关怀。如同生病时,她的父母会放下妹妹,带她去医院。

只是大家可能厌倦了同情一位“拒绝拯救”的人。

离她死亡的时间越近,这些朋友圈能收到的点赞和安慰评论却越来越少。

翻开日记本时,我以为,她是用日记本里开心的事物给自己安慰。但完整看完她的日记和朋友圈,我才反应过来,那个包裹了层层袋子、被锁起来藏好的日记本里,既高兴又失意的,都是真实的她。

我想起她母亲的话,“在家里作,在外面就好了。”

对王梦来说,家里和外面,哪有什么真正的区别呢?

最终,我没有给王梦的母亲看这些日记。

一是我想为王梦保留最后的体面,二是我始终记得,尸检那天她母亲临走前的行为。

她的母亲戳戳我的胳膊说:“你说,她学习也挺好,也没处对象伤心,有什么想不开的还不是作。”

除了日记,王梦的遗书还在我手里,那是一张叠起来的印花信纸。她写的时候一定很用力,在纸张背面也留下了凸出来的字痕。遗书上只有一句对父母的话:“你们只有这时候才会关心我,我死了你们就后悔去吧。”

像极了对母亲刚刚所说的控诉。

她真的不是只需要一个字,就能够概括的女孩。

在死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作”的表面之下藏着太多东西——

是没人知道如何能帮助她,而她也没有学会说出自己真正需要什么。或许,她在过去的成长中学会更多的,是每往自己身上划下一刀,就相当于发出一次求助的信号。她错误的以为这样才能得到爱。

案件结束之后,我总会想起王梦布满伤痕的身体。

每一道伤口,都是她自己留下的,却也都对应着一次无效的呼救。最后层层叠叠的伤疤,像锁链一样紧紧地困住了她。她逃不出锁链,外面的人也看不见困在锁链里的她。

“父母的冷漠,男友的背叛,自己对关怀的渴望和表达能力的缺失。”

我能为她的死亡写出尸检报告。但我不能知道,以上哪个原因造成的哪一道伤痕才是她生命里真正的致命伤。因此我不能将她的死亡,轻易地怪罪到谁头上。

但也正是她的伤痕提醒了我,即便是距离再近的亲密关系,也会有很多看不到的东西,它们正在被忽视着。

那天下班以后,我准备记录下这个故事。

当时,我试图为这起悲剧找到一种准确的解释,但写了很多很多以后,我也无法在最后一页纸上,归纳出一个直接的原因。我只能一点点回顾着了解这个女孩的点点滴滴,我发现悲剧的最开始,正是因为她被忽视着,被亲密的人简单地去看待了。

最后我把那一整页全部划掉。

这个女孩让人想起麦兜的故事。

有个放羊的小孩喜欢玩“狼来了”的故事,直到没有村民相信他。但每一次全村最傻、最胖的小猪麦兜都会卖力地跑上山。麦兜说,“只要有一次我不相信你,而狼又是真的来了,那你就可能会没命啊!”

要是女孩的生活里能有一只麦兜就好了。

但麦兜只是写给孩子看的故事,现实的生活中不是这样的。

而林红桶说,她写这个故事,不是为了说谁对,谁不对。

她想告诉大家的是,不要轻易做下评判,特别是对亲近的人。现实生活里,因为种种原因,很多人遇到问题了,却只会用笨拙、甚至讨人厌的方式求救,然后被简单粗暴地贴上标签:作,奇怪,好吓人啊。

而在亲密关系里,这种不加思考就得出的评判是最伤人的。

能将他们从深渊里拉出来的,也只有最亲近的人。也许多几个人看到这个故事,就有多几个人能在做出评判前,犹豫一下,再思考一下:有没有可能,他们不是奇怪,他们是真有问题了。

没人知道林红桶的这个愿望能否实现。

但她一直觉得,如果我们都能活得不那么匆忙,多一点耐心,我们一定会生活在一个更好的社会里。

这个故事来自于公众号【天才捕手计划】,女法医林红桶还在那记录了更多亲历案件:比如有一个为孩子跳楼的妈妈,她说自杀是她能力范围内,送给孩子最好的礼物;她还讲过自己见过最美的受害者,凶手在下刀时故意避开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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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小旋风 赵岛泥
插图:大五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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