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精英家庭,正在批量生产“做题家”社会2023-11-07 01:11作者/凯斯编辑/闫如意在如今这个时代,“鸡娃”早就不再是什么新鲜的名词。毕竟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被第一代“狼爸虎妈”培育起来的孩子们,现在都已经长大成人,不少已然为父为母了。在各种的采访和报道里,我们窥见了这些“鸡一代”如今的现状:他们有的被描绘为泯然众人矣的“仲永”,用一个被强制优秀的童年,换来了一个极端平凡的中年;有的则在收获了成功和自由后,与当年一心“鸡”他的父母切断了联系,最终两代人落了个不相往来、难评对错的结局。而在香港,第一批在鸡娃教育中长大的孩子们,则已经开始马不停蹄地,生产下一代的鸡娃了。鸡娃的“轮回”1992年,香港TVB的《新闻透视》栏目,记录了一个名叫刘文渊的5岁小男孩的日常。镜头里,刘文渊的妈妈不断地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你爸爸是做什么的?你坐什么车来?谁带你来的?”面对母亲抛出的问询,小刘文渊虽心态良好有问必答,但显然眼神游离,有些词不达意。母子俩这是在为升小学的面试做准备。在90年代的香港,入学面试俨然就已经是幼升小的重要一环了。也可以不面试,但那就要遵循政府派位的小学,十分被动,刘母吃过这个亏。大女儿当年上学时,政府派位的学校十分不理想,她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四处奔波找学校。而为了能让小刘文渊赢在起跑线上,刘母这次早早就为他选择了好学校,一有机会就跟他进行对话训练。尽管中间面试失败了几次,小刘文渊最终还是成功收获了一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此后,刘文渊中学毕业后考到英国读法律,毕业后回到香港负责家族生意。近30年过去,节目组再次见到了刘文渊。当年那个在镜头前还有些害羞的男孩,而今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刘文渊当年的努力,并没有给孩子们带来更轻松的生活。当年刘母的鸡娃“马鞭”交接到了刘文渊妻子手中。刘文渊的家里贴满了妻子Joyce精心制作的英文“生字经”,目的就是让孩子们能尽早地融入到英语世界中。这些对成年人都有些陌生的单词,从孩子们三四岁时就开始被有意识地融入到他们的生活里。如今,三个孩子不仅会用英语对话,还能用英语吵架。有时孩子们问的英文生词,甚至会难倒在英国留学多年的刘文渊。而在他们更小的时候,Joyce在家贴的是中文的生字经,“墙上全都是”,Joyce挥手指遍了整个墙面。但与当年刘母一个人操心费力,摸索面试策略不同,在今天的香港,有大量的面试班来指导孩童面试。一个问题要回答哪些方面,最少要说几句话,全都有章法可以遵循。在Joyce看来,当年刘文渊的回答说不上优秀,那绝对是不及格的。为了检测培训的效果,节目组当场对孩子们搞起了突击测试。面对大人们的随机提问,孩子们声音自信,对答如流,表现得比他们父亲当年好上不止一点半点。可竞争的压力也大不相同。当年刘太太提前给孩子安排学校面试,最终面了四五场,收到一个心仪的offer,就已经大大超越了同龄人;而今,刘文渊的孩子最多要准备12场升学面试,而这个数量居然还被其他家长吐槽“太少”。当年的刘文渊在镜头前虽然害羞,但一边含糊答题一边玩玩具,说面试“跟玩耍一样”,即便面试失败也不觉伤心,多少有些没心没肺。可如今文武双全、词汇量远超父亲、回答起问题来头头是道的孩子们,却有些焦虑。大女儿会在面试中因压力而不自觉咬手指,儿子则坦言自己对面试很害怕。刘文渊将养孩子比作赛马。在他眼中,女儿是“匀速型”,要用渐进式的方式引导她学习,不能着急;儿子则是“坠后型”,要在升学的最后阶段“打鞭”,才能有好成绩。从30年前的赛马,到如今的驯马师。华人做题家的鸡娃教育,由此闭环。香港人鸡娃,比海淀妈妈还野在香港,人们习惯把鸡娃叫做“催谷”。而对一个孩子催谷,早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开始。正所谓“孩子要赢在子宫里”,娃还没怀上,港妈和港爸就开始为他或她之后能上的学校操心了。像有些幼园喜欢收1月份生的孩子,有家长便会倒着推算时间,将怀孕的日子精准到天;有些学校对本校职工有“子女优先”的福利,有家长便打算降薪应聘校工,以此来为自家宝贝的未来铺路。而当宝宝出生后,港妈港爸则会想尽办法将他推上“卷学业”的起跑线上,让他尽可能早地出发。这一切,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在整个香港屡见不鲜。孩子刚长到8个月,家长就开始早教,在娃的眼前一张张地过“单词闪卡”,在娃睡着后小声在其耳边念乘法口诀表,盼望着自家宝贝能够在2岁时就可以拥有远超同龄人的智力。有家长还带着孩子去做一个接一个的“资优测试”,希望能通过这些所谓评估搞懂自家儿女的智力水平。这些测试个个都价格不菲,参加一次就是小几千上万的港币的开销。而到了上学的年龄后,家长就会想办法将孩子所有的空闲时光填满,做到“三岁已无时间玩”。在2013年天水围区的一项调查里,有将近2成的家长都选择给孩子同时报2个以上的幼儿园,并且,这些家长的收入和受教育程度本身都不算高。当然了,有钱人家的孩子只会被逼得更紧。在一个繁中的教育论坛上,一位网友分享了他公司老板的催谷经验,并质问这样“催“出来的孩子,“成长会不会开心?”而像吴君如、徐濠萦和刘德华这样的明星艺人,在有了孩子后,也无可避免地加入到了催谷的大军中,花重金送自家娃上贵族playgroup(亲子活动小组),为将来考进好的幼儿园做准备。当然,进入一所好的幼儿园或小学只是开始,接下来,被催谷的孩子们还要经历漫长而又高强度的补课之旅。早在2007年,《大学线》就报道了一个名叫雯雯的12岁香港普通女孩,被补课所填满的疲倦人生。雯雯每天早上5点起,夜里经常凌晨一两点睡,一周七天,要上各种各样的补课班:钢琴、游泳、篮球、珠算、素描、古筝、创意技巧训练......在被记者问及人生梦想是什么时,雯雯毫不犹豫地回答:“希望一天能睡24小时。”而在十年之后,香港的孩子们的处境依旧如此。在2017年民建联家庭事务委员会的一项调查中,有6成家长会在假期为子女报补习班,其中有的甚至会一口气报16个,而有的则希望“暑假最好直接取消算了”。这正应了那句流传很广的话:“香港家长最害怕的不是孩子去援交,去吸毒,而是孩子有空闲。”“催谷”的轮回在香港,长期景气的课后补习班,几乎成了一种特殊的香港地域文化。在这座城市的街头,你经常会在巴士的车身或巨大的广告牌上,看到补习教师们身着西装,摆出各种“一看就很精英”的POSE的巨幅照片。而每一位名师的名字前,也都会放上几个炫酷的称号,像什么:补习天王,英语天后,状元之师,万人之选......并且这些名师的收入,倒也配得上他们在广告牌上的形象:2015年9月,香港知名补习机构现代教育就曾开出8500万港币的年薪,天价招募当时的星级导师林溢欣,结果最终的结果还是挖角失败。而在纯粹的教育商业化运作中,不仅补课老师被企业打造成了超级巨星一般的存在,补习本身也变得相当功利。像有补课班就直接就在广告里喊话家长,将补课与孩子未来的社会地位直接绑定:“子女未来住太和还是银湖天峰,视乎暑假您的安排!”2021年,内地的双减政策以雷利之势推行,但并没有影响到香港。香港补习班更是觉得迎来了“新机遇”——他们可以针对内地中小学生开设针对性培训课程,供内地尤其是大湾区学生在周末及寒暑假补习上课。而与全港补课产业繁荣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上补习班孩子的精神状态。2017年,浸信会爱群社会服务处发布报告称,有13.2%的香港小学生有抑郁情绪的困扰,而在造成抑郁的原因里,“功课太多”占24.8%,“学业成绩未如理想”则占20.2%。在大强度、连轴转的补习循环里,并不是所有学生都能撑到最后。在高压下,一部分孩子患上了“新学年焦虑症”——在开学后,白天不敢去学校,晚上则会被“自己在上课”的噩梦吓醒;有孩子甚至会自残乃至自杀。不止如此,一味功利化的教育,还让许多港孩成长失衡,用梅余秀岳牧师的话讲就是:“港孩有「三多」:功课多、补习多、兴趣班多,但偏偏又有「三少」:睡眠少、游戏少、空间少,这就造成「三低」:自理能力低、意志力低、抗逆力低。”因为把所有时间都拿来学习,许多孩子长到七八岁还不会自己系鞋带和洗澡,以至于有机构甚至推出了与之对应的“兴趣班”,专门教港孩如何使用简单的电器,如何把碗洗净,每节生活课的价格在200~1000港币之间。被教育压垮的不止有被催谷的港孩,还有作为催谷者的港爸港妈。在繁中的教育社区,有家长在吐槽这种纯功利化地鸡娃是否值得——他一边教育孩子不要撒谎,一边又为了进好学校给孩子做假材料;也有家长在经历了幼升小后,就因为受不了内卷而打算带着孩子移居海外,想“去一个唔使咁早谷小朋友学咁多嘢的地方”;还有家长倒是可以带着孩子一起卷下去,但却因高昂的学区房而却步。可即使这样,催谷的故事还是在香港的无数家庭里一次次重演。哪怕这几年香港的生育率已经跌到了0.7,仅2022/2023一个学年就流失了2.7万中小学生,剩下的那些港孩们,也仍旧要在上一代的持续催谷下,继续打这场本不该越来越卷的学业战争,一如他们父母当年。在《寻人记》的最后,刘文渊的妻子Joyce表示,自己也尽可能地想办法,让三个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不要太难受。可面对孩子们偶尔的抱怨,她的安慰只能是:“没办法,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啊。”参考资料1. Sun特搜:家長密集催谷嚇到幼兒逃學, 昔日太陽2. “怪兽家长”, 读者校园版,作者:从玉华 陈倩儿3. 讀書壓力大患開學焦慮 學童詐病拒返學,BASTILLE凤凰WEEKLY公众号读者群开放招募啦!如果您想获得我们提供的独家福利与礼品;与我们一起互动交流、探讨热点话题;表达对凤凰WEEKLY公众号任何的意见或者建议…↓欢迎您扫描下方二维码进群畅聊↓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来源: qq点击查看作者最近其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