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互联网,主动抹去了3700万文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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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就在几天前,我误入了一个成人识字直播间。
当时差不多是晚上十点,观看量不错,但互动不多。
我在退出前,瞥了眼左下角的评论区,发现进入直播间的大部分人连一句话都打不完整。
从那些明显是手写的错字、误触的符号就能看出,对面应该是一群文化水平不太高的成年人。
或者可以说是文盲。
虽然我们都身处随时会把人击溃的庞大信息流之中。
但互联网弄潮儿在哭中文已死,自称新时代的“功能型文盲”的时候。
他们却像是互联网时代的数字难民,被虚拟驱逐,被现实打压。
在学历早已通货膨胀的今天,“文盲”两个字好像只会在玩梗的时候出现。
一部分当代精英们,光是利用文字就可以在互联网上风生水起、收割利益。
而在现实里,30岁文盲注定做不了产品经理,他们甚至找不到一份糊口的生计。
你可能从没注意过,有一些小饭馆张贴的招工启示上,会特别强调需要识字的服务员。
不识字,意味着你都没办法为顾客点单。
一位女服务员曾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自己的同事里就有一个不识字的抓菜工。
他为了保住工作,靠死记硬背才认全了菜单。
但那些文字对他来说仍然只是意义不明的符号,只能通过识别笔划和字形,才可以对应上自己所能记住的每一道菜。
因为只要换一家店换一份菜单,他就只能重头再来。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为了养活自己,只能干一些繁重、低廉的体力活。
但即便如此,生活还是未能遂愿。
广东的一位搬运工人,工作卖力,任劳任怨。
但因为不识字,导致很多工作都进行不了,老板只能决定不再留用他。
被劝退的大哥收拾好了行李,但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打算。
他呆站在路旁,看着来来往往的同行,终于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
在现实里处处碰壁的他们,也有想过把希望寄托于线上招聘软件。
在某平台的众多求职帖里,一位大哥发布的内容语序颠倒,口语化严重,明显是借助了语音转换文字的功能。
他絮絮叨叨,总结来说只是一个简单的诉求:
不识字,吃苦耐劳,有砖厂工作经验,求一份月薪五六千、包五险一金的稳定工作。
因为不识字,他们曾经全凭信任仰仗土地和他人。
一位靠种地为生的老人,大半辈子只认识“小麦”两个字,他本以为这就够了。
直到大爷误把写着“小麦禁用”的药剂,当成了小麦专用农药,忙活了一季的庄稼最终颗粒无收。
一个不识字的年轻女孩被骗钱后,在闺蜜的陪同下报了警,才发现骗子就是闺蜜。
一个不识字的人在今天应该如何生存,确实很难想象。
他们不会操作智能机,也适应不了社会基础设施的运转。
所以在社交平台上随便一扒拉,你就会发现好像每个人都有过在医院、车站等地方帮助文盲群体的经历。
他们所拥有的常识,要么是通过自己的直接体验,要么是听信他人的经验。
因为思辨能力不足,好像连善恶都有点模糊。
在电影《朗读者》里,女主角汉娜是一个不会读写的标准文盲。
她对待任何一份工作都恪尽职守,哪怕是做一个纳粹集中营的看守。
二战结束后,汉娜作为战犯站上了法庭。
在她粗粝的认知里,自己只是为一段雇佣关系尽了职责,为什么要遭受如此程度的审判?
她从没怀疑过任何一个工作指令的合理性,也从没意识到自己是法西斯的屠杀工具。
文盲群体的困境,是经不住现实的拷打,也经不起人性的追问。
五十年代初,全国掀起了一场扫除文盲运动。
成人夜校、识字速成班在那时相继出现,甚至办到了山间田头。
目不识丁的农民经过扫盲以后,有的进了工厂,有的在村里做起会计,还有人当了大队干部。
有网友的外公是文盲出身,年轻那会儿在上海法租界做电灯公司的学徒,扫盲后努力做到八级技工,矿山的动力路线都有他的工作身影。
也有网友从奶奶那听说,奶奶过去也是旧社会的文盲,从参加扫盲班到进夜校,最后成了医院药房的工作人员。
当时还有很多妇女学会认字之后,觉得自己的名字过于土气,纷纷请民校教师起了更文雅的名字。
“那些年,好些年轻媳妇都改了名字,像肖条条改名叫肖丽秀,李桃子改名叫李秀民,王欠欠改名叫王菊兰……”
可以说,扫盲改变了一代人的命运。
但在今天,中国还有3700万、年龄在15岁以上的文盲。
而据《中国统计年鉴(2021版)》所记录,中国文盲群体中女性占75%。
因为时代原因,因为性别偏见,因为家庭背景,她们在本该受教育的年龄被剥夺了此项权利。
也是因此,互联网上有不少年轻女孩们,正在教自己的妈妈、奶奶识字。
她们就像知名农村妇女刘小样的无数个翻版,希望通过知识缓释自己精神上的苦难:
“我想要充实的生活,我想要知识,我想看书,我想看电视,从电视上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
“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
大多数人学习识字的目的都很明确,小到买菜、记账,大到考驾照、找工作。
河南一位环卫工阿姨会在工作空闲的时候自学拼音,她说如果自己能多认几个字,平时就能多教孩子一点。
文盲的身份,让他们一度丢失了人生的主动权。
陕西的一位大姐因为自己不识字的缺陷,几乎没有一个人出门的底气,毕竟连超市里的价签都看不懂。
但在学会认字以后,她终于有了独自逛街的安全感。
“我还想学会自己打车,自己出门旅游。”
有人说,今天一个文盲可以享受所有科学和科学副产品所带来的好处,程度就跟顶尖科学家一样。
也有人说,在2022,你只要有手有脚就能活下来。
但是当35岁的职场人和20出头的毕业生都不知该何去何从,连家政市场都开始出现精通乐器、英语六级的保姆。
文盲群体的悲哀,也就成了微观的苦难。
时代曾经打捞了他们一次,但未能成功。
于是在我们像饮水一样享受文娱产品、建设精神文明的时候,他们正艰难地推进着自己人生当中最大规模的一场自救。
在我小时候,我妈常常会去光顾一个卖灯盏糕的小摊,摊主是一个年纪比我妈大一些的阿姨。
她的丈夫在婚后没几年就因为一场意外落下了残疾,她自己又不识字,只能靠出摊养活一双儿女。
因为没有别的本事,这份不会给生活带来任何转变的活计,阿姨一干就是很多年。
家里收到两封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阿姨微薄的营收已经供不起两个孩子上学。
那一带的工人告诉她,要找肯定能找到别的活,但你连名字都不会写,工资卡都没法办。
我们县城里的小贩通常会把小吃装袋后,再拿一小截事先裁好的报纸包上,防烫手。
那段时间里,阿姨用来包装小吃的报纸上,写满了她狼狈的字迹。
未来的日子山高水长,我们无法替谁说一切都还不晚。
只希望他们所信任的方块字,能够给予他们一份安稳。
可以不必再咽下奔波,不必咽下流离失所,不必咽下人行天桥,不必咽下长满水锈的生活,都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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