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立夏间》103 警校第一天
谷雨一大早睁开眼睛就跳了起来-----今天是去警校的日子。深蓝色T恤衫,浅蓝色短袖制服,深蓝色裤子,外加黑色带着警校标记的棒球帽,黑色皮鞋,简单沉稳,充满了纪律感。
穿戴完毕,谷雨低头看着上臂袖子上的警局标志,心里一阵子激动。盾形的徽标以海蓝色为底,绣着SFPD、一只老鹰和一句西班牙语“Oro En Paz, Fierro En Guerra",那是旧金山市的市铭:Gold in Peace, Iron in War。盾形标志勾着金色的边,显得很庄重。
谷雨收拾好背包,检查了自己的证件和运动服,从房间出来,正好遇见了从厨房走出来的爷爷。
“哇塞!”爷爷停住脚步,看着孙子帅气的样子,一脸感慨地点点头道:“大个仔啦!哎,比香港消防员制服要靓多点!”
郑秋宜从爷爷身后伸出头来,眼神带着不舍,笑道:“来,我带了你喜欢的点心。Steve要去出差,来不了,他让我把这本书送给你。”
“谢谢!”谷雨接过书,发现是一本有关旧金山历史的书。“嗯,我是要多了解一下我今后会服务的城市。不知道的东西真的太多了。”
Steve在扉页上写着:祝你在服务中得以成长,在保护他人的同时更加坚强。谷雨看了心里一热,想到警校学员手册扉页上写的 “serve and protect”的字样,会心一笑。
郑秋宜走上前来,帮儿子正了正衣领,握着他厚实的上臂说:“答应妈妈,安全第一。”
“我一定安全第一,你们放心。”谷雨抿了一下嘴,夸张地大声说:“我在保护旧金山的同时,也好好保护你们的孙子和儿子,万无一失。”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警校一大早七点集合,出操,进入教室上课,轮转各科项目,一直到下午五点钟,除非需要晚上进行黑暗中的训练,或者适应打靶场的排期。一般来讲,一周四天,一共三十七周时间。谷雨对这个安排很开心,他周五都会去社区学院上课,要么就去图书馆学习。看着他的自律,家里人更是放心些许。
邓安达一早给谷雨打了“预防针”:“别看你会点功夫,警校的训练还是很考验人的意志力的。课堂成绩也很重要。只允许一门不及格重考。加油喔!”
昨天有一个肃穆的开学典礼,今天就正式上课了。谷雨在学校停好车,马上感觉出气氛的不同。昨日充满鼓励微笑的教官,今天都有些“凶神恶煞”的样子。
他们的主教官Ken,四十来岁,个子不高,人精瘦有力,在大檐帽下的眼睛发出老鹰一样犀利的目光。他两手扶跨,在几十个整齐列队的新生前踱着步子,掷地有声地训诫道:“真正的警察工作,无时无刻不在压力之下,包括身体的压力和精神压力。在这里,我们训练你们各种技能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训练你们的抗压能力和专注力。只有强大的神经和体魄,才是正确判断和快速反应的基础。所以,纪律是最重要的考核,没有‘之一’!”
大家个是个地都站得笔直,大气不敢出。正在这个档口,一个女生跑过来,在最后排怯怯地喊:“Sorry!”
教官Ken看都没看她,而是对全体学员发号施令:“全体,俯卧撑50个!”
谷雨在最后一排,随着大家趴下,然后偷瞥了一眼迟到的女生:天,怎么是她!
“专心!”头顶上一声炸雷,吓得谷雨赶紧全力以赴地做起来俯卧撑。好在他年轻,身体素质好,第一个标准化完成了要求,站了起来。这次,他目不斜视,只是心里暗自琢磨着:真的是那个在文具店送给他草莓橡皮的女孩吗?她叫什么来着?对了,她说朋友们叫她芒果。
又有几个男同学完成了任务站了起来。看着还趴在地上歪七扭八挣扎着做俯卧撑的同学,谷雨又得意起来。估计射击、格斗、障碍跑、驾驶、追捕之类的项目他都能轻易过关吧?来警校真的是太爽了。
等大家都完成了50个俯卧撑,Ken整理队伍,吼道:“一人违规,全班受罚。今天迟到的人,下午课后跑五圈。明白吗?”
“明白!”大家一起吼。
谷雨很快发现,在警校和在军校应该差不多,很多事是用“吼”的,连教官说:“坐下!”大家都得吼着回应:“坐下!”
不过呢,上课的气氛还是比较轻松活跃的。第一堂课是旧金山警局发展历史。讲师是个五十多岁身材纤细的女警官。她上来就问那句旧金山市铭和市徽的来历,谷雨早上才在Steve送的书里读到,所以勇敢举手发言:“这是1859年旧金山设计市旗的时候提到的,1900年通过竞赛选拔,确定了市旗的设计,也是旧金山市徽的设计。描述的是淘金时代和远征菲律宾出海的历史。表达了在和平时期追求财富繁荣,在战争中显现钢铁力量。旧金山从几次大火和地震中重新蓬勃发展,就如浴火重生的凤凰。”
讲师大为惊喜:“你是我教过的学生中回答最为完美的一个。”
谷雨开心坐下,看见前排的女生回头朝他笑-----果然是那个“芒果”。
这堂课之后是执法概论,然后就是体能训练。直到午餐时间,谷雨和芒果才得以攀谈几句。
“Rain!大明星!没想到你来警校。不是为了新片子体验生活吧?”芒果咬了一大口汉堡,腮帮子鼓鼓地说。
谷雨呵呵乐了起来。眼前的芒果好像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更矮了一些。她把黑色的卷发梳得很服帖,在脑后挽了一个紧紧的发髻。刚才的体能训练强度很大,芒果身上的T恤衫都快湿透了,裹着她丰满的身材。
“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对了,谢谢你的橡皮礼物。”谷雨说。
芒果大咧咧摇摇头:“不用谢。不过,你怎么一直没给我打电话啊?”
谷雨没好意思说自己心里装了别的女生,只是笑笑说:“我......有点忙。”
“嗨,不想打就直说嘛。没关系。”芒果一挥手,自我解嘲道:“我这不是第一次被帅哥拒绝啦。别放在心上。”
谷雨尴尬起来。芒果大笑:“一看你就没女朋友,对吧?”
“没。”
“我可以再试试。”芒果说着就掏出笔要在谷雨胳膊上写自己的电话,吓得谷雨把胳膊收到身后,道:“要被罚的。”
芒果又一次笑弯了腰。
下午的第一节课是Ken亲自上的,讲精神专注和情绪稳定以及心理健康的职业要求。这是一堂奇怪的课------教官讲了一半时间,剩下时间,大家列队站在大太阳底下,几个教官轮流在学员面前大喊大叫,各种指责、指令、质问......学员必须保持纹丝不动,神情平静。
谷雨本来表现挺好的,一部分原因是那些人大喊大叫,很多话谷雨根本没听明白。然而,Ken忽然从身后掏出来一个黄色的橡皮鸭子,在谷雨面前一捏------“嘎嘎”,谷雨猝不及防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吧,俯卧撑50个!
芒果也是受不了橡皮鸭子的人之一,理所当然受罚。下课之后,她揉着肩膀捶着腰,愁眉苦脸地看着谷雨说:“还要跑五圈啊......”
“拜托你明天别迟到吧。”谷雨挥挥手要走。
“哎,Rain,你能不能陪我一下啊?就留我一个人......”芒果有点急。
谷雨看看时间还早,说:“好吧,我在操场陪你一会儿。”
冬天的夕阳来得很早,操场已经被镀上了一层金色。谷雨在空无一人的看台长椅上坐下,想起来上次陪邓安达来警校和首席法医会面的情形。时间过得好快!
算一算自己来美国已经三年了。香港的往事渐渐走远。可是立夏的出现,让封存的记忆又一下子复苏了。看着芒果在操场上拖着步子跑动,好似一个滚动的小土豆,谷雨一边暗笑,一边在眼前出现立夏的身影。如果是她跑在夕阳里,一头秀发随风飘在身后,那将是多么美妙的画面啊......
“跑起来!”监场的教官喊道。谷雨这才发现,芒果跑了三圈,已经几乎要虚脱了。
唉,谁叫她那么肥?谷雨脑子里闪现这个念头,立刻又于心不忍了。他想了一下,跑下看台,问教官:“我可以陪她跑吗?”
“可以,但不许说话。”教官简单回答道。
于是,谷雨从后面追上了芒果,在她惊喜的眼神里跑到她前面几步,放缓步伐,带着她向前。谷雨慢慢地跑,听着身后芒果粗重的呼吸声,知道她在拼命跟上。谷雨心想:这样的身体素质,怎么当警察啊?
忽然,后面“噗通”一声,谷雨转身惊讶地看见芒果跪在了地上。
谷雨不敢说话,连忙上前扶起来她。芒果满头大汗,眼睛里都是绝望,两手紧紧地攥着谷雨的胳膊不肯松开。
谷雨拉着她,倒退着跑了几步,拼命对她摇头使眼色。芒果松开了谷雨,跟着他又跑了两圈,终于完成了任务,瘫倒在跑道上。
“拜托啊,你这样还是退学吧!”谷雨无可奈何地说。
芒果接过谷雨递给她的水瓶子,一边猛灌水,一边狂飙汗,一边摇头,一边喘气,说不出话来。
谷雨收拾自己的东西,走过来弯腰对芒果说:“怎么样啦?回家吧?明天可别迟到哈。”
芒果挣扎站起来,终于开口说:“谢谢哈。我......我请你喝咖啡。”
“别了,你赶紧回家休息吧。”
两个人一起往停车场走,芒果沉默了片刻,说:“晚上我还要去打工。”
“啊?警校有钱发啊。不够吗?”谷雨惊讶地问。
芒果摇头道:“你不会懂的。我必须打工。对了,以后的体能训练会比这个要命吗?”
“应该是。你呀,得每天练习一下,不然跟不上的。”谷雨诚恳地说:“另外啊,吃好点,别吃太多糖。身体......那个......嗯,轻一点,也会有帮助的。”
“你说我胖!”芒果佯装生气。“知道啦。谢谢!明天见。唉,耽误了这么多时间呀......”
谷雨看着芒果跳上一辆小破车,绝尘而去,不由得摇摇头。
回到家,妈妈和爷爷已经准备了一桌子菜等着他。谷雨抓了一大块叉烧肉塞进嘴里,冲了个凉,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洗,才长舒一口气,坐在了餐桌旁。
“哇塞,这么多好吃的!我要饿死了!”谷雨开心地笑了,赶紧给爷爷和妈妈盛汤。
郑秋宜和爷爷你一言我一语,打听谷雨的警校第一天。
“好忙的。不过中午有休息,吃的也很好,我都跟得上,不需担心。”谷雨没说的是,第一天下来,腰酸背痛,教官却说:好戏在后面。
晚饭后,谷雨在灯下温习功课,准备第二天的测验,芒果发来短信:谢谢你!明天我带水果杯给你。我每天晚上都会去餐馆打工,然后帮助我爸爸准备他的水果生意小车。
“哇,真的辛苦呢。”谷雨心想。他很感恩自己家里的环境,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是衣食无忧,家人和睦,自己可以自由追逐职业梦想。听起来芒果家境清寒,对于一个年轻女孩来讲,警校的选择真的不容易。
他回复短信道:记住复习功课。明天别迟到!
刚刚完成功课,谷雨本来打算早点睡觉的,忽然想起来明天1月8日,是邓安达的市长就职典礼的大日子。他嘴角挂笑,给邓安达发短信:祝邓先生明天一切顺利!恭喜你!
邓安达几乎“秒回”:谢谢!真的希望明天你能站在我身边。
为邓安达助选,对谷雨来讲是很有收获的一段经历。虽然难以讲清楚学到了什么具体的技能,但是似乎又在各个方面得以成熟了些许。洛雪的死,是邓安达亲自通知谷雨的,嘱咐他不要外传。谷雨自然明白保密的必要性,可是心里很不舒服。她的自杀和邓安达有关系吗?起码和那起艳照门事件有关吧?毕竟是曾经共事的那么一个鲜活的生命啊...... 唉,愿她在天堂安息,不再有任何压力吧。
灯下的邓安达看着谷雨的短信,无端端生出来感慨。真心祝福自己的人到底有几个呢?Mary和孩子们为了明天一大早去市政厅预演,今天都回家住了。圣诞节以来,邓安达第一次觉得他的家庭又恢复了些许的正常。
家庭和睦,婚姻美满,是政客的加分项。但是政客背后的家庭和婚姻,都背负了常人所不知的十字架。行走江湖,一人潇洒,可是人世百姓却偏偏希望看你的负重前行,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值得托付。多少人,最终辜负了里外所有......
2008年的经济情况在普通老百姓看来不温不火的,虽然房地产市场开始降温,失业率略有提高。市政府经济委员会的专家指出,房产泡沫早晚会拖累经济大势。如果银行出问题,那么多米诺骨牌效应会极大影响国内外资金对旧金山投资的信心。
和立初霜的关系陷入僵局,邓安达无法期待刚刚建立好的中国资金网络能兑现承诺,投资旧金山。他目前只能寄希望于湾区高科技公司还有叶叔的一些中国关系。邓安达渴望看到旧金山蓬勃发展,资金入笼,得以兑现自己的竞选承诺。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没钱,啥也办不了。所以,上任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找钱。
途径湾景区的轻轨项目迫在眉睫。这将是邓安达上任的第一炮。必须打准,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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