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经历了一场巨大的精神内耗
平心而论,我这人体力还算不错。上周跟几个新认识的朋友一起徒步苍山,我走得虎虎生威步步生风。虽然那天苍山下雪,但毫不影响运动带来的愉悦心情。
我旁边的两个朋友都是户外达人,一个开房车的,一个徒步旅行的。我们聊的话题时而是边境旅行,时而是攀登哈巴雪山。
那天我走了快三万步,精神矍铄,心情好得很。是的,我很喜欢徒步,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刚搬到新加坡住的时候,我和艾文经常一起出门徒步。后来因为腰伤,没怎么出门活动过。最近,琢磨着亲子关系又可以复苏了。我还挺怀念跟儿子一起徒步,他会一路聊聊班级趣事学校新闻。
于是回来的两个周末,我跟艾文徒步四场。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我跟他在一起,总是那么疲惫不堪,为什么每次都那么暴躁,为什么每到一个关键时刻,就到处找吃的?
就从这周六的徒步说起。
本来周六没有安排徒步,艾文一直在做数学作业。做完快四点了,我看孩子可怜,遂提议,去趟麦里芝水库吧,在湖边逛逛,说不定有鸟呢。他最近沉迷打鸟,去哪都要背着长焦镜头。
想象中,这是一次类似公园闲逛的休闲活动,前后最多两三小时。不需要任何准备,包里装上水,愉快地跟小孩出发了。
一开始气氛不错,刚进水库,他看到一只翠鸟,兴奋地拍个不停。虽然我用肉眼什么也没看到,不过只要孩子喜欢,做家长的能不高兴吗?
拍了好久,我提议去水库旁边转一圈。艾文不同意,他觉得发现翠鸟的地方是块风水宝地,坚持要在那里继续拍摄。
这不是没鸟了吗?
你不懂,打鸟要等。
我不想等,我热爱的是徒步,不是等。来回交换了若干意见,终于达成一致,先去湖边看看。
湖边风景秀丽,本来走着心情挺好,还没五分钟,艾文瞄上了一群正在湖边休闲娱乐的猴子。正常人路过猴子,基本都是我这样,唯恐避之不及,赶紧走为上策。猴子它又不懂王法,谁知道它们会干嘛?我记得某次去巴厘岛猴子公园,宣传册上就写着一条,千万不要跟猴子有眼神接触。
艾文一开始在五米外拍猴子,后来他嫌不过瘾,把镜头怼到猴子眼前。这已经不是跟猴子眼神接触了,这是跟猴子开始身体对话了。
我心急如焚,在十米外招呼他,赶紧走赶紧走。他不为所动,站在猴子堆里还在一个劲拍。
那几分钟我十分焦灼,有只猴子已经开始扒拉他的脚了。救命啊,我已经在脑海里恶补剧情,艾文被一群猴子攻击,相机被猴王拿走,他满脸满身都是猴子挠的伤。当救护车来的时候,我该怎么用英文描述这前因后果。
虽然新加坡没有狂犬病,但里面要是有一只刚从马来西亚或者印尼跑来度假的猴子呢?怎么办?如何保证这些猴子都是新加坡本地猴?
它们身上会不会有某种致命病毒?我儿子不会成为某个流行病毒的0号病人吧?这时我脑子里装的已经是准大片情节了。
还好,艾文过来了。他根本不知道,过去那几分钟,我内心如何经历了一场浩劫。
这时他带来一个全新的矛盾,我说往前走,他说往后走。反正路线问题上,我们每到一个岔路口都要争执一会,意见从来没统一过。
还好远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看起来马上要下雨。于是两人团结一致,往外走去。我很有先见之明,拿了一把伞。我又缺乏一点全盘考虑,只拿了一把伞。
这把伞很难周全地保护到我,艾文,相机。每当雨稍微小一点,艾文总是要跳到伞外面,走他觉得正确的路。我只能狼狈又仓皇地跟在他后面,尽一切努力保护他和他的相机。
热带的雨很神奇,下起来的时候,好似天漏了一样。我们在旁边亭子躲雨,觉得今晚没准回不去了。
这种大雨,他非要拿镜头拍湖面。想到他上一个相机是泡海水阵亡的,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我儿子不肯多长一个脑子呢?男孩的脑袋,为什么就永远放不下教训这两个字?
雨过天晴,我心想,太好了,可以回家了。鸟也拍了,公园也遛了,这个点回家吃饭,正好来得及。
往回走的路上,艾文又提出,不,不回去了。他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雨后会有大量蚂蚁出没,他得留下来捉蚂蚁。
这时一想到还要再待两三个小时,我的疲惫和饥饿感全都漂浮上来了。不要啊,我想回家,先洗个澡,再舒舒服服坐着吃晚饭。谁想要跟他在一块挖蚂蚁?
好说歹说,他终于同意,那就拍个夕阳再回家。
他拍夕阳的时候,我在旁边两台自动售货机旁来回打量,一台里面的小零食全卖空了,一台还有不少,但主机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出来徒步,带一瓶黑咖啡可以走20公里。跟小孩一起出来,不过走了七八公里,总想暴饮暴食,总是累得走不动。别提什么健身减肥,此时不来点高热量,仿佛撑不到下一秒。
必须吃点什么,不然整个人马上要炸了。
后来我终于琢磨出来了,因为带小孩本身就是一场精神内耗。脑子里始终都在打架,每一刻都在上演着各种负面情绪,但是为了孩子好,还得百分百尽责出演一位懂事明理的母亲。
我们成年人的世界多么简单,当与一个人意见相左,迫不及待各走各路,干嘛为别人浪费多一秒的时间和精力?
可是当意见相左的是个孩子,还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怎么办?扔下他不管不行,打他一顿也不行,说话语气还得注意不能自暴自弃。
你看,这果是你自己结的,这精神内耗,是你自找的,矛盾再大,也得自己收拾。
明白了解这一点后,第二天我又跟艾文去徒步,我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不精神内耗,与自己和解。
不要预想那些危险,不去想如果的事。小孩要拍鸟,就拍鸟。他要待多久,就待多久。
他一个十岁的孩子,还能熬三天三夜吗?
也是神奇,当我放弃抵抗,全盘接受,坐下来该干嘛干嘛,通常能听到艾文和解的声音。
他收起相机说,走吧,今天也拍得差不多了。
以前我不懂精神内耗,现在我懂了,精神内耗就是做无用功,是堂吉柯德跟风车打架,自以为英勇无比,外人看着只觉得匪夷所思。
尝试不要把小孩当成对立方,忽然路就好走多了。
起码背包里准备的三袋巧克力饼干,只消耗了一袋。
孩子有没有成长,我不知道,但在陪他成长的道路上,我的境界和修为正与日俱增,扶摇直上。
天下万事,不过三个字,想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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