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高校教师，选择读马来西亚博士
文｜读者：Fiona
我研究生毕业于国内Top10的一所大学，但是进高校工作之后，考博却屡屡受挫。2011年研究生毕业的时候，的确有一个很合适的机会，但是因为孩子上学需要陪伴，犹犹豫豫中我就放弃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离读博最近的一次。
也许是我有名校情结，后来我也考过两次北师大，但并没有被录取，总是差那“临门一脚”。在三四线城市怎样顺利读博，好像成了一门玄学。总有人比我们更年轻，视野更开阔，资源更丰富，这让我一度打算放弃读博这个梦想。
但是我工作的学校从前年开始组织海外读博，又给了我一线希望，我认为英语还算是我的强项。
去年冬天，学校的国际处跟一家中介谈了合作，可以选送一批教师到东南亚读博。听了中介的介绍之后，我选了马来西亚的一所师范大学，因为它在亚洲的排名其实还不错。当然，中介也提出菲律宾的大学更容易毕业，但我们都拒绝了，当时有几所菲律宾大学因为就读的人数太多被举报，上了教育部发布的学历学位加强认证审查公告。
“去国外读博有个坏处，不管你怎么努力，人们都会认为你是花钱买的学历。”在我们交流雅思考试的时候，一个师弟如是说。
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陪伴孩子从幼儿园读到高三，花了11年，我觉得我最好的读博时光都溜走了。还有一个让我迫切地想要读博的原因，就是来自于工作单位的压力。
我大概是属于那种比较敏感的人。学校升本之后，每次开例会时，领导的刺激都会在耳边盘旋：“等到以后教师队伍博士化之后，硕士学历以下的老师可能就会没课上。比科研你们也比不过博士，那时候你们的生存处境将会很尴尬。”每周一次或两次的例会，我都会很不开心，仿佛自己马上就要失业了。
对我们这样的在职高校教师来说，到东南亚留学可能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马来西亚公立学校博士阶段的学费并不贵，一年折合人民币3万，而欧美国家动辄需要投入几十万。据中介介绍，马来西亚校方和教育部都要求博士生必须有9个月的出境记录才会提供学历认证，虽然来来去去的机票和食宿，同样是一大笔开销，但这似乎是我们踮起脚能够够到的桃子。
与学费相比，更让人在意的是中介费。与我们学校合作的中介费用高达近10万，这就让很多同事望而却步了，尽管学校承诺拿到学位后报销一部分，但肯定不会像网上某某学院一样给几十万引进费，大部分费用还是得靠我们自己出。
《K星异客》剧照
在中介的驱动下，接下来的准备工作的确省了很多时间。除了提交护照和基本信息复印件之外，我选择的学校对于申博的要求是，本科和硕士阶段的各科平均分必须在75分以上，雅思要过5.5分。
过语言关对我们这样在职读博的人来说，也是一只拦路虎。绝大多数老师都把英语丢了很多年了，再捡起来难度相当大。庆幸的是，我在今年春节前玩命考完了雅思，分数不多不少，刚好5.5分，而除了外语学院以外，其他学院的几位同事，则至少考了2次。
努力之下，今年4月初，我终于拿到了马来西亚移民局的签证和学校的OFFER，而真正跟我从同事变成校友的，也不过4个人。
在开学之前，我一直以为跟同事一起去武汉考雅思的那天是压力最大的一天，没想到跟后来的难度相比，那天简直就像在度假。
最开始，我手上只有论文导师和授课老师的邮箱地址，还有学校给的一个账号，用来登录学生系统和课程系统，学校还分配了一个google邮箱账号，用来登录网课。只要打开学校的网站，映入眼帘的全是英语和马来文，就算用了翻译工具也是一知半解，让我感觉跟学校的距离非常遥远。
上第一节跨国网课之前，我咨询了几位有经验的同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装好了WhatsApp，Zoom，Meet等应用，提前在电脑上把硬件、软件都测试好了，结果登录的时候，发现怎么也进不了课程。我心急火燎地摸索了两个多小时，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到下课的时候，我确定自己第一次课肯定是缺课了，那一刹那，我才发现在线读博真的是非常孤独，且焦虑。
《死之咏赞》剧照
后来我到处给同学和老师发邮件，咨询进课程群的方法。课程组里一位细心的老师发现，我给授课老师发邮件时，邮件地址上少了一个“.”，所以邮件一直没有发过去，没能跟授课老师建立联系是进不了在线课堂的。可是，在课程系统里这个老师留的邮件地址就是这样啊，我也没法跟谁理论，就这样等到了第二节课。
第二节课上我成功进入了课程。由于人数多，老师每次在线点名都得花半个小时。我们的组里有110多个学生，包括上百名博士，十几名硕士，看名字，20%是来自东南亚其他国家，80%来自中国。接触了几次，我还发现中国同学的背景非常相似，二线城市及以下高校的在职教师，30-40岁左右，缺一个博士学位。
这位老师主讲的是研究方法。老师在PPT里展示了他的学习经历，从小就在英语国家学习，硕士和博士均毕业于美国一所名校，英语很纯正，但是对我来说，还是很难理解。
读博的确是个很艰难的过程，我只能不断说服自己一切苦难都是可以克服的。我开始只觉得分析文献很难，后来发现计算统计学习题和写研究计划更难，而且老师有强大的防作弊系统，一切选题必须经过他的同意才能开始写。他的标准又很严格，选题被三番五次打回来的人半夜在中国同学群里诉苦，表示快被折磨到神经衰弱了。
好在老师非常耐心。我向他请教过几次，每次他都能有条有理地解答我所有的疑问，包括英语语法问题，直到我明白为止，甚至还帮我手写了一份用英语解统计题的步骤。这也让我不由感慨，像老师这样一口气读到博士的人才能游刃有余地教学吧？而像我这样一步步培养自己，工作和学习一路走来都是手忙脚乱。
我还算是英语基础比较好，还对统计学有兴趣的人，学起来都很辛苦。群里大部分同学都是学的都是音乐、美术、体育的，纷纷表示教材和公式一概看不懂。据我所知，个别同学不得不变成“人民币玩家”，在网上请人帮忙写作业。大家都是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工作忙的同学可能真的静不下心来钻研。
当我修改了无数次，把课程作业转换成PDF文档提交给老师的那一瞬间，终于有了一次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份作业我已经写了两个多月了，从一开始的毫无头绪，到现在变成一份70多页的英文研究计划，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边工作，一边读博，可以说是花钱买罪受。二本院校的老师本来教学任务就很重，我工作之余还得坚持“啃生肉”，准备英文版的研究计划和论文。
我也明白了年纪大了读博的苦处。课程上到一半的时候，精力充沛的老师决定把上课时间从下午三点换到晚上十点，年轻人可能熬夜之后恢复比较快，我强忍着疲惫上完课，需要花几天时间才能满血满状态复活。关键是，疲倦的时候强迫自己支棱起来听新课，效率大打折扣，于是我只能不分白天黑夜地喝咖啡，这样一来睡眠质量就更差，每天的睡眠时间自动缩减到了5个小时。
家人看到我一天到晚忙碌和焦虑得几乎质壁分离，就安慰我：“哪怕你天天坐享其成，我们也扛得住啊。”其实我知道这仅仅是一种安慰，儿子马上要高考了，我们家的财务状况只是普通水平，一切还得靠自己努力。我只能祈祷归国机票价格正常，读博的支出尚在我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听群里有同学自己花了十万买到回国机票，这比学习带来的困难更让我忧心。
但读博之后，我也感受到了学术上的明显进步。譬如我现在为本科生备课时，会有一些国际视野，指导学生写毕业论文时，也更加规范和严谨了。尽管我现在发不了国外论文，但我知道标准在哪里，至少有了方向感。
前些天，我又跟那个担心国外学历不被看好的师弟联系了一次，他的学历背景也和我类似。让我意外的是，他坚持考了3次雅思，终于上了更好的博特拉大学，比我晚入学一个学期。不了解情况的人可能认为东南亚都是水货大学，但谁说东南亚没有好大学呢？东南亚的好大学依然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博特拉大学在世界上的排名，大概和南京大学相当。
说实话，替他高兴之余，我也有点羡慕和遗憾，因为在我选择学校的时候，时间很紧迫，只能是有船就上。我也知道，我们都选择的其实都是未知数，但毕竟，我们还是拿到了攻读博士学位的入场券。
排版：若菲/ 审核：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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