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的记忆
跟风鹿葱和水星兄的绿皮火车的回忆文章,他们的回忆文章读起来精彩至极,惊心动魄。我也写了我的绿皮火车记忆。没有什么特别惊险经历,平淡的很。在2019年底,又再次体验了一次。
于我,绿皮火车的记忆离不开对爸爸的回忆,正值一年一度的父亲节,提前祝福天下的父亲们父亲节快乐!
绿皮火车的记忆
记忆里第一次看见绿皮火车,是送别从河北石家庄回来探亲的二姨。临行前,全家老少聚集在姥姥家。那时姥姥姥爷皆已过世,但我们依旧习惯把那座小院称作姥姥家。大包小包的行李绑在自行车的前梁后座。大人们流着泪依依惜别。一行人走出小巷,兵分两路。大舅和表哥骑自行车载着二姨和行李,左拐去火车站。舅妈、姨姨们带着一众小孩子,目送他们远去后,右转沿着东大街浩浩荡荡出了东城门,站在一处高地上等待。
远方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姨姨紧紧拽住我的手,呵斥着火车来了,不许乱跑。只见大家都面向一个方向观望。我不明就里也侧身探头,突然看见拐弯处出现一个庞然大物,冒着白烟嘶吼着疾驶而来。原来这就是火车啊!五车厢,五车厢,表姐们指着火车嚷嚷着。看见二姨坐在窗边,用力朝我们挥手。火车车轮有节奏地碾过铁轨,呼啸而过,二姨的身影渐渐模糊。众人的身体整齐划一顺时针方向转动180度,不停挥手目送火车渐渐驶出视线,天边留下一团白色烟雾。空旷的东城门外回归寂静。大姨擦擦眼泪,长叹一声说 “下一次回来不知又到啥时候了。” 一片唏嘘,一行人默然无语离开。心里一直纳闷为何我们要反其道而行。长大些后,才明白了其中缘由。原来姥姥家靠近东城门,火车站则在城北外,相距较远,交通不便。但是火车会经过东城门外。于是便出现成群结队站在铁道旁挥手送别的那一幕场景。
第一次坐绿皮火车,是1975年的春节,那年我就读小学四年级。大年初三或者初四,住在大同的伯伯家的堂姐来到我家。住了几天离开之际,邀我同行。伯伯家的大堂哥当时是铁路警察,女朋友是太原北京线的卧铺车厢乘务员。家人可以免费乘坐火车,运气好的话,还可以享用未售出的卧铺。
那天晚上,爸爸把我和堂姐送到火车站。上车后,我和堂姐坐在为乘务员提供的位子上休息。灯光昏暗,火车在黑暗中急速行驶。夜深了,昏昏欲睡。堂姐把我叫醒领到一个卧铺前,指着中间一层让我上去睡觉。第一次仰头看着高高的床铺,吓得死活不敢爬,最后被连哄带骗扶着推上去。
火车载我第一次远离父母。两三天后,便开始想家了。怎奈大堂嫂那段时间休假,又不放心把我交由其他乘务员。一直住到学校开学前两天才起程。我一再央求宁肯趴在椅子上,也绝不爬卧铺。幸运地这次有下铺。第二天天光熹微,火车停靠,一开车厢门,就看到了爸爸。
开始频繁坐火车是在读大学后。几乎每隔两三个星期都要回家一次。有时运气好赶上快车,中途只停一次。大多时候为慢车,逢站必停,本来不到两小时的旅途硬生生拉长到三四个小时。冬季寒冷,北风呼啸,乘客上上下下挤来挤去,倒也不觉得冷。天热时最难熬。即使开着窗,依然热气蒸腾,充斥着汗味脚臭味。每到一站,最是热闹,上下车的乘客挤成一团。拼力挤上车的乘客又被下车的一波人带下去,最后不得已从车窗爬进来,气的骂骂咧咧。沿途小贩在车厢外的叫卖声、吆喝声,旅客的吵架声,孩子们的哭闹声,装在笼子里鸡鸭鹅的叫声,此起彼伏。彼时很是有些嫌弃如此市井琐碎,时隔多年回忆此情此景,竟变成无法忘却的美好回忆。基本无座,一路站着回家。旅途颠簸,风尘仆仆,耗时费力,但是为了回家,为了吃几顿爸爸做的饭菜,终是乐此不疲。
大学毕业后在北京工作,那时升级乘坐卧铺。往返北京太原的快车,晚上十一点左右开车,第二天黎明到站。那些年里,绿皮火车穿梭在故乡和北京之间。一次次载我回到故乡,又离开故乡。每一次,一下火车,爸爸总是笑呵呵地站在那里,迎接回家的我。年复一年,直至我出国。时光过去了很多年,绿皮火车被遗忘在岁月的风沙里。
直至十二年前的那个四月天,再一次登上这趟列车。飞行十几个小时抵达北京,疲乏至极。一上火车,困意滚滚袭来,一觉睡到音乐响起。只是这次,站在车厢外迎接我的不再是爸爸。彼时的爸爸缠绵病榻。一个月后,再次乘坐这列火车踏上返程。不久,爸爸撒手人寰。此次行程成为生命里的定格,一次诀别之旅。从此人间再无爸爸的微笑和身影。“以后不会再坐这列火车了。”如此一想,泪湿衣襟。
2019年深秋回国探亲,预定12月16日的飞机返美。15日黄昏抵达太原,准备第二天清晨飞往北京。到了晚上,突然收到国航短信,航班因暴风雪取消。心里窃喜,又可回家多住几天。
高速封路,决定改坐火车。一查最早的火车居然是一列慢车,坐票已售罄。当即决定买站票回家。妹夫歉意地说公路最早后天才会开通,邀我多住两天。我又何尝不想呢,曾在这里度过青春飞扬的年华岁月。“慢车条件差,时间长,一站几个小时太辛苦”。妹妹建议买坐票晚上到家。但我归家心切,想多陪陪风烛残年的妈妈。也想顺势来一次率性随意的怀旧之旅。天赐良机,上帝的挽留和恩典,在家多滞留了一个星期。回美后不久,全球疫情爆发。再次回国已是四年之后。
登上绿皮火车,恍如穿越时光隧道。拥挤的车厢,嘈杂的人群,时髦的行李箱,买菜的塑料袋,各式包裹,肩扛手拉,挤挤攘攘,熟悉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汽笛长鸣,火车缓缓驶出太原站。耸入云端的高楼大厦,四通八达的立交桥,繁华热闹的街道,陌生而疏离,便也不再留恋。驶离市区后,途径一大片居民楼,应该是太钢的宿舍区。记得那时阳台上衣裙飘飘,人影幢幢。主妇煎炸烹煮,老人洒水浇花。此时却破旧衰败,门窗斑驳,仔细观察,似已空置。正自感叹,忽见一阳台上晾晒的红色衣裙,几盆绿植郁郁葱葱,为灰暗的楼群平添几分色彩,顿然间充满了生机。终于看到了一点旧时模样,也算不虚此行。火车依序停靠在每一个小站。站台上依旧有小商贩在卖茶叶蛋,吆喝声一成不变,只是从原先的五分钱一变成了一元钱。时光过去了很多年,改变了许多,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一时间,时光交错,我竟恍然。
火车慢吞吞、咣当当,轰轰隆隆,气势磅礴地行驶在旷野乡村。旁边的景物缓缓印入眼帘,又缓缓退后。乡村小道,花草树木,小溪流水,农田房舍:还有骑车的男人和女人,奔跑的孩童,农家小院屋顶上的烟仝里冒出的缕缕炊烟,火车启动后的轰鸣,停靠时的节奏,呼啸而过的风声,夹杂着清脆的“买茶叶蛋喽”的叫卖声,一如从前。壮阔的黄土地,淳朴的三晋民风,乡音浓郁嘈杂闹嚷的市井烟火,多年以后,也从来未曾改变。
那天的绿皮火车
行李架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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