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念｜沉默终于爆发，女性如何撕毁那份被迫签署的性契约
图片来自“平安北京”官方公众号
女性与性的问题：
撕毁那份被迫签署的性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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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念 文
本文源自《用性别之尺丈量世界》，第七讲
讲女性主义的角度下性的问题，我们主要围绕近年发生的反性侵运动。反性侵运动引发了很多争议，但我想从性契约角度，来谈谈这场运动和身份政治的区别。
首先介绍一下，关于性的问题女性主义有哪些立场，再谈谈精神分析理论中，关于女人性征的问题。
关于性的问题上，女性主义的立场有以下三点：第一，是肯定女人的性愉悦。上个世纪60年代女权运动，或性解放运动的成果，就是克服对性的恐惧与羞耻感，女性对性愉悦本身有言说的权利和书写的权利，性愉悦是关乎自身的一个关键的维度。第二，是反对任何形式的性暴力。暴力，就是违背意愿的强迫。女性主义的立场来说，就是违背女性的意愿。从法理的层面看，女性意愿带有一定的模糊性，尤其在熟人关系中。这也正是反性侵争论的焦点所在。第三，是面对色情文化的态度。女性主义在对色情文化的态度上存在争议：一种是自由主义女权主义认为女人可以享受色情文化，当然前提是色情文化的制作者或者写作者是从女性的性愉悦角度出发的。另一种是麦金侬这样的女权主义法学家，她坚持着激进女权的立场：反对一切色情文化。麦金侬认为一切色情文化都是强奸。
凯瑟琳‧爱丽丝‧麦金侬（Catharine Alice MacKinnon）是一名美国激进女性主义者、学者、律师、教师和社会运动家。她出生于明尼苏达州，为耶鲁大学政治学博士与法学博士。目前任教于密歇根大学法学院及哈佛大学法学院。2008到2012年期间，她出任国际刑事法院检察官的特别性别顾问。
以上就是女性主义针对性的问题的三种态度。但是，女性主义主要的话语活动场所是两个，一个是日常生活领域，一个是身体和性领域。在性的问题上，除了女性主义的基本立场外，还需要补充一下精神分析的维度。
在弗洛伊德看来，女人究竟想要什么，是一个未知数。弗洛伊德在晚年，因为战争，他思考的核心是心理个体和社会政治的关系问题。他写了一篇很重要的文献，叫《文明及其缺憾》，其中有个细节非常有意思，他认为文明的结果，是男人把爱欲和需要的对象保留在他身边，这指家庭欲望。如此，女人仅仅一个性对象，女人和文明的关系，要通过男人的爱欲，才能得到揭示。女人专注家庭生活，是在为文明做贡献，但这一切，老弗洛伊德认为，是有缺憾的。这样的规训抑制了文明进程的动力，他认为是性冲动。但女人的性冲动呢？不知道，是个谜。
我们发现，女性欲望成了一个难题，她究竟想要什么，这是一个理论上的问题。但在现实生活中，一个女人明目张胆的要，肯定是不受欢迎的，无论什么文化形态，都没有支持女人欲望的根据。那么，针对女性制作的色情文化作品，只能说在道德意识上，让女人免于羞耻和恐惧。这是平权的重要内容。在社会意识之中，狂放女在台湾女权学者何春蕤那里，还是一个有待伸张的社会学课题。
那么问题来了，无论狂放还是羞怯，都处在一个男权文化的氛围之中。女性意愿本身不仅没有得到耐心的理解或把握，而且狂放和羞怯似乎都在刺激男人的性冲动，这就是反性侵运动中男性当事人所表达的，我可能只是道德上的错，但不是法理上的罪。犯错不等于犯罪，这里的罪，目前的法律制度只能裁定为强奸罪。
在反性侵运动运动中，很多被揭露出来的对象都是有权有势者，就是我们所谓的在社会系统里面的成功人士。我们假设大部分成功人士都是男性，这也符合我们一般印象，如果他是异性恋，那么他在面对女性时，很可能还保留着我们前面探讨过的性交换行为。文明诞生之后，交换成了婚姻制度中的无意识性。在社会层面，女人们从私领域跨入公共领域，一个既定的男性世界，那么，怎么对待这个新的社会伙伴。无论任何文化，都没有做好准备。尽管会在教养层面保持克制，但是内在文化无意识，依然会把这个新伙伴看作性对象。
更何况当初女权性解放运动，曾经让人担忧的是，在男性意识中是否意味着性的获得更便利了，但当年的女权主义者坚持，任何运动都会携带负面效应，关键的一步，是让女性在身体层面获得解放的体验。与之相应就是让女性有更强的自由行动的能力。但这在男权社会眼光中却变成了，性魅力是对女人最高的嘉奖。因此，什么是亲密关系，什么社会关系，更好的辨识力在女性这里。
在最古老的性契约中，女性被交换，是因为亲属关系和权利联盟，涉及到一种利益分配。女人的性可以作为一种通约的货币，这个货币可以购买到实际的好处。在具体的权力关系当中，这种好处可能是获得一份合同、得到一个工作机会、一个晋升机会。在这个意义上，反性侵运动一定是锁定在权力等级关系当中。在这样一种社会默认的程序背后，认定了女人的性是一种可通约的货币，可通约的货币可以购买好处。在这套默认程序中，女性主义所主张的愉悦问题被抹除了。
在这样的女性处境之中，反性侵运动撕开了权力的面具，那种傲慢，那种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自大。在一些案例中，我们发现，事件发生的时间有的很久远了，时过境迁，女人站出来控诉。那么这场运动和身份政治的去中心、反霸权不同的是，这涉及女性欲望和男权文化系统的根本冲突。私人痛苦的群体化表达，公开撕毁性契约。
性骚扰法在欧美是有法律效应的，它不单单是一条法律条款，还落实到具体的经济机构，比如公司或者工厂的人事制度里。假设机构内，或者企业内，有一个员工，无论男女，他出来指控上级有性骚扰行为，那么在人事制度上，一般要采取对控诉者的绝对采信的反应，这背后追寻的是一个什么逻辑呢？就是在一种文化意识当中，设想任何头脑正常的个人都懂得维护个人利益，或者是对生存的危险有一定的感知，并且让自己免于危险。那为什么绝对采信申诉者？是因为这个申诉者，他/她提出的申诉是针对权力上层，而这对于他/她的个人的生存权，对于他/她的饭碗一定会构成威胁和挑战。那么，基于他/她是懂得维护自己的生存权或饭碗，懂得把自己置于安全环境当中的一般经验意义上的理性的人。那么，在逻辑上可以逆向认定，他/她干了一件冒险的事情。在这样一种人同此心的层面上，会绝对采信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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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短片《这就是性骚扰（That's Harassment）》中，导演根据真实事件列举了几个典型的性骚扰场合，包括：办公室、媒体采访、摄影现场、医院等......片中
有的女性即时拒绝，有的女性因不知所措而沉默，但片尾字幕提醒观众：不要沉默，这就是性骚扰！如果仍然分不清男性对你是欣赏还是性骚扰，可以参考短片中的场景。
场合：办公室
老板的文件找不到了，请求女秘书帮忙。
女秘书很快弄好了，老板一边称赞一边开始套近乎：要不我送你回去？
对方回绝：“不用，我只有四站地铁。”
老板追问：“坐地铁不会无聊吗？”
女秘书回应：“不会啊，我一般听听歌，进入小世界放空一下。”
“那我可能跟你一起坐车回去。”
女秘书略显尴尬，老板坐到桌子上靠近她，继续暗示：
"来这边开心吗？适应吗？要知道我们之前更想要一个年纪大、经验丰富的人。"
潜台词是：选中你你应该充满感激。
然后他跳下来，吻了秘书。
秘书表达了拒绝。
老板又抓住她的手。
女秘书明确表示：“你这样我不舒服。”
老板解释：“我只是想表达，我真的非常非常欣赏你。”
女秘书仍旧拒绝，老板只好说：我不希望我们之间不舒服。那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但他还是要求在对方走之前抱一下。
并再次亲了她的侧脸。
场合：医院
女士说自己眼睛和脑袋不舒服。
医生却让她俯下身来，用听诊器检查她的后背。
接着让她躺下来，解开三颗纽扣，并把听诊器伸进去。
然后告诉她：你的胸口有一个小硬块，你应该平时多自己检查身体。我教你。
他让她将手抬起来，并把手伸到她的胸口。
“感受一下这个圈”。
场合：媒体采访
女记者采访政客，中途，对方说要休息一下，然后问她要不要一起吃点啥，并坐到了她身边。
女记者回应：吃什么都行。
政客将手放到她肩上，说：我很惊讶，去哪儿能碰到这么爱吃的女孩呢？
女记者很警惕，立即甩掉他的手，往旁边坐了坐。
政客开始表达自己的欣赏：你真的很有吸引力，还很聪明。
然后继续讨论吃什么的问题，并伺机将手放到她的腿上，称赞：“你很滑啊！”
女记者委婉拒绝：
政客还是不依不饶，又将手放到了她的脸颊：
女记者继续将他的手甩开，制止道：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们认真点把采访做完吧。
场合：摄影现场
拍摄开始。摄影师不断地夸赞模特的身材，并暗示她抚摸自己的身体。
然后突然说：“把你的手伸进裤子里”。
模特愣了几秒。摄影师催促：快点！你以为拍完了吗？
模特只好把手伸进裤子里。
摄影师一边表达自己的享受（甚至直言有生理反应），一边催促她继续。
镜头转过来，所有工作人员都在看着。
而这大概也是模特不知是否该拒绝的原因，毕竟在场的一半都是女性。
通过片子，可以看出性骚扰的套路：男性先不断称赞女性，一边套近乎一边借机靠近，然后突然触碰，如果被拒绝，则用“我只是欣赏你”来解释。而在这些情况下，女性应该多一个心眼儿，比如：明明眼睛不舒服，医生却让你解开扣子；老板坚持要陪你回家，还想和你用同一个耳机听音乐......一旦发现不对劲时，女性应立即制止，并借口离开。不要盲目相信对方只是欣赏你这样的话，如果确实欣赏你，也应该在触碰你之前征得你的同意。
同时，如果目击到这样的事件时，也不要做沉默的旁观者，应当有策略地帮助当事人。媒体人周韵的分享经验是：
* 本文摘自活字文化·日刻策划出品的音频课程《用性别之尺丈量世界——18堂思想课解读女性问题》；《性同意如同拳击，如果不是双方都明确同意，出拳的一方就是犯罪》（编辑：刘启豪 李昱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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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图： © Simon Prad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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