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学校的道路是再熟悉不过的，向波连导航都不需要看，再爬过几道坡，转过几个弯，眼前就会出现一面随风舞动的国旗，再往前开，是红砖绿瓦修建起的新教室和宿舍。他没有提前通知孩子们，因为他确信，这一车书即将给他们平淡的生活，带来一丝甜蜜的惊喜。
一本书的漂流
北京冬季的空气是干燥扎实的，周六一早，刘洁裹上帽子、围巾，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她很少在休息日的上午出门，不用早起上班的日子弥足珍贵，但这一次，背包里的一摞书籍催促着她加快脚步。从她家前往朝阳区合生汇商场要坐十几站地铁，车厢不似工作日时拥挤，刘洁靠在车门处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包中的书籍，《契科夫小说全集》《朝花夕拾》《额尔古纳河右岸》《呼兰河传》是她看过的，她看书一向珍惜，书页上连折痕都少见。《伊索寓言》《格林童话》《西游记》《野鸟形态图鉴》都是她刚刚买来的新书，连塑封都没有拆开，她特意选择了彩色印刷的插画版本，那是她童年时常常在书店中看到、又没有钱购买的“奢侈品”。那天上午，袁梦梦也拎着一兜绘本坐上了公交，她抽出其中一本翻看，书里讲了一只小恐龙如何看待自己与其它小动物不同的身体，冲破一道道心理阻碍，通过真心交流和见义勇为，和其它小动物成为朋友的故事。27岁的袁梦梦看得入迷，“没想到现在孩子的绘本已经开始讲心理学问题了”，她对儿童图书的记忆还停留在教孩子认字、生活常识的阶段。那一兜绘本是办公室里已婚的姐姐们拿给她的，她给每一本里都塞上了一枚动物书签。地铁抵达站台，公交停靠车站，刘洁和袁梦梦的目的地都是商场，她们抱着一堆书籍，走进了地下一层百丽的鞋店。鞋店门口摆着一个白绿色相间的大纸箱，在导购员的指引下，一本本书籍被投入到纸箱之中，等待着接下来的千里漂流，而漂流的终点则是湖北恩施市、四川甘洛县和河北饶阳县。▲ 北京商场的百丽鞋店，门口放置了捐赠书籍的纸箱。图 / 受访者提供
刘洁和袁梦梦是在朋友圈看到的捐赠信息，前不久，百丽集团联合京东图书发起了“一起读书，不孤单”的公益活动，号召用户通过“捐步数，换书籍”和到线下门店捐赠闲置书籍的方式，一起为山区的孩子们送去课外书籍。看到可以通过走路捐步数的方式换取书籍，一万步就可以兑换0.5本书，共计会捐赠10000册书籍，刘洁觉得温暖又有趣。她打开了关闭已久的微信运动，又在家中翻找起书籍，有些太过深奥的专业类书籍不适合儿童阅读，她又在网上下单了几本童话和名著，每一本都是精挑细选，“中国的，外国的，纪实的，科幻的，都来上一本”。袁梦梦在朋友圈里转发了活动链接，没过一会儿，同事们发来消息说：“我家有好多闲置的儿童绘本，你都拿去吧。”第二天一早，她的办公桌上就堆了十几本书，铺满了半边桌子。而在书籍漂流的终点——湖北恩施山区，冬季的空气是潮湿清冽的。和都市不同，数不清的树木提供了新鲜充足的氧气，让人身心舒畅。周六这天，恩施市义工协会的负责人向波也心情大好，他和协会的工作人员满载着一车书籍，行驶在去往几所山区小学的路上。他已经能想象到孩子们看到这满满一车书的兴奋劲儿。过去十五年，他常带着一车车物资前往山区学校，为孩子们带去衣服、鞋子和学习用品，这两年外界也开始捐赠书籍，不同于拿到新衣服、新书包的害羞模样，孩子们看到书都会争着抢着来查看、搬运。前往学校的道路是再熟悉不过的，向波连导航都不需要看，再爬过几道坡，转过几个弯，眼前就会出现一面随风舞动的国旗，再往前开，是红砖绿瓦修建起的新教室和宿舍。他没有提前通知孩子们，因为他确信，这一车书即将给他们平淡的生活，带来一丝甜蜜的惊喜。当书籍“走进”大山
车子停在学校门口，孩子们跑过来迎接他们的向波叔叔，一张张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山路遥远，大多数孩子都会选择住在学校，有时周末也不回家，就待在学校，与同学、山林为伴。除了运输捐赠物资，过往的周末，向波也常常来到学校，询问孩子们的学习情况，告诉他们如何打理个人卫生，引导他们要多帮爷爷奶奶做家务。对孩子们来说，他像是一位经常来送礼物的“圣诞老人”，更像是一位耐心温和的家中长辈。恩施多山，山区的乡镇村民多以种茶叶和外出打工为生，层层山峦拖延了经济发展，也阻碍了亲人相见。向波了解到，恩施的乡镇约有80%的孩子都是留守儿童，他们的父母在外打拼工作，往往是过年过节才能全家团聚。47岁的向波是恩施土家族人，也是在山林环绕中长大，对这片土地有着不必言说的感情。他知道，留守儿童最缺乏的就是父母的教导与关爱，有的孩子没人照看，早早辍学，外出打工；有的孩子上了小学，还不知道如何清洗贴身衣物，保持卫生。十五年前，他发起了恩施州首个合法民间义工组织，刚开始参与的人，都是他在税务局的同事，大家利用休息日来到山村学校，关照起孩子们的学习和生活。▲ 恩施义工协会给山区孩子们送去关爱和温暖。图 / 恩施义工公众号
如今，协会已经发展到近4000人的规模，他们陆续发起过困境儿童助学项目，服刑人员、精神障碍患者未成年子女项目，为孩子们搭建过梦想小屋、健康浴室，帮助上千名孩子解决了经济和生活上的问题。后来条件好了，山里修好了公路，建起了新的学校和宿舍。但向波心底始终隐藏着一个遗憾，“村里的孩子还是没有多少课外书看，每天只能捧着课本读”。他知道在外务工的父母没有太多闲钱，或是没有意识为孩子们买课外书籍，偶尔会有外界捐赠，但分摊到每所学校、每个学生的书，还是不够多。有的孩子家里只有一两本课外书，书页都残破了，还是翻来覆去地看。有的学校老师不敢让孩子把课外书带回家中，只允许他们在学校借阅，因为每一本书籍都很珍贵，“怕孩子给弄丢了”。两年前，向波接收过一批培训学校捐赠的书籍，班级设立了阅读角，看着孩子们排队借书，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书还是不够多，有时只能两三个孩子凑在一起看一本书”，这让他想起自己的童年，同学间流传的永远是那几本小人书，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故事都倒背如流了，可就是没有新书。直到工作后，他才有钱去买喜欢的历史书籍。今年10月，一通电话让向波止不住地兴奋，百丽集团和京东图书的工作人员和他沟通，可以送来上千本崭新的儿童图书，有绘本、有名著、还有历史传记，后续还会有一批捐赠的二手书籍陆续运来，而且百丽集团还会定向资助一些山村里走出去的大学生，帮助他们完成学业。向波赶紧核对了一遍协会对接的十几所山村学校，盘算着上千本图书，“每个孩子都能分到几本了”，班级的阅读角也能摆放得满满当当。他一直期盼书籍的到来。11月初，第一批书籍运到恩施，他和协会的工作人员迫不及待地卸货又装车，只想第一时间把书运到孩子手中。和他脑海中预想的画面一样，车子后备箱一打开，孩子们蜂拥而上，没等老师组织，都抢着把书搬回班级，其中个头小的孩子拎着一摞书，累得直呼气。操场上的孩子越聚越多，向波有些恍惚，明明是冬季，整个校园里却都洋溢着丰收般的欢乐。他想，这次送完书籍，孩子们或许就能看见更大的世界了。下次见面，不知道会有什么新鲜事和他分享，是讲看到的外国建筑？还是讲新认识的历史人物？在山区孩子眼中，书籍不仅是消遣的课外读物，更是他们认识世界的窗口，是他们走出大山的第一步。▲ 在恩施的一所学校里，孩子们拿到远方陌生人捐赠的书籍。图 / 受访者提供
一起读书，不孤单
捐赠完书籍，刘洁又习惯性地走向商场的书店。在书架间随意穿梭，遇到感兴趣的书籍，不用看标价就能直接拿去结账，是她儿时最常幻想的场景。那时，家中条件一般，玩具都是邻居家的哥哥姐姐们剩下的，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第一本课外书，也是邻居姐姐看过送给她的，那是两册外国童话故事大全，有着绿色的硬壳，里面收录了各个国家的童话和民间传说。她就是在那本书里认识了瑞士、挪威、意大利等国家，那里有国王、有女巫，还有披萨、巴塞尔面粉汤等许多她想象不出样子的食物。她在世界地图上寻找那些国家，“都好遥远啊，和我的家乡隔着洲界，隔着大洋”，那时她觉得“我一辈子都走不到这些地方”。乡村没有书店，镇上的书店也只卖辅导书，儿时的刘洁最盼望在城里读书的哥哥姐姐回家时，能给她带来一些旧书。她喜欢和一位上了大学的姐姐一起读书，姐姐会给她讲解鲁迅和萧红的师生关系，告诉她唐朝为何以胖为美。一起阅读成了她童年难忘的一抹亮色。多年之后，袁梦梦才觉察出儿时书籍的匮乏。一次她去表姐家做客，表姐的孩子拉着她一起看书，给她讲解汉代的风土人情与战争，语气熟稔又骄傲。她忽然想起自己儿时，了解历史故事的渠道只有课本，那时网络还不发达，遇到感兴趣的章节也无处查询了解。父母觉得看课外书会浪费学习时间，从来不肯给她买一本课外书籍，直到上了初中，语文考试内容中有四大名著，她才第一次拥有了一套课外书。在物质匮乏的孩童时期，书籍曾给过刘洁和袁梦梦数不清的慰藉和希望，带领她们认识世界，指引她们向更远的地方走去。如今已经工作的刘洁和袁梦梦，不再会为一本书籍牵肠挂肚，但在看到捐赠活动时，她们都想给远方那个曾经的“自己”，送去一份温暖和祝福。走向更大的世界，每一步都有温度
承载着刘洁、袁梦梦们心意的书籍，还在书箱里。等到12月初，百丽集团旗下1000家线下门店的心意汇集到一起后，专业人士会对它们分类、消毒，再运输到远方的孩子们手中。除此之外，百丽集团还携手京东图书，在北京金隅嘉品MALL、798艺术中心和重庆大悦城举办了三场快闪活动，现场顾客捐赠的书籍，儿童绘制的画作和书签，也会一同送给孩子们。▲ 798艺术中心的捐书快闪现场，不少家长带着孩子驻足了解。图 / 受访者提供
而在另一边，向波和孩子们，也在期待即将源源不断抵达的善意。那天送完第一批书籍，山里的天色已经暗了，星星像路灯一样照耀着回城的路。向波还记得几年前，一个孩子胆怯的神情。他是住校生，因为两只手上长了13根手指，常被同学嘲笑，一直自卑地抬不起头。哪怕义工协会联系到上海复旦大学附属医院，免费为他做矫正手术，孩子却一再退缩——从来没出过远门的他，害羞又害怕。义工们没有放弃。向波和孩子的父亲轮流劝说、安慰，最终把孩子送上了去往上海的飞机。手术很顺利，那双手再也看不出异样，曾经自卑的少年，也通过读书改变了命运，顺利考上了职业高中。提起那段经历，向波还是一阵心酸。从那之后，义工们开始组织夏令营，每年带一些孩子到北京、杭州等城市参加公益活动，感受社会最新的变化。但山区里有上千名孩子，不是每位孩子都有出去的机会，向波想着或许只有书籍，能让他们更先一步了解到更大的世界，文字与知识，会平等地为每一位孩子赋予能量，只有先看到更大的世界，他们才会有更大的动力走出去。▲ 在恩施山区的学校里，孩子们在翻阅捐赠的书籍。图 / 受访者提供
近几年，恩施山区已经有不少孩子考上了浙江大学、武汉大学、南开大学等名校，成功走出了大山。就在今年，还有一个已经毕业的孩子，突然给向波打来电话，感谢他们的帮助，他说：“我已经能赚钱了，我的妹妹就不需要你们的资助了，把钱留给其他孩子吧。”而在知识的滋养下，还有一些当年被资助上大学的孩子，也陆续成为教师，有人会选择回到山里，帮助更小的孩子们成长。或许正是这样一代代的传承与带领，孩子们才有机会翻越重重山峦，看到更丰富的世界，过更开阔的人生。淋过雨的人，更想替别人撑伞。因为自己的童年匮乏过，刘洁和袁梦梦们，更想为现在的孩子们照见更宽广的天地。这次走路捐书的活动，让她们有机会在帮助别人的同时，补偿那个曾经的自己。而向波本就从大山里走出，对于山里的孩子们会对外界有怎样的好奇与渴望，他再清楚不过。如今在义工活动上的每一次付出，都能让他们离理想世界更近一些，他很欣慰。百丽和京东图书发起的这项活动，连缀起全国各地参与者的心意，让改变孩子们命运的希望能够流动起来。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是，我们走出的每一小步，都是为了孩子们能在未来走出一大步，最终帮助他们抵达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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