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峣峣
“许多时候让大家失望的其实并不是那些在中国的人口基数下几乎一定会出现的负面事件，而是有关部门在面对这些负面事件时究竟能否有一个积极负责的态度。”
全网几千万粉丝的up主B太来了大连，并连做了四期鬼秤视频。所谓鬼秤，指的就是那些经过了改装的，能够显示虚假重量的电子秤，通过把八两的货卖出一斤的效果，商家可以实现给自己给自己打折的效果(笑)。基础款的鬼秤不可调，永远把八两或七两当一斤卖给你，但同时也比较容易被监管部门发现，而高端版的鬼秤能够通过密码操作切换模式，让工作人员的简单查验失效。大概是在2022年12月底，美食整活区博主B太在各大平台发布了自己的第一支鬼秤视频，视频中他曝光了附近一名缺斤少两的榴莲流动商贩，并获得了远超以往的流量与关注。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B太开始尝试做更多的鬼秤视频，辗转全国多个城市拍摄市场管理情况，流量翻着翻地cengceng往上飙。最初仅仅是因为气愤而驱使的行为，最终却意外开启了一个没人做过的细分赛道。B太由此开始了自己博主生涯的转型，从一名竞争最最最激烈的美食区博主，成为了一名靠勇气吃饭的打假维权区“鬼秤”博主。每支短视频都有自己的生态位，就像每个新的短视频赛道的爆火，本质上都满足了观众在某一场景下被长期压抑着的情感冲动。滤镜粉碎机的网红酒店扒皮视频是，B太的全国轮回巡称也是。曾经人们面对某些缺斤少两的摊贩有多敢怒不敢言，如今就有多佩服打假博主的勇气，曾经普通人面对繁琐的举证与处理过程有多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面对他一一检举的行为就有多想转评赞。而当几百万人的积怨都汇聚在一支视频，一个城市，一个摊位时，这种舆论就会大到任何城市都绝不能放任不管的地步。于是态度蛮横不允许直播与录视频的保安变得细声细气，经过举报的摊位被有关部门处罚并添置公平秤，打着政府旗号售卖高价氧气瓶的商店被歇业整顿。如果说市场是一个巨大的项目，有关部门是一个程序员的话，那么打假博主就像一个软件测试员，他们的工作便是去找出里面的bug——也就是那些规则的破坏者们。然后测试文档被打假博主提出，有关部门重新修改代码，再次进行测试，并优化整个项目。
从理论上来讲，早测晚测都得测，早点把坏蛋揪出来才是利益最大化，此时各城市都应该求着测试们去自己的城市帮忙检验自家的程序跑不跑得通才是，然而由于测试文档必须公之于众，以及总觉得暂时轮不到自己的侥幸心态，目前大多数地方的动力并不大。今年九月份，应云南文旅邀请，B太飞到了云南参加云南旅游市场秩序整治“百日行动”，并跟随当地可谓是重灾区的旅行团进行了六天五晚的暗访。云南文旅局副局长发话，拍出来什么样就发什么样，有事打他手机，不用遮遮掩掩，他们什么都会处理。B太这边也是不含糊，六天五晚的行程直接测出了包括但不限于鬼秤、乱收费、高价氧气瓶、药托、假借政府旗号、纯玩团临时增加购物点、贩卖假冒伪劣银饰等一系列常见或罕见的问题。然而更罕见的是，大家却并没有过分苛责云南，也基本没人说不要去云南玩，甚至有好几个热评都是帮着云南说话，在夸这位文旅局副局长的。说是三个原因，归根到底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云南文旅局思路打开了，格局大，且深谙互联网传播学。一:互联网时代，博主们的行踪根本上讲是不可控的，与其抱有侥幸心理过后亡羊补牢倒不如将管理常态化，与其等着问题暴露还不如自己主动发现问题，甚至主动邀请评测。哪怕不邀请，也必须保持投诉通道畅通，并证明自己有掌控全场的能力，这样最起码在表明态度以及用户体验上就占了先机。二:互联网汇聚起来的巨大视线导致世界皆舞台，有关部门的一举一动皆在全国人的观察之下，坚决不能自己做出违背规定与阻碍拍摄的事，否则一定会成为笑柄，让原本哪怕不错的成绩直接变成零蛋。三:互联网的实时性与热点的短时性要求所有被发现的问题都必须第一时间解决，过时不候。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鼠鼠就会永远变成鸭鸭。而一旦事情被解决，最好不要让原博主删除视频或博文，因为比起到处都有的市场乱象，有关部门的迅速反应跟解决姿态才是更需要被展示出来的。如果我们挨条对，会发现云南行程中当地文旅局真的全都做到了。所以即便B太踩了很多坑，而且这些坑从长远来看也并不都是好解决的，大家也依然觉得云南未来可期。所以云南能以一个分数不高的答卷博得大家的青睐，因为人家的态度在那儿呢。十一月，刚刚结束了济南之行的B太来到了我现在正在生活的大连。第一天的行程中，B太对大连最著名的大菜市、马栏市场、高城山夜市、新长兴四家大型菜市场的多家商铺的多种蔬菜、海鲜、水果、肉类进行了分别复称，结果均无任何缺斤少两，连B太自己都很惊讶。然而，在接下来的第四个市场时，问题出现了。一家沙区卖活鱼的商铺在得知不需要宰杀后坚持进行二次称重，且第二次比第一次要轻一些。一家卖活鸡的商铺在得知不需要宰杀后态度蛮横，激烈抢夺售出的鸡，在经过了一番剧烈的争论后b太的复秤比卖家秤足足少了两斤。说实话，我作为一个在大连生活了七年的人，看到这里甚至感觉心态尚可，毕竟偌大菜市场只有活物、也就是没有证据的东西敢宰秤，不就是说明监管比较严格，处罚比较重么？当B太打通了大连监管部门的维权电话，打算反应下🐟和🐔的事情的时候，对方表示自己是话务平台，不是职能部门，只能反应，然后给了B太一个职能部门的电话。当B太又拨打了刚拿到的电话号码的时候，电话根本打不通，然而在大连发布的公告上，有关部门必须做到当日联系当日处理。于是B太继续联系了12315，对方表示15个工作日。由此，大连打破了第一条——没有畅通的投诉渠道，亦打破了当初自己立下当日解决的规定。事儿还没完，由于没有办法，B太一行人只能驱车前往大连沙河口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在市监局本局，B太没有找到工作人员，反而领到了当天的第四个电话号码。
事已至此，事情才真正从小事上升到了魔幻，以及花式丢人的程度。在费尽三寸不烂之舌之后跟市监局要来的另一个号码总算没有辜负B太，电话打通了。市场工作人员跟随他确认了两家的秤皆为鬼秤，并依规处置了两个店铺。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也总归是在一日之内毕了，就是这个过程嘛...在第二天对火车站附近海鲜加工餐厅的探访中，果不其然依旧出现了鬼秤，但店家的态度比之前还要更加蛮横。在经历了一系列的谩骂、推搡、威胁之后，b太打通了市监局的电话，然而此次的工作人员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直到闭店，一行人以要发票为由拖住店家许久，工作人员才终于抵达现场。在确认了秤没有规定必须有的铅封后，秤所显示的数值却都是正确的，也就是上述需要输入密码的“高端鬼秤”，此时秤已经被调回了正常模式，为了督促处理结果，b太跟着工作人员去了监管局看专业人员测秤。然后，在经历了几个砝码的测试之后，测试人员宣布秤是正常的...不光秤没测出来，还露怯了，第一条完败，且之前的工作成果究竟有多少是市监局的也引起了大家无尽的怀疑...后来在一行人的坚持下，大连市有关部门把这个秤送往了无锡市计量测试院检测，虽然最终检定结果被通报为不合格吧，但说实话嗷，一个城市的市监部门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没有鉴别鬼秤的能力，还有比这件事更丢人，更损失信任力的么？。。。而且由于市监局的几次连续失利(其实你要说真反应到市场上的还不算多)，这之后b太在大连的行程中，地点已经被严密把控，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哪怕是诸如大菜市那些本来就没问题的菜市场，且网上还有类似通缉一般的消息。持续的跟随让第二条也相继沦陷，这次人丢大了，且全是自己的问题，不给个负分就不错了，零蛋都算是高的。至于第三条嘛，虽然最终处理结果都挺快的，但貌似已经不太有人在乎不良商贩本身的处理结果了。由于体验太差，且拍摄行程也基本结束，没多久B太就离开了大连，其实如果有关部门有看过B太的视频，就知道他的一个城市也就拍个几期，本来也要结束了，根本不用在最后几天又劈了个大叉。整体看下来吧，大连别说是像云南那样精通互联网传播学了，简直是跟后者水火不容。不仅完全不懂大众的high点逻辑，把原本的答案全改成了错的，还上赶着给判卷的人上眼药。明明市场方面做的还凑合，最后愣是能给全国人一个极差的云体验，甚至是一副玩不起的感觉。不是，哪个程序员没写出过bug，丢人的不是Bug，丢人的是你不让测试去测。打假这个事，听着好像是对不良商贩的考验，但实际从根上讲却是对地方政府有关部门的考验。在中国这样的人口基数下，要想市场中不存在缺斤少两现象其实是几乎、或者说绝对不可能的一件事。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地区都有坏人，也都有流动商贩、无照经营、跟缺斤少两，比起必定存在的黑心商家，有关部门的态度才是整个事件中唯一的变量。打假博主看似是在打不良商贩的假，实际从根上讲，确是在检测当地市监局的应急处理能力。举报渠道通不通畅？能不能及时处理？有没有处理能力？有鬼秤不可怕，怕的是说鬼话，或是鬼影迷踪连环踢皮球。和酒店网红滤镜不一样，由于鬼秤多少沾点违法违规，各地紧张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但除非你能像往期的新疆拉萨一样，做到博主彻底遇不见一个宰秤的，否则就得时刻维持自身一个专业的形象，展示出一个积极解决问题的态度，去了解一点互联网传播学，你都不用看书，你刷俩视频就全懂了。他可能看起来只是一个网红，但在他们的背后，那可是大几百万人在看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