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女性何以传奇？回看《阮玲玉》｜关锦鹏大师讲堂对话实录

2023-10-26 13:10

电影界传奇女星总是以其迷人的故事流传于世间。

对于阮玲玉，观众多半是从知名香港导演关锦鹏1991年执导的电影《阮玲玉》，认识其传奇一生。此前在九月的第七届澳门国际纪录片电影节（以下简称MOIDF）上，关锦鹏受电影节艺术总监丁天之邀，第一次和观众一起观摩《阮玲玉》导演剪辑版的4K修复版，并在映后进行了座无虚席、以“如何将传奇女性拍得‘真实’”为主题的大师讲堂。

这也是试图拓宽纪录片边界的本届MOIDF之“真实拓展计划”的重要组成及首次探索。在这一场难得的对话中不难发现，用男性定义女性强弱、面对人言可畏时的懦弱、在欲望与孤独中摇摆等女性困境早已并始终存在——如何将传奇女性拍得‘真实’”？或许最好的答案正如关锦鹏说的，在世界问题不断的虚实之间，诚实地面对自己的问题。

以下为第七届MOIDF关锦鹏大师讲堂现场实录：

传奇女性何以传奇？回看《阮玲玉》｜关锦鹏大师讲堂对话实录

主持：丁天‍‍‍

编辑：张先声‍‍‍

“说她自己的心里话，并没有把它看成台词”

丁天：大家久等了，欢迎来到澳门国际纪录片电影节的关锦鹏的大师班。此次大师班的主题叫做“如何把传奇女性拍得真实”？我们现在就请出我们非常能把握我们传奇女性的传奇导演关锦鹏先生入座。

关锦鹏：Hello，谢谢大家，我们开始吧。

关锦鹏大师班现场

丁天：我其实也是第一次看这么一个两个半小时的长版本，关导这次也在影厅和观众一起观看，有没有一些特别的感受？

关锦鹏：每一次有机会再看两个半小时的导演版，我都会想到当年在香港做首映时的场景。那时，张曼玉刚在柏林（国际电影节）拿了女主角奖，活动是为成龙的电影基金筹款，首映的戏院也不小，那天一开始座位是满满的。因为戏院的椅子观众一离开，那个椅垫会弹回去，就会有“啪啪”的声响，影片放映到三分之一时，我就开始听到有很多“啪啪”，到三分之二了，就很多“啪啪啪”，“霹雳啪啦”。那一次大概剩下三分之二的观众还留在戏院里面，等影片放映结束后说一些观后感，做QA这样子。这个长版本在香港戏院放映有如此反应，（出品）公司就指定我要浓缩，基本上是把最后那个片场，现代的，包括我的出现等等都删掉。

丁天：我看这部电影时，并不觉得漫长，我觉得这可能是一部丝丝入扣的刻画女性孤独的很难得的电影。女性的处境其实到现在还是那么难，哪怕我自己在这边做事，很多这种判断体系还是基于男性！你稍微强一点，可能他们会说你太强势了，你稍微弱一点，也会被说是靠男人得到的一切。阮玲玉这个传奇的女性她虽然很传奇，但是其实这种女性的悲剧性在这个电影内外一点也没有少。

关锦鹏：对。

丁天：我想请问导演，这个版本它一直都是一个不太常规的版本，它时长很长，它也是有着纪录片结构穿插在其中的版本。是什么让您决定，要做这样一个结构的电影。

关锦鹏：这不是一个完全传统的人物传记片形式，那个时候香港有个电视台在放关于阮玲玉的电视剧，黄杏秀、伍卫国演的（注：香港亚视1985电视剧版《阮玲玉》），基本上就是一个传统的形式，口碑不好，我看了以后，心想糟糕，要是我把电影《阮玲玉》也拍成这样子，那不行。我跟编剧焦雄屏和邱刚健商量，决定用这个形式，我觉得焦雄屏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故事大纲或者说分场吧。

关锦鹏与《阮玲玉》编剧之一邱刚健

丁天：在选择这么一个非常规的结构之后，我觉得是个很难的事情，我自己看的时候都觉得电影不只是双重结构，而是多层结构。影片当中很多人的台词是即兴发挥，还是是编剧早就已经写好的？

关锦鹏：我访问张曼玉，跟刘嘉玲聊天，梁家辉聊天，那个都是写好的剧本。但是我们没有排练的。纪录片的部分是黑白的，我跟他们聊天的部分，是拍完了整个上海的戏份，回到香港最后拍的，那个时候大家已经建立了一定的默契了。

丁天：我觉得即便它是一个被写好的剧本，或者它的台词是既定的，但这些片段也是非常宝贵的，记录了当时出演的众多演员的那种状态。当张曼玉，刘嘉玲面对镜头回答您的一个问题说，“在一个世纪之后，你想不想被人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回答都是不一样的，但是我好像觉得每一个人的回答，都能体现演员性格。

关锦鹏：你说张曼玉也是另外一个传奇，对不对？

丁天：当然她肯定是很传奇了。刘嘉玲的回答其实也很能体现她的个人特点。

关锦鹏：没错没错。像刘嘉玲回答我提的那个问题，她觉得，邱刚健太懂她了吧（笑），等于她自己说她自己的心里话，并没有把它看成是台词。

关锦鹏大师班现场

丁天：张曼玉在外形上跟阮玲玉是有一定差别的，听说她那个眉毛也是思考很久，才下定决心去剃掉它，是吗？跟这个电影里的片段也是有一段呼应的？

关锦鹏：对，因为我要求张曼玉这样做。张曼玉跟我说她很少穿旗袍，除了参加香港小姐以外，没有什么电影让她穿个旗袍，所以我们就按她的尺寸做了好几套旗袍，让她连续一个多礼拜到我的工作室穿旗袍、化妆，把眉毛用胶水拉得很细。因为那个时候她不愿意剃，她说我听说有人剃了眉毛以后，长不回来。香港的筹备结束后，摄制组就去上海了，在那边筹备了几天，用第一天来试我们的机器跟灯光，就是楼梯她跟吴启华那场，送礼物给张达明那场。

丁天：那场是我全片当中最喜欢的戏之一，其实全片出现了很多这个楼梯上的戏份，我当时看的时候觉得说，女人给男人主动送很多礼物，好像真的命运不太行？

关锦鹏：拍那场戏的时候，张曼玉还没肯剃，所以还是用那个胶水拉细那个眉毛，就拍了。拍完第二天看样片，看看效果怎么样，她也来了，看完她一声不响就回饭店了。下午我们开会的时候，有人敲门，就是她，刚好我去开的门，我一把门打开是张曼玉，她双手按着她的眉毛说：“阿关，你看，我把它剃掉了。”

她也有说过这个电影有点改变她五官，她说话的那个表情，身体语言，方方面面，都有点跟她过去拍的电影不太一样。

电影《阮玲玉》剧照

“如果你愿意变成我们之间的秘密，那我是愿意”

丁天：我其实一直挺好奇一个问题的，女明星在演戏的过程当中，可能会有情感的经历会发生的。但是她真的会把她的心路历程或者这件事情的真相，非常完完本本地跟导演去分享吗？

关锦鹏：那要看哪一个导演了。（笑）

丁天：您会借助演员的某一种心境，进行的创作吗？

关锦鹏：我觉得不管是一个改编小说的剧本，还是一个原创剧本，当我跟编剧定了角色以后，我们都已经在筛选或者在挑一些演员。比如说郑秀文也好，张曼玉也好，梅艳芳也好，金燕玲也好，我们彼此有一定的默契。

编剧会跟我一起约那个演员出来聊天、碰面，聊得很仔细，甚至我把那个故事大纲给她看完以后，还把邱刚健写的人物小传，我自己填补的一些人物传的东西给她看。

从人物小传出发，我倒不见得是一定要把什么你的事都列举，但是这个人物小传能触动到你一些，你愿意变成我们之间的秘密，那我是愿意——这个是我俩之间的秘密，我可以再调整角色，调整剧本，或者在现场有很多时候，某一种氛围我在你耳边提醒你，你不是提过那个场景，那个情绪是怎么样、怎么样的。

电影《阮玲玉》剧照

丁天：我知道关导的习惯一直都是要做非常详尽的人物小传，也其实很少去告诉演员应该怎么演或者是演示给他们看。但好像《阮玲玉》中跳舞的戏，有一个例外？您有演示跳舞给张曼玉看？

关锦鹏：是，当她最后旁白已经出她的遗书，不管给唐季珊还是张达民，在这样子头往上看，然后两只手就这样子，伦巴，那样。

丁天：为什么要演示这段戏给她看呢？

关锦鹏：她问我缺些什么，我说，我演一遍给你看，那我们的默契你就知道了。那个戏对我来讲，我觉得是阮玲玉豁出去了，在这样一个跳舞的场合，而且已经想好今天晚上走了。

我觉得张曼玉在那个时候，有某个程度一直压抑自己骨子里头的某一种骚劲，比较性感的那种没演出来。我也不能说是示范了，我跳了几下，我就问张曼玉你知道了吗？她说，我知道了，我不够骚啊！

丁天：所以您是觉得她还没有把她的潜力挖掘到极致？

关锦鹏：对！其实伦巴，她都练得很好，就是没把握住释放自己的那种什么都不管的感觉。

丁天：既然这场戏是阮玲自杀前面的那场戏，那我也想问关导，我看一些资料说，这个自杀的戏份其实是拍了好几次，或者说是没有按照计划去拍，然后有拖延，是这样吗？

关锦鹏：有拖延了一段，我是故意让张曼玉拍完跳舞，我是挪动了自杀那场戏到后面，拍完跳舞的部分才拍的。

阮玲玉纪念影展海报

丁天：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设置呢？

关锦鹏：我是觉得她跳舞，不管是旁白的深情还是她的无知，她的情绪的状态，其实是一种反抗。我是觉得对张曼玉来讲，演完跳舞那段以后，感受整个氛围，遗书对她的触动以后，状态更好。我也跟张曼玉说，那张脸好像没什么表情，就对了，酒也喝完了，舞也跳完了，已经早就决定要走了，那我觉得反而是一张平静的脸，我没有要她哭。

电影《阮玲玉》剧照

“我不是只想刻画女性的孤独……可惜‘传统’限制了她的路”

丁天：要把阮玲玉这样一个传奇女性浓缩在这么短短的两个半小时当中，就是要放大哪些部分，挑选哪些部分，这一部分的工作您是怎么做的？

关锦鹏：我相信这个形式，把现代的演员，张曼玉、刘嘉玲、梁家辉拉进来，跟我们一起讨论，的确有帮助到观众去了解更多的阮玲玉。观众甚至会想，对啊，她要是活在今天不是很好了嘛！所以对阮玲玉是不是就多了一点同情，或者感受到她的那种不敢反抗。

也不光是一个电影明星的问题了，她自己也有说她也有自己不对的地方，她其实也什么都想要，明星想做，男人想要，钱也希望有，照顾到我妈，我的女儿很好，对吧？那我觉得这个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我们在拍这部电影的时候，已经是91年了，那个时代我觉得像张曼玉、刘嘉玲，才不需要说要依靠什么，她们可以非常独立的，可以找到自己的生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丁天：是，我觉得这当中很聪明的一个方法就是借用他们所说的话去把阮玲玉的一部分的生平或者史料，通过她们的讲述去告诉给观众了。您和编剧在选择情节的时候，怎么把这样的一个人物故事能够有所重点的呈现出来呢？

关锦鹏：对我来讲，我一直强调电影有趣的地方是它游走在虚实中间。所以你刚才私下问我，哪些阮玲玉的事是真的？她的那个遗书是不是真的一字不漏地这样子写？不见得。她跟张达民，被张达民告，是有这个事情，但是里面的细节每个月要赔多少钱，都是我们按照那个年代做了一些资料收集，把它觉得合理就OK了。

关锦鹏大师班现场

丁天：您是想刻画她的孤独吗？

关锦鹏：我觉得不光是阮玲玉一个人孤独，包括她身边的三个男人都孤独，张达民没事出去找小舞女，这也是一种孤独，根本没有另外一个方法或者什么事情可以代替这个。你说唐季珊不孤独吗？他太清楚那些女明星靠过来为的是什么，对吧？包括梁家辉演的蔡楚生也是。

丁天：但这个是我们事后看电影的时候，或者说在创作的过程当中去领悟出来的，还是在最开始就有所设置，这是重点要讲述的一个课题？

关锦鹏：是事实。蔡楚生，比如说他在咖啡厅里面，阮玲玉跟他谈起费穆，为什么不像费穆那样拍？蔡楚生说费穆太资本了，他的电影都怎么怎么样。

是我们在寻找那个年代的上海老电影人时，有让我们看到两个导演个性不太一样的那种，或者想法不一样的东西。也是一种孤独。

丁天：我记得也有评论说，其实这一部《阮玲玉》也很忠实地刻画了一群电影人，尤其是那个时代的，尤其是上海的，这是为什么呢？是您对那个时代特别有感觉吗？

关锦鹏：说实在话，我是在香港电影中心看到阮玲玉的回顾展，但看阮玲玉的回顾展之前，基本上所有那个时代，三四十年代不管有声无声的电影，都是在香港电影中心看到的。

我觉得要是说黄金时代，三四十年代的那个上海电影，是第一个中国电影的黄金时代，后来慢慢采取这个形式的时候，把张曼玉、刘嘉玲，梁家辉都拉进来，变成一群90年代初的那种电影人，去重述一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我觉得很有意思。

包括孙瑜导演，我们资料搜集都还没做完，他就去世了。像孙瑜、费穆、吴永刚，这些导演都是我非常喜欢的导演，演员也是，金焰、李莉莉、阮玲玉、陈燕燕，很多很多。

丁天：那您觉得阮玲玉这样一个女性形象，她到底是现代的还是传统的？

关锦鹏：我觉得其实可惜地说，阮玲玉在联华公司拍过的那些电影，不管《三个摩登女性》《新女性》，包括费穆导演的《香雪海》，当她接触这些导演以及旁边的演员的时候，没有提醒自己，作为现代女性自己本身要做怎样的事——不光是电影的那个角色里面，我觉得这一点唯一是可惜的。

关锦鹏大师班现场

“纪录片，没得装！张爱玲，改编不如引用！”

丁天：在做《阮玲玉》时，您也做了很多访谈，那您觉得这个访谈或者拍纪录片难吗？因为访谈也是纪录片当中很常用的、需要的一个技巧和形式。

关锦鹏：我觉得对我而言，拍纪录片会比掌握一个电影难度高一点。

丁天：为什么这么说呢？

关锦鹏：纪录片我也拍过，比如《男生女相》。纪录片题材要说得对的话，是你自己由衷想表达的时候，已经不是戏剧那种了，你没得装的了，你只能直白地告诉观众，面对观众。包括《男生女相》也一样，我那个纪录片等于是我表明身份的一个纪录片！

丁天：这是您导演生涯唯一的纪录片吗？

关锦鹏：当时是接受一个拍纪录片的邀请，英国电影协会找了全世界十几个导演去拍，那个时候刚好是96年，世界电影一百周年的时间。

丁天：他这个其实还有一个副标题叫做“华语电影之性别”。

关锦鹏：对。

丁天：拍了这样一个纪录片之后，对您平时拍剧情片或者别的，工作方式有没有一些改变，或者说有没有一些影响？

关锦鹏：我觉得那时候提到我爸，我爸身上的气味，到最后我甚至访问了我妈妈，在我妈妈面前说出我跟我男朋友的关系啊等等，这个是最直接的。

我拍过的电影没有比那个更直接了。包括我对我父亲的印象，不管身体的气味，还是照片，都是我觉得割舍不掉的东西。

丁天：纪录片让您变得更直接了，或者更能接受直接了？

关锦鹏：更走进去。其实我觉得电影要好看的话，一个电影导演其实也要另外注意的，既远又近，既近又远，这八个字。不能一头栽进去，就沉溺在你自己想说的故事里面，你要相对有一定的距离去看待你的故事。但是我觉得《男生女相》这个纪录片，我这个距离是没有了。

《男生女相》海报

丁天：关导其实很喜欢让别人猜，《男生女相》里开头说，“我有一个朋友……”

我在看您的电影履历表时我发现，有好多电影都是由文学作品改编而来的。包括比如说李碧华的《胭脂扣》，包括有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还有包括王安忆的《长恨歌》，所以您觉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文学作品找到您来做影视化的这种改编呢？

关锦鹏：《红玫瑰与白玫瑰》《长恨歌》，包括《胭脂扣》都是投资方找我，可能在那个时候，张曼玉、梅艳芳、陈冲、叶玉卿她们，那些女明星要找好的剧本，也不容易，还是以男性的电影主导。

丁天：我觉得《红玫瑰与白玫瑰》其实是当中一个比较特殊的案例，因为它也是张爱玲的小说，出了名地难改！我们也看了很多不那么成功的例子。但是您的这一例其实是蛮成功的，您觉得这当中的诀窍或者说您实践过程当中的一些感悟有什么呢？

关锦鹏：我觉得是林奕华帮我做的改编编剧，帮助很大。

林奕华帮我改编《红玫瑰与白玫瑰》的时候，我觉得他有意思，他想尝试张爱玲改编的新形式。因为我们两个人都共同感觉到，张爱玲的文字其实有趣的地方是，她的文字，后面两句是反讽前面两句的。那我觉得这样子，当我们引用了佟振保的心声，也加上描述佟振保的旁白，那我倒不如把张爱玲作品里面原来的文字都加上去。

丁天：是，这一版有一个比较成功的地方，它非常聪明地沿用了原著。

关锦鹏：对，我觉得那个东西，就是你听佟振保讲完，你又看到张爱玲的文字，好像她写的不是这样子。那我有兴趣看你怎么拍下去，这样的对比。

“很多时候做导演要很诚实，那个诚实其实要提醒你们自己还不够诚实”

丁天：这当中有旁白是您配的吗？

关锦鹏：旁白是我配的。

丁天：因为我听的时候觉得是挺像的，我也看说在《阮玲玉》当中也有您自己的出镜，我想问您就是这种形式，为什么您要做这样的选择呢？好像感觉很有勇气，一个导演又能出镜，又能出自己的声音？

关锦鹏：因为我做电影幕后，甚至做副导演、导演之前，我是第五期无线电视的演员训练班出来的，包括我的声音、配音、肢体，表演，一年下来总分还是不错的，排名排得蛮前面。变得我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瘾头，《阮玲玉》真没办法了，我不能请别的导演代我去问张曼玉那个问题。我觉得其实我也有一点点，不管是声音演出，还是镜头前演出的兴趣。

丁天：这其实在您的电影当中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忠实的记录吧。但是我想问您，这种自编自导或者说自演的方式，其实在新导演当中其实现在运用得也挺多的，它是一种好的方式吗？

《阮玲玉》4K修复版剧照

关锦鹏：我没想太多，《阮玲玉》是我觉得，我拍访问他们，还有我做了两年资料收集的一些想法的时候，我不能找别的导演替代我去讲的。那《男生女相》也一样，我的声音，最后访问我的妈妈，不能变成另外一个导演做这种事。有很多时候做导演要很诚实，那个诚实其实要提醒你们自己，如果你不够诚实，就不好随便抓一些题材，它需要你很多生活感受，甚至你对生命，对人跟人之间的关系的看法，把它抽离。你不够诚实的话，你不愿意付出那种诚实，你的表达就说不出话。

丁天：《阮玲玉》不是一个常规的剧情片，也不是一个常规的传记片，您是怎么样说服资方或者说相关的人士去同意您拍这样一个非常规的电影？

关锦鹏：《阮玲玉》是嘉禾出品的，而里面的威禾电影公司是成龙的公司。我要感谢陈自强先生，因为成龙不会管我怎么拍的，到剧本差不多完成时，我有跟陈自强，就是成龙的经纪人，还有这个电影的监制说往这个方向走。Willie（陈自强英文名）就告诉我先不用跟他们说了，你现在跟他们这样说你就别想拍了。

丁天：所以要诚实地对待自己，但是为达目的在对外沟通的时候，要运用一些技巧？

关锦鹏：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