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电影要解决的终极命题？

2023-11-11 03:11

什么是电影要解决的终极命题？终极命题不应该是情节层面上的戏剧任务，而应该是故事情节所指向的主题思想。一部电影、一个故事，归根结底，剧作家要通过叙事内容和叙事方式传达一种什么样的命题思考，这才是电影要解决的终极命题。对电影的终极命题的挖掘与探讨是整个故事最深层的创意，也是剧作者在电影剧作中对功能层的建构。

叙事中的一切内容是否都具有功能性？叙事中的每一个元素，在不同程度上，都有意指的作用。罗兰·巴尔特认为：“在话语秩序中，一切都是按照定义被记述的，都是值得关注的；甚至当一个细节似乎绝对不重要、违反任何功能时，它最终仍然具有有关荒谬性或无用性的意义：一切都有意义，或者没有什么是无意义的。”电影剧本作为一种叙事作品，在其话语秩序中，每一个剧作元素也要有相应的意指作用。

故事的道德前提：价值观上的两难抉择

亚里士多德提出了悲剧应该表现一种人，这些人不具有十分的美德，也不是十分的公正，他们之所以遭受不幸，不是因为本身的罪恶和邪恶，而是因为犯了某种错误。因此，悲剧最终的表达其实是在探讨人对曾经犯下的错误（心结）如何解决的问题，悲剧最终解决的终极命题还是在于人自身的困境。

在《亚里士多德的诗学：对编剧的启示》一书中，迈克尔·蒂耶诺总结归纳了成功戏剧的关键元素，蒂耶诺认为亚里士多德是第一位电影故事的分析者，并将亚里士多德的理论阐释为“对于戏剧故事讲述的无时限的普遍真理”，蒂耶诺引出了“行为——思想（action-idea）”的概念，并称之为亚里士多德《诗学》的精髓。

亚里士多德的“行为——思想”有两层概念，表层概念是主人公实现戏剧任务的情感困境和情感欲望，从始至终吸引着观众的注意力，以期待主人公的戏剧任务是否达成，情感困境是否得以解决，情感欲望是否得以满足。深层概念是主人公在完成戏剧任务的过程中，做出的一个“道德的选择”。亚里士多德曾说，戏剧必须是关于“一个单一的，而非多重的问题”，也就是说故事中所有的人物都是在为同一个事情挣扎，每一个人物都做了一个道德选择。

关于这个道德选择，罗伯特·麦基把“主题思想”称为“主控思想”，他认为主控思想确立了故事表达的关键性抉择，剧作家越是围绕一个明确的思想来巧妙地构建故事，观众在影片中所发现的意义就越多。主控思想应该有两面，整个影片围绕着这一思想的两面循环往复地较量，直到最后一刻冲突爆发，主人公不得不面对两种不同的价值观判别，做出最终的选择，罗伯特·麦基把这一选择称之为“两难抉择”。

善恶或是非之间的选择根本不是什么选择，真正的选择是两难之择，它发生于两种情境：一是不可调和的两善取其一的选择：从人物观点来看，两个事物都是他所欲者，他两者都想要，但环境迫使他只能二者择一。二是两恶取其轻的选择：从人物的视点来看，两个事物都是他所不欲者，他一个也不想要，但环境迫使他必须二者择一。在这种真正的两难之境中，一个人物如何选择便是对其人性以及他所生活世界的一个强有力的表现。由此可见，罗伯特·麦基所指的“主控思想”，其实是围绕某一话题所建置的两种不同的价值观判别，归根结底，故事探讨的冲突是价值观层面上的冲突。

例如电影《逃离德黑兰》表面看来是逃离专家托尼奉命营救六个困于伊朗的美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的故事，但是最终故事的主题命题围绕“是否营救”这一话题，建置了两种不同的价值观，一种价值观是国家荣誉至上，上级领导担心一旦营救失败，六个美国人在机场被伊朗军队抓获会成为国耻，建议托尼放弃营救。而另一种价值观是生命至上，虽然国家荣誉重要，但是这六个人无论是谁，都是六条活生生的生命，当然应该冒险一救。对于逃离专家托尼而言，两种价值观都是托尼所坚持的，无论是国家名誉还是六个人的生命都是他想维护的，选择了一个就意味着失去另一个，并且一旦选择，就此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于是，托尼面对国家荣誉至上和生命至上，最终选择了后者，当然托尼选择的价值观也是剧作家想要引导观众认同的普世价值观。

《黑天鹅》里的妮娜，一直想成为新一季《天鹅湖》的首席舞者可以一人分饰白天鹅和黑天鹅。表面看来，成为首席舞者演出《天鹅湖》是妮娜的戏剧任务，但是故事最终引导的深层表达是围绕“是否参加最终的演出”这一话题所建置的两种不同的价值观：一种是维护童年世界的童真，另一种是面对成人世界的黑暗，获得成长。妮娜生来得到了母亲的过度保护，一直活在母亲给予的童话之中，虽然饰演白天鹅游刃有余，但是因为没有见过成人世界的黑暗面，所以很难揣摩饰演黑天鹅的灵魂深处。

伴随着导演托马斯对妮娜的引导，妮娜不断地体验黑天鹅这一角色，逐渐地发现了成人世界的黑暗面，同时也得到了成长。当妮娜最终面对是否参加演出时，一面是放弃演出，退回到童年世界的童真，一面是成就自己，但是要面对成人世界的黑暗，妮娜选择了后者。追本溯源，《黑天鹅》这个故事探讨的是人在成长路上面对的两种价值观的两难抉择，要么保护童真放弃成长，要么放弃童真面对成人世界的黑暗，才能得到成长。《黑天鹅》这个故事真正的戏剧内核是在探讨人的成长。

《月色撩人》里的洛丽塔被强尼求婚，为了能够举办一个所有亲人都参加的婚礼，洛丽塔去邀请强尼的弟弟龙尼参加婚礼，结果却发现龙尼失去左手的不幸是由强尼造成的。洛丽塔与龙尼见面后，两人都感觉曾经受到生活的打击，而备受苦楚，最终同命相怜之下产生了爱情。至此，影片引向了一个两难抉择的价值观体系，一面是与强尼已有婚约的道德承诺，一面是与龙尼产生的爱情，洛丽塔该如何选择？最终，影片通过洛丽塔的选择，宣扬了爱情胜于道德，传达了真爱至上的普遍真理。

电影的终极命题应该是围绕一个“话题”建置两种不同价值观所组成的价值观体系，一旦建置了这样的价值观体系，故事里的每个人物都会面对价值观体系下的两种价值观有各自的判别。这个价值观体系中的两种价值观形成了二元对立的冲突，成为整个故事终极要解决的问题，而这一问题是否能解决，便是故事的终极命题，也就是故事的道德前提，是整个故事最深层的创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