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當中音樂界的一個符號
殷承宗這個名字,對很多現代年輕人來講是陌生的,只有經歷文革時代的國人,才會對這個名字,以及當年江青爲其改名為殷誠忠的歷史記憶猶新,“誠忠”表達了對老毛和中共的忠誠,而其原名“承宗”在那個年代則屬於充滿封建意識。也可以說,殷誠忠這個名字已成爲文革當中音樂界的一個符號。
當年殷誠忠作爲那個十年浩劫中唯一一位紅色鋼琴家,將八個樣板戲中的【紅燈記】改編成【鋼琴伴唱紅燈記】,大演特演,據説也是江青的發明。不過說實在的,將京劇唱腔用西洋樂器鋼琴彈奏出來,確是別出心裁,倒是很想聽聽當事人殷承宗當年是如何跟江青切磋的,那絕對是一段非常值得記述的歷史,只是殷的多次被訪,從來沒有提過,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大概是1988年,殷承宗訪港並被安排在香港荃灣大會堂演出,我當年在明報供職,於是被指派訪問殷承宗。經過文革,並在收音機裏聽了無數次殷誠忠演奏的我,無疑有些小激動,他不是明星,我也不是他的粉絲,但作爲當年全中國唯一被官方認可的鋼琴家,即將接受我的采訪,心裏真是有點五味雜陳。
荃灣位於新界,離香港及九龍有段很長的距離,踏入大會堂,只見殷承宗正和另外幾名拉弦樂的樂手在舞臺上排練,我慢慢走進去,在空無一人的觀衆席前排坐下來,等著他們排練結束。記得他們排練的是聖桑的動物狂歡節,一首弦樂五重奏作品,殷的鋼琴譜架上放著樂譜,他不時還需翻篇,見狀我便悄悄走上臺,靠近鋼琴處靜靜地站立,殷知道我是來做訪問的,以爲我要拍照,便未作交談。其實,我是幫他翻篇的,我盯着譜子迅速找到他彈的地方,到翻篇的地方我伸手輕輕幫他翻過那頁,記得殷十分詫異地望了我一眼。
當他們練了一陣中間休息的時候,其中一個樂手説了句什麽,殷承宗馬上接口道“我就説挑一個簡單易練的曲子嘛,何必挑那些難的曲目,跟自己過不去”, 當然,這個聖桑的弦樂五重奏,是當年中央音樂學院附中學生常表演的曲目,難度不高。不過,殷的此番話卻令我一直記憶至今,反而當年訪問他的内容我卻不記得了,訪問稿也因多次搬家而遺失。
訪問結束後,我拿出一本【鋼琴伴唱紅燈記】請他簽名,這本譜子超大(約25x40cm),但並不厚,封面紅彤彤的,裏面包括了所有改編自紅燈記的鋼琴譜,是我在香港的商務印書館找到的,商務印書館是香港的左派書店,專門售賣大陸出版的書籍畫冊。他在扉頁上簽了殷承宗三個字,並寫了日期,多年後只因這譜子太大,占地方,我也沒有收集文革舊物的癖好,於是,斷捨離了。
最近在網上看到大陸傳媒訪問殷承宗的片段,稱其爲“中國最令人興奮的鋼琴家”,都知道殷承宗文革後移民美國三十幾年,教琴爲生,後來回到大陸(不知是否定居或暫住),頻頻接受訪問,怎麽令人興奮呢?興奮什麽呢?
除了鋼琴伴唱紅燈記,殷承宗當年還創作了鋼琴協奏曲黃河,此曲比那八個樣板戲不遑多讓,尤其曲終時,突然出現的【東方紅】和【國際歌】旋律,更令人恍然夢幻般的又見紅海洋,毛語錄,批鬥會,紅衛兵……..,可以想見殷承宗當年創作此曲時,別具一格的把這些革命旋律插入【黃河協奏曲】當中,以表示他對黨對毛的忠心,這在當時是可以理解的,但是,20年之後再彈,50年之後再彈,那是何種“興奮”呢?
据某篇大陸媒體訪問所言,說殷承宗致力於“要讓鋼琴說中文”,有意思了,還沒聽説過世界上任何一位鋼琴家有此豪言壯語-----讓鋼琴說法文,德文,英文或波蘭文,殷的“致力於”不過是滲透到骨子裏的民族主義罷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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