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岁，人生的出路在哪里？

2019年，我进入那家公司的时候，刚好40岁，职位是市场经理。那几年，公司经历了快速发展，我之前主要负责对内的企划文案工作，到2021年，对外交流多了起来，老板经常要外出参加各种活动应酬，我就要跟着。我不会开车，也不太会喝酒，在应酬方面不是特别擅长。

有时候老板无意中就会讲，小李，你稍微放开一点，头发染些颜色，你看像前台小姑娘的那种就挺好的。我回去一看，是紫色，这怎么行？还有一次，老板开车带我出去，路上半开玩笑地说，你看，我跟别人出去，都是他们给我当司机，我在车上能睡一觉，跟你出去，我还要给你当司机。

说起来都是一些小事情，但慢慢我就会觉得，周围同事的确都比我更年轻、更有活力一点。我这个年纪，下班之后的大部分时间就是陪小孩，为了给孩子打榜样，我和老公基本不开电视。和同事聊天，他们追的剧，我没看过；追的星，我也不认识。同事之间轮流请下午茶，我其实不喝奶茶，因为之前生宝宝的时候得过妊娠期糖尿病，后来一直控制，但不参与又显得不合群。

不知道你能不能了解这种感觉，反正后来，我就辞职了。

那段时间，老公在运河边的商场盘了一间店面，打算做乐高租赁，兼做一点教培。我对小朋友早教这块一直都蛮感兴趣的，就想说，换一个环境，没准做起来了，会比现在更好。

但事实是，这家店开了半年就关门了。原因有很多，一是我把人性想得太简单，每次玩具租出去都会丢件，顾客不肯赔，有时候还会反过来投诉。另外一个困难是招人。其实我们给的薪水还可以，但毕竟是私人老板，年轻人可能觉得这个工作没什么发展空间，流动非常频繁。加上后来疫情反复，来上课和租赁的人越来越少，店就开不下去了。

那时候，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你在公司里觉得各种工作都非常顺利，是因为有公司这一个大后台在，所有的合作方也是看着你有这么一个工作背景，才会愿意和你合作，但是等你真正自己做的时候，就会发现阻力和困难重重。

店没开成，我就想出去找份工作，朋友介绍我去一家公司做人力，但我试过一段时间，觉得还是太枯燥；那一阵儿，我还带父母回了一趟东北老家，想着如果东北发展得好的话，我们就把杭州的房子卖掉，回老家，过那种三四线城市的小日子。但回去一趟，我就发现，不管从哪个角度，老家的生活和一二线城市的脱节还是很严重的，回东北不是更好的选择。

我也犹豫过，要不就不工作了，当家庭主妇。老公是支持的，他说，你把家和孩子管好就行，每个月给我一点生活费。但这几年他自己的公司效益不好，如果我不工作，生活压力一下子就上来了。

而且，手心向上的日子确实没那么好过。以前我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给孩子报个八九千的七天夏令营，不用跟谁商量；给爸妈买个一万多的床垫也随我自己。但那段时间，我连带爸妈出去吃个饭，都得问一下他。有一次，想给孩子报个补习班，他和我说，孩子没必要上什么补习班。虽然也都是小事情，但我心里就会不舒服。我就想，哪怕没有生存压力，我也要找个工作。

回杭州之后，我就开始投简历，投了差不多三四十份，大部分都没有回复。唯一的几个回复，客气一点的说，你的年龄和经历不太符合我们的预期。不客气的直接就说，我们老板想找个35岁以下的。最后一个面试机会都没有。

这件事对我的打击挺大的。我是吉林艺术学院动画编导专业毕业的，算是中国第一批动画专业毕业生，还没毕业就被拉到长春电影制片厂去实习了。后来到了杭州，我做过平面设计，帮一家公司做过一本DM杂志，还被杭州市体育局收藏了。之前换工作，基本上投个三五份简历，不用一个星期，就能把工作基本上定下来。但这一次，我发现用人单位完全不关心这些，你只剩下你的年龄。

找不到工作，我就学着别人做抖音、小红书。我以前也算是半个新媒体人，自己觉得还蛮擅长。但等到真的做了，发现网上厉害的人太多了。我老公也说，你以为你是专业人士，但是你跟真正的专业人士比起来的话，你就是个半吊子。我自己对比完，也觉得确实是。我做的那些东西，自己看着都觉得好low，这条路走不通。

我也想过跟我老公一起开公司。但他的公司不是我擅长的领域，感觉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我去了，又会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当你表现出自己的想法的时候，跟老公就会有一些争执，员工会觉得，我究竟是听你的还是听他的，整得大家都尴尬。但如果不发表意见的话，我就像个多余的人，一天往那一坐，一待一天，还不如在家。

后来，我自学了家居整理，还把服务挂在网上，也有人下单，但我发现，这个东西没法规模化。中国的市场不成熟，大部分消费者觉得，家居整理师也就跟保洁差不多，你到我们家来，把衣橱整理一下，再顺便把保洁做了。有一次，我就跟一个顾客说，不好意思，保洁我做不了，我只能帮你做家居空间的规划跟整理，那个人就说我不专业，要给我一个差评。

找到现在这份工作，也是我调整完自己的结果。那几个月，尝试了这么多事情，都没下文。我偶然想起之前我帮过一个朋友做社区兼职，觉得这个方向也挺喜欢的，就把岗位调整了一下，从原来对口的企划、市场的岗位调成社区工作、志愿者。简历上也弱化了之前企业上班的经历，加了在社区做兼职、代课老师的经历。然后就跳出来了现在这个工作。

面试一开始，我要求的薪水是7000块。人事可能觉得我还不错，就私下跟我透露了一下，说领导聊了一个八几年的，比我年轻，专业也好，对方要求的薪水是5300块。他说，如果我一定要求7000块，那就没办法了。我就主动跟他说，5300块我也接受。后来，我得到了这份工作。

其实人只要不放弃折腾，总还是有活路的。经过这半年，我发现想要躺平很容易，但人的精神不能躺平，还是要让自己重新出发，至少有一个喜欢的事情可以做。我现在这份工作，工资虽然不高，但就目前的状态来讲，我还是挺满意的。和之前的工作相比，这份工作不需要加班，没有太大的工作压力。而且平时我家小朋友可以过来玩，我还能够帮助社区的老年人，是一份有意义的工作。

活到45岁，我更加认清了自己，我没有自己认为得那么优秀，就是一个普通人，所以现在我对自己和家人的期许都没那么高了。女儿成绩一直在班上10名左右，以前我焦虑，一会儿带她去学钢琴，一会儿给她报书法班，都没坚持下来。不鸡娃了以后，孩子的学习成绩反而上去了。你说怪不怪？

我自己也是。最近学二胡，搁以前，要是拉不好，我就会对自己很失望，现在我把它当成以后二三十年要学的东西，慢慢学，拉不好也没有关系，未来还那么长。人啊，不管生活给了你一个什么样子的牌，哪怕是不好的牌，走到这样一个节点了，你就只能尽量打好它。

做社工的时候，小朋友送的花。受访者供图

2022年，我42岁，从上一份工作辞职在家带娃已经两年，经济压力有点大了，我决定重新找工作。最开始，我找的都是之前工作经历的延续，比如互联网行业的产品经理或者产品总监，我挺乐观，觉得一定没问题。

我一直在互联网行业，做过高管、创过业，辉煌过，也失败过。但自从做到管理岗位之后，基本没再主动找过工作，都是朋友介绍或者被挖过去。上一家公司，就是创业失败后，朋友介绍我去的，后来有了孩子，加上和老板理念不合，我就想，等孩子大一点再去找工作。

那段时间，我投了少说有100份简历，但没有一点反馈。唯一一个面试机会是杭州的一家互联网车企，去完回来也没了信儿。我这才意识到，和疫情前相比，就业环境确实不好了，真是找不到工作了。

我就开始下沉，想着既然原来的工作经验行不通，那就去找一份能干的工作，重新改了简历，不写互联网高管的经历，写从事过销售工作。然后把优衣库、迪卡侬这些卖场柜员的岗位都投了一遍。

给迪卡侬投简历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是太胜任了。疫情之后，我一直坚持健身，从原来180斤瘦到150斤，我想，要是能去迪卡侬健身区，随便来个人，我都能给你说出点什么来。我在简历里写自己怎么坚持健身，这几年的健身心得，觉得写得可好了，人家肯定会给我打电话。结果是，连「不合适」这三个字的反馈都没有。

突然间我就悟了，以前我总觉得有些行业没有技术含量，是个人都能干，但其实你没有特定的行业经验，业余健个身，甚至说你是个博士，人家也不一定乐意要你。

我还想过开网约车。疫情前我就试过，当时高德刚出打车功能，一天干6到8小时，能赚个三四百块钱。刨去吃、喝、加油这些成本，再扣个税，一个月到手五六千。但我的车超过了平台的车龄年限了，不允许注册司机，所以也没干成。

最焦虑的时候，我感觉生活已经不允许我去想了，最简单的，要去上班，就只有送外卖，辛苦一点，最起码还有收入。但最后，我确实过不了心里这关。我还和老婆聊过，她说，你要是去送外卖，千万别说认识我。

到后来，真的就是心灰意冷。当时最强烈的感觉是，你以前拥有的和骄傲的东西，你以为的那些面试的资本、搞钱的资本，在年龄这堵墙面前，一文不值。

那个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中年危机到底意味着什么。以前只是有人告诉你，中年会有危机。你看很多人到中年都会焦虑，都会不知所措，因为这个词太不具象了，就像告诉你地球是圆的一样。但那时我明白了，人到中年，社会真的就把你打回到原点。你啥也不是，又要面临四十多岁这么个年龄，你该何去何从？很多人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我觉得我能从中年危机里走出来，就是因为我性格里有一种天真在，你别看我留着胡子，心里还是个大男孩儿，这种不成熟多少给我带来了一些动力，不至于沉溺在焦虑里。我当时也是想办法调节自己，健身、打游戏，尽量不去想它。

有一天，我刷招聘平台，偶然刷到仓库管理员这个岗位。我心想，这是怎么了？这行业也缺人了？我是本地人，没后顾之忧，就投了，没想到还真成了。

后来，我和仓库老板聊，我说我以前是做互联网和新媒体的，我不仅能做仓库管理员，还能帮公司做账号，增加曝光。我在小红书发布的第一条上岸视频就是为公司曝光的。

我当时一边管仓库，一边拿自己当药引子，研究小红书的流量逻辑，看看能不能做出什么来。

你看到的那条视频，我在里面讲了这段经历。刚开始还觉得丢脸，毕竟像二婚、创业失败、四十多岁找不到工作这些事情，和朋友讲都觉得私密，现在要和全国人民分享，没想过会爆，很多人留言说遇到相同的问题。我心想，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落魄，多少心里也打开了一点。

在这条视频之前，我的心态多少算是苟着。毕竟以前也当过互联网高管，突然间就成了仓库管理员，每天听一个特别普通的人指导你干活，这个心理落差，一般人真的接受不了。这条视频爆了之后，我就觉得，我好像找回自己了，或者说，找回中年的起点了。

这个起点就是，你以前所有的经历在年龄这个问题前面，已经完全没有优势了，你要把所有的过往都抛弃掉，在这个社会上，成为一个新出生的人，一切重新开始。然后你再把以前的经历转化，把这些东西当成你的一个人设，立住它，就像你看，我虽然做仓库管理员，但我把我以前做互联网的特长发挥出来了，就会变成转机。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明天就要从这份工作离职了，去给一个影视地产圈子里的知名大佬当私人助理。我们就是做自媒体认识的，他偶然看了我的视频，私信我，说有兴趣租仓库。我想是我的粉丝，就亲自上门去给人做测量，看看需要多大的仓库。

后来，我们经常聊天，都觉得挺投缘的，对一些商业问题的看法也差不多。他知道我不可能一直干仓库管理员，有一次，我让他帮我看看一个工作机会靠不靠谱，他直接就让我过去给他干了。虽然是他的私人助理，但好比是马云的私人助理，开会带着你，有项目也会让你去做，算是进入了那个圈子。

我最近还劝一个正在找工作的朋友，我说，现在面试机会不多，面完试又没结果，你成天跟家待着，不如就做自媒体。你看你平时喜欢读书，你可以把这个事儿分享出去。自媒体的价值不在变现，而是在于拓展你的朋友圈，你认识的人多了，机会也就多了。这就是我说的转机。

说到这里，我想起来，刚开始做自媒体的时候，我有一个粉丝给我留言，说他会持续关注我，看我能不能逆风翻盘。过两天我就出一期视频告诉他，我现在已经实现了。

可能你会觉得奇怪，我既没有失业，也没有辞职，怎么会有年龄危机？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前段时间的一条新闻，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媒体主编，想重新出来找一个非常初级的工作。我看到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不做这份工作了，我还能做什么？

我的职业路径非常简单。毕业之后就进入了文化行业，逐渐做到了管理岗位。后来，因为想出去看看，我短暂地去过一个互联网大厂，但没过多久就发现，外面的世界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有意思，很快我就辞职了，来到了现在这家公司，算是高管，已经做了近十年。

差不多这两年，危机感逐渐浮现起来。

它更多来源于一种不确定性。比如，我和这家公司始终是一个雇佣关系，如果哪天突然被解雇了，我很难再去创建一个这样的团队。另一种危机感来自于重复性。做这行那么多年，我已经驾轻就熟，可以预判很多事情。它带来了重复的感觉，而这种重复性翻滚下去，工作本身不会再给我带来一个新的助力或者是刺激。

但我也很清楚地知道，如果真的有一天，没有了这份工作，我会陷入巨大的恐慌。

有人劝我去做自媒体，但我知道，做自媒体，其实在做自己的品牌，而我习惯于藏在背后。也想过写书，这是一条漫长的路，需要找到合适的选题，中间还会面临各种各样不可预测的部分，我觉得它需要我真的下定决心去做，但我现在还没有这样的冲动和契机。

也有很多同行转行做了公关，这不是我想做的事情。某种程度上，我做不了公关，我的强项不在那里。

我知道，找一份工作不难，问题是，到底要做什么？我周围有一些朋友已经不工作了，他们没有经济压力，但他们遇到的问题是，人到四十多岁，无论是经验储备，还是对这个世界的理解，都达到了更高的成熟度。不工作之后，未来还有那么长，我要怎么和世界相处？对于男性来说，这可能不是一个问题，因为四十多岁是男性的黄金年龄，但对于很多职业女性来说，人到中年，不再拥有职业的成就感，会是一个非常大的灾难。

去年，我开始跑马拉松，一半是想要保持精力，另一半就是想要给自己确立一个新目标，能让我感受到一些新的突破。跑步是能带给你强反馈的，比如你原来3公里都跑不了，现在你能跑5公里、10公里甚至是半马了，这个时候，成就感就会很强。

人到了一定的年龄，身体各方面是会发生变化的。比如在吃东西这件事上，我以前经常乱吃，从来不节食，但这段时间，我突然就感觉到「撑」了，这是身体给我发出的信号，所以我现在也会主动吃一些维生素，慢慢开始养生。包括刚才提到的马拉松。在我二三十岁的时候，我根本不会想去锻炼，但从去年开始，我就发现，当我想要保持足够的精力，我就必须得去锻炼。

最近，我也在看一些书，一本是《暮色将尽》，讲老年女性的故事，一本是上野千鹤子写的关于女性养老的书，还有一本是《闭经记》，讲的是作者绝经之后的事。我发现，市面上有关中老年女性的书，要不就是推到很后面，写老年生活的，要不就是聚焦在更年期。

我看这些书，是想找一些答案。这两年我最常想的问题就是，我已经工作十八年了，当你工作了这么久，就会发现，自己注定要进入走下坡路的状态了，你要怎么面对自己？尤其是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是不是还要沿着现在这条轨道走？如果我离开了现在的轨道，我是不是还能确立自己是谁？

对我们这一代人而言，从小接受的教育，包括我的成长经历，都让我觉得，我要有一个持续稳定的收入，我要让我的家庭、我的孩子有一个非常强的保障。从我进入工作那一刻起，我基本上就没想过失业这件事。我不会让它发生。这其实就切断了很多可能性，我不可能像有些年轻人那样，花一年的时间去旅游，去想清楚一件事情。

是的，我的确感受到，可能性的大门在慢慢向我关闭。因为我还有家庭，还有孩子，还要面对他的教育问题。我会发现，在很多事情上，我是需要妥协的，而且这种妥协逐渐变成我不得不去承认的事情。

某种程度上，这就是中年的残酷。我能做的挣扎，就是把成为弱者的时间，尽可能地再往后移一点。但我也相信，即使当人生坏消息来临的时候，我有足够的人生经验，以及足够强大的内心去应对。年龄成为桎梏的同时，它也提供了稳定的内心之锚。

40多岁，上一份工作，严格来说，我是被前老板逼走的。

那是家工程类公司，我在里面干了六年，是销售总监。疫情起来之后，大厂对数据建设的需求削减，我们这个行业越来越低迷，后来，老板决定转型做传媒公司，打造主播IP，让我转到新公司做运营总监。

我没做过也不想做这个事情，但为了工作，我每天看大量直播，研究各个平台的规则、套路，还要跟进、分析各种数据，挖掘有潜力的主播。之前公司的一些项目，我也在收尾和善后。相当于一个人打了三份工。即便如此，领导还是觉得，我的工作价值不值他给我的工资。他经常说，「周围没人说你好，没人认可你。」后来就开始各种克扣我工资。

那段时间，我突然长了好多白头发，每天晚上睡不着觉，就在想房贷怎么还。我以前是没有经济危机意识的，每个月靠着工资，还房贷，养孩子养家。但那会儿，我真的就是消费降级。带孩子出去，我会提前和她说好，我们今天啥都不买。之前的话，她想去迪士尼就去，想买盲盒就买。

最崩溃的是，我的身体还检查出来有状况，子宫肌瘤，要开刀。我记得很清楚，开刀当天，我刚好收到前一个项目的尾款，赶紧发给老板，他只问了我一句：这个项目还有没有增补的可能？

这件事对我触动挺大的。去年年底，我开始自寻出路。那个时候，我还没意识到，外面的行情那么不好，总觉得自己挺厉害的，要好好挑一挑，至少工资得比现在高。有个朋友介绍我去一家公司，谈得挺愉快，但因为工资没达到我预期，就没去。回头看，我是有点后悔的。

今年四月，我正式离职，开始投简历，几乎所有行业的销售岗都投了，算起来投了一两百份，结果，除了保险类的会主动来找我，其他好一点的公司，基本都石沉大海。收到的回复，不是说我没有行业经验，就是说有更好的人选了。有一次HR私底下跟我说，那个更好的候选人是个90后男性。

我和你说，其实在销售这个行业，男女真的不一样。比如女销售很容易破冰。一般来说，对于女销售的约见，客户是不太会拒绝的，所以很容易拜访到一些新的客户。但随着项目深入，需要跟对方去打交道、维护关系的时候，包括国内这种喝酒文化，男销售的优势就出来了。所以非常重要的项目基本上是不会给女销售的。

后来，我想过单干，比如做个自媒体。我当时想了两个赛道，一个是十字绣，之前看到很多人会在社交平台上分享，是有圈子的，如果做得好的话，可能可以发展出一些小生意。但真的加入那个圈子才发现，这是一个很小众的市场，要想突出重围，一定要做出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但别人都已经做了十几年了，行业标杆就在那，我是个门外汉，没法比。

另一个是想做家居博主，我平时挺喜欢捣鼓家里的，也爱拍拍照。但深入进去之后发现，这条赛道上的人真的太多了，我不是最好的那个，没什么曝光机会，更不用说赚钱了。

很多人都以为自媒体好做，其实没大家想象得那么简单。首先，平台不一样，爆款的逻辑也不一样。其次，你选哪条赛道，你的选题、封面、脚本、拍摄这些，都是需要你花心思、花时间研究的。我这个年纪了，已经没那么多时间去沉淀了。

我还想过去咖啡馆兼职，但上招聘网站一看，兼职咖啡师的年龄都要求在35岁以下。我还去问过一个在星巴克做店长的朋友，他明确和我说，你年纪太大了，我们只要大学生。

最焦虑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我是单亲妈妈，2015年离婚之后，我一直是一个人撑着整个家，上有老下有小，但是那会儿我发现，我好像真的不行了。

可能从小到大的经历，让我变成了一个很骄傲的人，觉得自己什么都厉害。在学校，成绩一直很好，进入社会后，起步就在外企，后来被高薪挖到上一家公司。这些经历都让我觉得，我不是比别人更优秀嘛，我是不是应该也比别人更被这个社会优待一点？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我是真的想不通。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所有的事情都要我来承担？为什么没有人能帮我分担这些事情？

我告诉自己，不能整天去想这些事情。2019年，我爸爸查出两个癌症，老板移民要我托管整个公司业务，当时我得过重度抑郁。我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不能再陷入情绪里面，要主动做些什么。我看了很多心理学的书，做过一段时间读书博主，用写作疏导自己。经过几个月的反复拉扯，我慢慢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是我自己的性格导致的，我要强，就只能自己扛。我开始能够接受，不好的事情是有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

找工作也是一样。我开始认识到，当我离开了一个平台，意味着脱离了原来的资源，注定是要从头做起。我改了简历，弱化了之前的职位和管理经验，把自己写成一个基础的销售人员。现在这个工作，也是改完简历，一个原来的客户朋友帮我递过去的。

我记得很清楚，面试最后，老板问我，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我当时不知道怎么了，就想利用一下这个机会，我反问他说：「你对我的年龄有什么看法吗？我坦诚地跟你讲，我应聘了很多公司，大家对这个年龄都有一些看法。」

老板也很坦诚，他说，其实我这个年纪，无论是谈吐、资历，还是工作经验，都很好，唯一的担心就是，这是一份销售工作，我到了这个年纪，会不会已经没有激情了。

我听完，立马脱口而出，我说，这个想法在我心里已经很久了，我想和你说，我这个年纪是最有激情的，因为生活的压力让我不得不有激情。而且，对我这个年龄来说，我再要去择业，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择业了，我非常的慎重。

第二天，我就接到了入职的通知。

现在，我入职新公司两个月了。你问我有什么感受？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很珍惜现在这份工作，虽然也有落差。这种落差在于，人不一定都要做领导，但是做领导，真的能让办事效率高很多。尤其是对于一个真的想做事情的人来说，在领导的位置上，会推进得更顺利。在前公司的时候，可能我在群里面说一句话，立马就有人回应。现在成了基础销售人员，想做什么事，在群里喊个两三遍，都没有人响应你。但无论如何，身为中年人我也是在努力的。

当然我还是会有一些担忧。转到现在这个领域，没有深耕经验，怕自己完不成KPI，过不了试用期。我最近就在想，如果没过试用期，我该怎么办？目前的想法是，要不就移民国外，我有朋友在国外，聊天感觉，那边不像国内对年龄限制这么多，而且我本身英语还可以，维持生计应该没问题，但也有小孩的上学、父母的养老要考虑。

最不济的话，我就把房子卖了，平平淡淡过一生。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已经接受了我可以没有任何身份、没有任何地位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以前，我还追求别人的认可，经历完这些事，我就觉得，不被别人认可，就当世界的一颗小螺丝钉，也是可以的。当你能够接受一切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执念了。

---

《人物》「时间的力量」系列图书

点击图片购买↓↓↓

---

亲爱的读者们，不星标《人物》公众号，不仅会收不到我们的最新推送，还会看不到我们精心挑选的封面大图！星标《人物》，不错过每一个精彩故事。希望我们像以前一样，日日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