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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卡》 第十三章 尴尬

《黑卡》 第十三章 尴尬

博客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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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傅庸躺在卧室的床上,床头放着一瓶啤酒。他正琢磨着自己这两天的一些做法,越想越觉得有些荒唐。

 前几天,他的脸色不知怎么有些浮肿。他自己估计可能是鼻息不畅,没什么大事的。但是费宁见了,便劝他赶紧上医院去检查一下。他到C大医院看过了,医生说,他是因为熬夜太厉害了,再加上营养不良,缺乏必要的蛋白质,因此脸上跟腿上出现了浮肿,并没有其它的什么病,只要注意好调节就可以了。

 他临走时,医生还叮嘱他,要他在性生活方面,一定要稍微节制一点。

 当时,傅庸呆了一下:他还没有女朋友,哪来的性生活?

 后来他仔细地想了一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跟大多数的单身男人一样,平时总是靠手淫来解决性饥渴问题。尤其是跟费宁住到一起后,他自慰的次数更加频繁了。他当时听了医生的话,虽然面子上有些难堪,却也不把这话当回事。

 他想,光棍总该有光棍的难处吧?!而且他自信,他每天蛋白质的摄入量还是合宜的。

 然而,费宁似乎对他的病倒是挺关心的。他从医院检查回来那天,费宁从餐馆回来,特意给他带了两个菜,还问他到医院检查的结果。

 傅庸看到费宁紧张的样子,心里说不上的受用。自从来到美国后,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对他这么关照过。

 于是,他跟费宁说,他患的是尿毒症。

 他本来只是想跟费宁开个玩笑的,但是,没想到费宁却当真了。费宁当然知道尿毒症是怎么回事:假如病轻的话,运气好的话,换个肾还可以对付得过去;但是若是严重了,就有性命之虞!她心里真急了,因为她不会忘记,打从她走出LAX时起,傅庸曾经帮了她多少忙!在她心目中,她一直是将傅庸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的。 

 傅庸把那话说说就算了,没放在心上。但是这几天来,费宁却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怀,每天她都要提早从餐馆回来,给他送饭。早上她走之前,也把早饭给他做好了。

 

 傅庸现在跟费宁住的是同一套公寓,那是以他的名义租下的。他们两人在一起已经共住了有一个多月了,可是,他发现费宁对他仍然一直是不冷不热的。这多少让他有些失望。

 其实,他一年前在LAX见到费宁第一面的时候,他就喜欢上费宁了。他喜欢费宁,倒不是因为她的漂亮的外表,而是她身上的那种成熟的味道,充满了诱惑。尽管后来他知道,费宁早已经结过婚,而且她的年龄,也比他大了将近五岁,但是,他仍然一直将她做为自己性幻想的对象。一年多来,他暗地里无时不在关注着费宁。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心理,是不是有点变态。但是,有一点他非常肯定:自己已经爱上费宁了。

 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罪过。

 在得知费宁离婚之后,他曾经暗中莫名奇妙地高兴过。但是高兴之后,他又为自己的龌龊心理感到无比的难受。不过,这种心理折磨,却让他突然间发现,自己的日常生活,意外地充实了起来。

 他知道,实际上,费宁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以前在国内时,他上的是著名的K大,那个大学位于一个半封闭的城市。他在上学时,闲着无聊,练就了一手好字,还学会了吹箫,拉二胡等。出国时,他结结实实地将这些东东全都带了过来,可惜因为平日里时间紧,几年下来,都搁在箱子里,没心情拿出来摆弄过。但是,自从跟费宁住在一起后,他忍不住把这些物什全都搬弄出来了。有事没事时,他就吹上一曲洞箫,凤栖梧桐什么的;或者拉上一曲《病中吟》。

 有时费宁听了,免不了赞赏几句。于是他心下里便十分喜欢,音乐方面的技艺,竟然精进不少。

 

 傅庸跟费宁Share住的公寓,只有一个卫生间。费宁每天都会将公寓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傅庸以前一般一个星期只洗一次澡。但是自从跟费宁住在一起后,他几乎每天都要洗澡。而且都是在费宁洗完澡之后。

 他忽然发现,洗澡其实是一件很舒服的事,他可以借此毫无顾忌地打量自己的肉身,详细地欣赏身上的每一个部位。

 而当每次费宁洗澡的时候,他都会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像欣赏无比美妙的天籁一样,神情专注地聆听着从卫生间里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微妙的水声。水声的忽然间断,常常让他躁动不安,呼吸紧促,心驰神往。

 他觉得,洗澡已经成了他对费宁的痴情的一个重要内容。

 费宁平时都是在十点多从餐馆回来后洗澡的。她洗完澡后,就会来到沙发上,跟傅庸聊上几句,然后漫不经心地看着索然寡味的电视。

 此时,傅庸就会在一边仰在沙发上,偷偷地端详着费宁,有时竟然发痴了。偶尔费宁回过头来,问他一句话,忽然见到他古怪的神情,虽然有点吃惊,却也不怎么当回事:在她心里,傅庸一直只是个未成熟的小弟而已。

 她甚至为自己有这么一个业余的小兄弟而感到欣慰,直到傅庸告诉她,他患上了尿毒症!

 费宁知道,傅庸每个周末,还到99店里去打工,说是帮小宋出点医药费。她早就看出来,傅庸根本就不是打工的料,现在他果然倒下了,她觉得很痛心!但是她自己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了,无奈之下,她只好去找了程墨雨。

 在得到程墨雨跟耿小袖愿意帮忙的允诺之后,她的心情,才略微好过了些。这时,她才真切地体会到了钱的重要性。她甚至有点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冒失地就将Peter给她的那张支票给退还了。 

 

 费宁在从程墨雨他们家回来的那天晚上,看到客厅里摆着几瓶空啤酒瓶子。房间里洋溢着浓烈的酒味。

 她照例先到卫生间去洗了个澡,然后给傅庸热了点开水,敲开了他的房间,要他早点睡觉。

 那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她身上异常的疲乏,就先回自己的房间了。

 她刚躺下不久,就听到傅庸在她卧室门上轻轻地敲了两下。她有点惊异,便仰起身来,问道:“小傅,你还没睡?有什么事吗?”

 傅庸吞吐了一会,说:“费宁姐,我有话要跟你说!”

 费宁愣了一下,问说:“你是不是觉得身上不舒服?”

 傅庸声音沉闷地说:“是的,费宁姐。”

 费宁慌忙下了床,开了门,说:“那我赶紧给Emegency打个电话。”

 傅庸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嘴里喷着酒气。他艰难地笑了笑,说:“不用了,费宁姐。我只是心里有些难受!我想要你!”

 费宁看着他的涨红的脸,心里突然害怕起来。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傅庸就一下子紧紧抱住了她,然后将热烘烘的嘴巴,狠狠地朝她脸上凑了过来。

 

 

 98

 

 

 当费宁终于明白傅庸想要干什么时,她本能地就伸手去推他。傅庸个头不高,费宁一下子就托住了他的下巴。傅庸还要将头凑过来,费宁想都没想,“啪”地就打了他一个巴掌。

 费宁这一下出手,几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那时,她根本就没有其它的考虑,只是出于一种保护自己的本能。傅庸被打得眼睛发昏,他踉跄了一下,退后一步。

 这时,他的神志也开始有点清醒了。他呆呆地望着费宁一会,然后猛地摔了自己一个巴掌,返身就跑回了自己的卧室,嘭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

 

 费宁慌忙关上门,心神不定。她回到床头,一下子就瘫软地倒了下去。

 费宁自从跟傅庸住到一起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察觉到傅庸对自己有好感,而且,这种好感不像是一般的那种男性对女性的情愫,还是饱含着一股强烈的温情,隐藏着炽热的欲望。

 费宁觉得,在碰到这种事的时候,自己只能在处事上更加谨慎,对傅庸不即不离,不能向他作出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行为或者暗示。因为他知道,在这之前,傅庸还没有谈过恋爱。况且,他们两人要更紧密地在一起生活,根本就不现实。她已经过了三十岁了,而傅庸才二十六七岁,他在很多的生活事情上,都显得很幼稚,平时,她也是一直将他当作自己的小兄弟来看的。有时候对他的关怀、照顾,也只是出于女性的本能。她不可能一辈子去照料一个年龄小于自己的、依赖性强的男人。

 因此,她根本就没有往两人结合在一起这个方面去想。即便有时隐约有过这种念头,她也把它给遮掩过去了。

 但是,刚才傅庸的唐突和鲁莽,一下子让她清醒了,就像一扇纸糊的窗页,忽然被捅破了一样!原先她还可以躲在窗页的后面,自欺欺人,以为这样就可以将别人家的热情掩藏过去。但是,该发生的终于还是要发生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她觉得自己不该忽略了事情的必然性。这同时也显示出了她的幼稚的一面。

 

 费宁想,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令人难堪的地步,今后她又该如何跟傅庸在这斗室之中相处呢?那是何等的尴尬!看来自己只好再去找新的Roommate了。另外,自己方才打了傅庸他一个巴掌,肯定已经将他的强烈的自尊心给打碎了。傅庸平时表面上似乎不善言辞,为人随和,不拘小节,但是,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她发现,傅庸的自尊心还是挺强的,而且也很敏感,只是他更善于掩藏自己罢了。

 她知道,像傅庸这种性格的男人,是很难接受一个破碎的面子的。这使她在平静下来之后,心里又充满了羞愧。

 她觉得自己刚才太冲动了,现在细想一下,不免觉得有些过分。难道她就没有其它的拒绝的方式了吗?!但是,如果不是自己的那一要命的一巴掌,傅庸他会放手吗?而且,那样很可能被他看作是自己对他的纵容,或者说是故作姿态,半推半就。

 她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想道:其实傅庸从骨子里来看,还是个老实人。但是,他跟她自己根本就不是一种人。自己以前之所以看上了程墨雨和周寒山,是因为他们的身上,都有着一种共同的气质和品性让她动心,虽然她至今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

 而傅庸身上缺乏的,正是这种东西。她觉得自己对男人们的理解,其实还是非常肤浅的。不过,话说回来,男人们对她的真实心思,又能理解几分呢?!

 

 第二天就是元旦了,费宁直睡到9点多了,才姗姗起床。

 昨天她已经跟他们快餐店里的一位师傅商量过了,今天想坐他的车到中国城去,买点东西,晚上好好地烧两个菜。不过,现在她有点提不起精神来了。她正想跟那位师傅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不想去了,忽然手机响了。她一看机子,是个陌生的外地号码。

 她奇怪地打开手机,却听到里面传来君慧的熟悉的声音。这时,费宁就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神情一下子振奋起来。她问君慧说:“君慧,你现在在哪里?跟你打过两次电话,都不见你!”

 君慧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很兴奋,她高声说:“费宁,你一点都想象不出来吧?我现在正在温哥华!”

 费宁愣了一下,接着说:“凭你的行事习惯,你要说你现在在我家的门口,我都相信!说罢,是不是离了?”

 君慧说:“没离我上这儿来干嘛?!我刚刚下了飞机,现在在机场给你打的电话。我终于换了一种全新的生活环境了,这里真是好地方,说是人间仙境,一点也不差!就是冷了点,有点难受,现在还在下雪呢。你怎么样?找到新的实验室了吗?”

 费宁鼻子突然一酸,笑着说:“我还早呢。哪像你,什么好事都让你给占了。”

 君慧说:“好了,我得先去找个住的地方了,先给你通个话,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趁着我现在还带了点钱过来。”

 费宁想了想,说:“如果需要的时候再跟你要吧。有空别忘了常来电话!”

 

 君慧匆匆忙忙就把电话挂掉了。费宁躺在床上,怔怔地发了一会呆。最后,她决定还是跟那位师傅去一趟中国城。她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该去学开车了。在面积宽广的LA,没有车子,真是寸步难行!

 她梳洗好了,刚要出门时,忽然看到饭桌上压着一张字条。她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傅庸写给自己的。上面写道:

 “费宁姐,我不是人!我真该死!我没脸见你了!我到99店打工去了。如果你不能原谅我,我以后就住到我的同学那里去。如果你肯原谅我,就给我打个手机。”

 费宁心里一笑,便拨了傅庸的手机号。

 

 

 99

 

 

 费宁来到他们公寓区外面的停车场,她跟她餐馆的那位师傅约好了,让她开车到这里接她。正在等车的时候,她远远地看到程墨雨和耿小袖也来到了停车场。

 耿小袖一见到她,就有些惊讶地问说:“费宁姐,你的脸色有点不太好。是不是还在为傅庸的病伤脑筋啊?”

 费宁笑笑说:“不是,是昨晚上睡得晚了些。”

 耿小袖叹了口气说:“这傅庸也是不走运,年轻轻的怎么就摊上了这种病呢?!他人倒是满老实的。不过,你也不必太操心了。我们说过了,有事大家一起帮忙。人哪,都是命!”

  程墨雨在一边听耿小袖说的话的意思,好像是费宁跟傅庸有那么回事似的,便斜了她一眼,说:“小袖,你瞎扯什么呀!你别把别人家都给想歪了行不行?!”

 费宁也不理会,笑着说:“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你们两口子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耿小袖说:“我们想到长滩海边去逛逛,今天阳光明媚,那里景色一定不错。还有,墨雨他还没去过我们的公司呢,我想带他去看看。你呢,费宁姐,你今天还去打工吗?”

 费宁说:“今天我休息,想去中国城买点东西。”

 耿小袖说:“唉,去年元旦的时候,我还在纽约打工呢!没想到一年时间就这么过来了!可惜LA这边看不到雪了。”

 费宁叹了口气说:“可不是吗!我来了也有一年多一点了!”

 

 这时,远处有人按了一下喇叭,费宁看了看那车子里的人,说:“你们好好玩吧,我该走了,咱们回头再聊。”说着,她匆忙地就朝那辆车子跑去。

 程墨雨跟耿小袖两人好奇地看着那辆车上探出头来的一位瘦瘦的中年那男人,都不认识。两人上了车,耿小袖说:“费宁也挺不容易的,身边没有个男人,总不是事。墨雨,你说,那个陌生男人会不会跟费宁有什么关系啊?”

 程墨雨将车发动起来,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说:“你把费宁当什么人了!就凭那个男人那副苦瓜脸,我想费宁宁愿去跳楼,也不会跟他的!她心里想的什么,我还不知道!”

 耿小袖冷笑说:“都什么时候了,你以为谁是谁呀?!好像人家就看上了你一个人似的!”

 程墨雨说:“好了好了,大新年的,你省省事吧。”

 他将车开出了一段路后,突然想起来说:“我操,我记起来那个男人是谁了!他是费宁打工的快餐店里的一个厨子。我在那家餐馆吃饭时,见过他。Shit,费宁怎么跟他来往了?!”

 他皱着眉头,一副失神的样子。耿小袖在一边忍不住冷笑道:“常在水边走,哪能不湿脚?!”

 程墨雨冷不丁地看着她说:“小袖,你这话什么意思?!”

 耿小袖刚说完这话,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失口,脸色轻轻一热,就不再吭声了。程墨雨却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一细微的表情变化,只是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有些怏怏的。

 

 程墨雨的车子上了高速公路,往南开了二十分钟,快到Torrence市的时候,耿小袖突然笑着说:“墨雨,你把车子拐下高速公路,再往海边方向开,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那里有你意想不到的美景!”

 程墨雨一边将车开下了高速公路,一边问说:“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去长滩吗?怎么中途就变卦了?”

 耿小袖说:“长滩下午再去,咱们先去商量个正经事。”

 

 程墨雨把车子开到了靠近太平洋海边的一处小山上。两人下了车,程墨雨扶着耿小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这里的空气真是不错,比市区那边好多了。环境也好。”

 耿小袖笑着说:“这么说,你也喜欢这里?!”

 程墨雨苦笑一下说:“喜欢有什么用?你总不能让我搬到这里来住吧?!”

 耿小袖笑着说:“墨雨,我今天要带你上这里来,就是想告诉你,我想在这里买一幢House!”

 程墨雨吃了一惊,瞪着耿小袖看了一会,觉得她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他忽然笑了起来,说:“好好,先等我们小孩长大了再说。老婆,你总不能让我拿枪顶着这里住户的脑袋,叫他们把房子让出来给我们吧?!”

 耿小袖说:“墨雨,我跟你说正经的!我在长滩那边认识一位爱尔兰人地产商,叫Johnny,他说这里有两幢房子正由他经手。其中一幢两室两卫的,现价是60万元。我看过那房子,是二十年前的,还算新,挺不错的。”

 她伸手指了指右边坡上的一幢两层楼的房子,说:“那房子就在那边。你看怎么样?”

 程墨雨看了看那房子,说:“好是好,但是钱呢?!小袖,我们现在的存款是多少,你比我更清楚。几个月后小孩生下来了,还得有多少花销?!我不是曾经要你不要生小孩了吗?你偏要!你总不能什么都要吧?像你这样,活得分寸都没了!”

 耿小袖笑着说:“墨雨,钱的事就不用你担心了。我们公司去年的效益很好,你知道,我将要拿到的去年的Bonus的数目,可能会把你吓一跳!还有,这房子我们还可以DownPay啊。南加州现在房地产正看好,即便我们买下了,三、五年之内,绝对不会亏的!”

 程墨雨皱着眉头说:“话是这么说,可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总像有什么东西不踏实呢?!你想,我还在上学,读一个没头没脑的博士,你呢,就要做母亲了。这房子不能说买就买吧?!”

 耿小袖说:“你呀,你是没有大气。别人能做到的事,为什么我们就做不到呢?!我们一不靠偷,二不靠抢,为什么就不能过着好日子?!”

 程墨雨说:“好了好了,这事你看着办吧,我不管了。不过,有一点我跟你说明白了:要买房子,你千万不能去求那个韩晋年,打他的主意。咱们不能欠他的!说白了,是我不想欠他的!我这么一点臭面子还是想要的。”

 耿小袖说:“我欠他什么呀?!我拿的,只不过是我自己应得的那一份!”

 

 两人上了车,重新开车往长滩。程墨雨说:“小袖,我琢磨着,过了年后,你也该离开韩晋年了。我老觉得这家伙不对劲!而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他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难免不黑了心眼。我这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耿小袖笑着说:“你自己不就是‘墨’吗?我早就黑了心眼了!话说回来,墨雨,我还真想离开他了。这一年下来,我算是看透了!因此现在只想拥有一个踏实的家庭。过些日子,自己开个公司,做房地产代理!凭着我的能力,我就不信我就玩不起来!”

 程墨雨说:“那儿子交给谁来代理呢?!”

 耿小袖说:“这不用你管!你还是忙你的学问去吧。”

 

 

 100

 

 

 元旦那天早上,傅庸一大早就起来了,只觉得脑袋都快要爆裂开了。这是他第一次喝了这么多的酒。

 昨天晚上,他喝得晕头转向的,一进了自己的房间后,便呼呼地睡着了。早上起来,他费尽地想了半天,迷迷糊糊地记起了昨晚上发生的一些事。这让他赶到相当的羞愧和不安。

 他唯恐弄出声响,惊动了费宁,因此只是匆匆忙忙地喝了杯牛奶,吃了块面包,就要出门打工去了。

 他要出门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又朝费宁房间门口望了一眼。他想了想,最后写了一张纸条,压在餐桌上。

 

 他今天还要到99店里去打工,那是一家中国人开的杂货店。他在那里做Cashier,平时是周六、周日两天到那里上班,每天从早上9点,干到晚上9点,中间一个小时的Lunch时间。每个小时,店里的老板按加州最低工资6.75$,再加上一块钱付给他,这样每天下来,他可以得到93块钱。累是累了点,而且,跟老外的那些杂货店VONS什么的员工每小时15块钱的工资比起来,差不多只有他们的一半,但是他已经心满意足了!他这算是到学校外面打黑工,要冒着极大的风险的。要是被校方知道了,说不定就要被开除学籍。

 这近一个月下来,他还真有点提心吊胆的。

 不过,一想到还在昏迷中的小宋父母的凄苦的脸,他觉得自己的冒险还是值得的,而且他目前对他们所能做到的,也只能就是这样了。与其说是他想要帮助他们,毋宁说是他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的同样痛苦的内心。

 三年多前,他跟小沈刚从国内过来时,就是Roomate了;第二年,小宋也过来了,他们三人仍然同住在一套公寓里。如今快四年时间了,大家朝夕相处,那份情感,弥足珍贵。

 如今,随着一场意外的车祸,这一切,又突然烟消云散了。

 据医院方面称,小宋清醒过来的可能性,除非出现奇迹,几乎等于零!小宋父母的心理也绝望了,他们不想再在这异国他乡呆下去了。尽管这边的医疗条件先进,而且小宋的医疗费用,暂时还是由保险公司付的。但是,小宋的父母,还是坚执地打算过些天,就带着沉迷不醒的小宋回国去。

 如果换成是在一年多前,傅庸可能还不能理解小宋父母的想法。但是,现在他可以理解了。

 傅庸知道他们经济拮据,因此想在他们离开时,给他们一笔钱。

 今天是元旦,他跟店老板说好了,他还想来打工。从“圣诞节”第二天起,因为店里缺人手,他每天都在店里打工。

 

 他坐上Bus,到了99店的时候,才8点刚过。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才开店门。他在店门口边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过了不久,他们店的老板开着一辆大卡车来了。

 老板看到傅庸,有点意外,随即就笑着说:“傅博士,你来的正好,快来帮我卸一下货。”

 傅庸心里有些不乐意,他心想:商店明明是9点时候才开工,怎么这个时候就让我干活了?!这不是剥削吗?!

 老板察觉到他的神情,就笑着说:“博士,你别不乐意,我会另外算你工钱的。这些货箱子你帮我抬到仓库里去,我付给你10块钱。”

 

 傅庸看了看车上的箱子,虽然大,可是不像是很沉,于是就答应了。两人花了半个多小时,将十几个大箱子都搬到了仓库里。

 在将最后一个箱子搬进库房的时候,傅庸急着要放手,没想到老板还要将箱子再挪进去一步,于是就在傅庸撒手的时候,那个箱子猛然朝他的脚上滑落下来。傅庸来不及闪开,箱子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脚背上。他痛叫一声,赶紧去推箱子。

 老板摇摇头,笑着说:“读书人毕竟是读书人啊!这么点粗活,就把脚给砸了!”

 傅庸坐忙下来,脱了鞋子一看,脚面上早已红了一块。这时,老板递给他10块钱,问他还能不能上班?傅庸忍着疼痛说:“上啊!不就砸了一下吗?!又没伤到骨头。”

  老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有种!以后有空,你就过来。我喜欢你这倔劲!”

 傅庸心想:操,要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谁愿意来充好汉?!

 

 今天商店里来的没几个客人。傅庸站在收银台前,心神不定。他的脚面十分火烫,但是他的心思,却在费宁那里。他不知道费宁这时候起床了没有。如果她起床了,她看了他的纸条后,她会怎么想呢?!

 昨晚上,他只不过喝了五瓶啤酒,就醉成了那个样子。早上醒来时,真是追悔莫及。而且,这事如果在华人留学生圈子中传扬出去,他在C大就别想呆下去了。当然,他倒不是担心费宁会将这事到处乱说,甚至知会警方。他最顾虑的是,费宁可能会有意无意地将这事告诉程墨雨。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对方的号码,心里忍不住长长地透了一口气。手机是费宁打来的。费宁笑着说:“小傅,新年好!”

 傅庸整肃了一下情绪,笑着说:“费宁姐,你起来啦?!新年好!”

 费宁笑着说:“小傅,昨晚上你喝多了。晚上你就早点回来吧,我来炒两个菜。”

 傅庸急着正要再说几句话,费宁已经关掉了手机。

 

 晚上九点,傅庸下班离开了99店,来到就近的BUS站等车。站台边上就他一个人。这时,来了两个年轻的老墨,头上倒扣着棒球帽,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大束的玫瑰。

 拿花的那人跟傅庸说:“伙计,想要这束玫瑰花吗?!”

 傅庸看那花实在是很鲜艳,于是动了心,忍不住就问了一句:“多少钱?”

 那人笑着说:“你身上所有的钱!”

 

 傅庸手里捧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一拐一拐地回到宿舍区。原本他打算今天晚上要去看一下小宋父母他们的,没想到却倒楣透顶了。先是一早脚面就被箱子砸伤了,刚才回来时候,身上又被那两个墨西哥人洗劫了一遍。今天赚的100块工钱,最后就买了那两个老墨的这一大束鲜艳的玫瑰。

 两个老墨临走时,其中一个人还跟他Hug了一下,另外一个人跟他握了握手,说:“祝你新年走运,Amigo(朋友)!”

 傅庸心里苦笑说:“新年的第一天,自己过得可真够浪漫的!”

 傅庸不好意思再去看望小宋父母了。他费尽地走到自己公寓的门口,想了想,拿捏了一下精神,终于还是敲了门。

 

 

 101

 

 

 费宁下午5点时候才从中国城回来。她稍微休息一会,洗了个澡,就开始打点晚餐了。

 今天坐在那位餐馆师傅的身边,尽管她已经看得出来,他已经是认真地将自己满身的油味,进行过仔细的清洗的了。但是,她仍然能够凭借着自己的细腻,对他的被油烟熏得发黑的身体感到不自然。她没有想到,就是这位满身油烟味的炒锅师傅,原来居然是国内某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他到美国已经将近十年了,原来也是一边打工一边上学的。后来干脆连学也不上了,干起了专业的炒锅。

 他曾经对她示爱数次,但是都遭到了她的婉言谢绝。

 

 自从傅庸去99店打工之后,他们两人的晚餐差不多都是由费宁来做的。她做什么事都喜欢力求精致,做菜也是这样,切个菜也要花上很长时间。因此晚上准备的五、六个小菜,她花了将近三个小时。她觉得自己的烹饪技艺提高了很多。

 以前在国内时,他们家里差不多都是由周寒山做菜,而且每每都会让她美不胜收。今天她特意炒出来的几个像样的小菜,香味早已经在楼道里飘荡着了。

 

 从中国城买菜回来之后,费宁觉得自己很悲哀。本来她到美国来修炼的目的,是为了跟美国的主流文化切近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主流文化之门,暂时已经朝她关上了,她不得不用更多的时间,去维护生计。她觉得,过年之后自己即便上了电脑课,那也只是一种过渡而已。她离不开自己的专业。有时她也会想到那张Peter留给她、随即又被她谢绝的诱人的支票,但是心底里并不后悔当时自己的做法。

 

 九点多的时候,费宁的手机响了。费宁以为是傅庸打回来的,忙过去接了。没想到手机里传出的,却是方清凉的声音。方清凉一开口就说:“费宁,我破产了!”

 费宁笑着说:“我懒的跟你开玩笑了。今天可是新年第一天,你要讨不吉利,随你的便!怎么啦?遭罪啦?!开这种玩笑!”

 方清凉笑着说:“我把拉斯韦加斯这边的房产给卖了,然后想在LA罗兰岗、长滩一带买几套房子。你知道的,现在加州的房子价格正在疯长!不过,我投资加州那边,主要还是想以此为跳板,今后往国内方面发展。”

 费宁说:“钱真是个累人的东西,够人折腾的。清凉,你现在想要回国去发展,可是君慧她却从国内跑出来了。她今天早上刚刚到加拿大的。”

 方清凉愣了一下,大声问说:“君慧她是不是疯了?她出来干什么?!我在这边都混成这个样子了,她还能混成什么样子?!她老公不是国内的大款吗?她不想要老公了?!她不怕她走了后,她老公跟别人跑了?!”

 费宁犹豫了一下,觉得暂时没必要告诉方清凉君慧离婚的事,就说:“我想,她可能有另外的原因吧。”

 方清凉说:“好了,不跟你扯了。反正过两天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费宁说:“到时候要我去接你吗?”

 方清凉说:“不用了。东西我让搬家公司给搬过去,我自己再开车过去。反正除了那几件艺术品,我该扔的全都给扔了。这一路过去不就三、五个小时吗?!以后我们聊天的机会多了!”

 费宁笑着说:“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你聊天。”

 方清凉问说:“程墨雨最近怎么样了?”

 费宁说:“他太太已经从纽约过来了。他马上就要做父亲了!”

 方清凉忍不住笑出声来,说:“怪不得最近都没跟我联系了。我简直想象不出来,程墨雨抱着小孩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到时候,他可别把香烟塞到小孩的嘴里去!”

 费宁也笑了起来,她说,程墨雨最近好像已经戒烟了。

 正说着,有人在门外敲门。费宁估计可能是傅庸回来了,就说:“清凉,我们有空再聊吧,我现在手头还有点事。”

 

  费宁挂掉手机,打开门一看,只见傅庸正笑嘻嘻地站在门外。他的手里,捧抱着一大束玫瑰花。而他的脸上,则是青一块,红一块的,满脸的疲惫。

 费宁吃了一惊,赶紧将傅庸让进了屋里。当她看到傅庸怀里的玫瑰时,眼睛不觉有点模糊了。她问说:“小傅,你这是怎么啦?今天是新年,你怎么买了玫瑰了?”

 傅庸进了房间,四处找了一会,最后从柜子里拿了一个高大的沙锅出来,倒了些水,便将玫瑰放了进去。

 傅庸放好了玫瑰,笑着说:“说起来简直就像是黑色幽默。这束玫瑰是两个墨西哥人硬塞给我的,我没有其它的意思。西班牙方式的浪漫,真让人受不了!”

 费宁费宁知道,自己昨晚上肯定是很伤了傅庸的心的。这时候,她又是心痛,又是愧疚,说:“小傅,以后你还是不要再去那家99店折腾了,说实话,你根本就不是打工的料!打工是要牺牲面子的。”

 傅庸看着桌上的饭菜,忍不住就伸手拿起一块牛肉,放进嘴巴里用劲嚼着,一边含糊说道:“费宁姐,你不也是这样的吗?!反正我牺牲得起面子!我用双手挣钱,又不偷不抢,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面子!”

 费宁忙去打了一盆热水,放在傅庸脚下,说:“你先烫烫脚吧,然后再去把脸洗一下。”

 傅庸坐了下来,将脚放到热水中,随即舒畅地透了一口气,好象一天的疲惫和不快,全都蒸发了。费宁说:“小傅,你要换肾的事,我跟程墨雨他们已经商量过了。这种事,治疗起来,宜早不宜迟!”

 傅庸“咦”了一声,说:“费宁姐,好端端的,我干嘛换肾?!”

 费宁说:“你不是得了尿毒症了吗?!”

 傅庸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说:“我倒忘了这事了!那是跟你开个玩笑呢!前些日子我的腰部的确有点疼,我也担心自己的肾脏出了毛病。后来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事。你看我像个病人吗?!”

 费宁停了,又喜又怒,忍不住便在他肩膀上重重打了一下,说:“你要死了!我还以为你说的是真的呢!你看,往后你让我怎么跟程墨雨夫妇解释呢?!”

 傅庸看到费宁的样子,心里热乎乎的。他摇了摇头,叹息着说:“唉,费宁姐,我的这种话,可能也就你会信的!”

 费宁心里松了一口气,然而突然又觉得有点失落。至于失落的是什么,却说不上来。傅庸说:“小宋父母他们马上就要带着小宋回国了。我本来想买辆二手车开开的,现在暂时也不想买了。他们回国后,可能要花钱,我想给他们一点钱。我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能算是帮忙,但是对我自己来讲,我只能这样了。毕竟同学了几年。”

 

 

 102

 

 

 韩晋年将纽约那边的一些杂事安顿好之后,无心留恋天伦之乐,急着就要飞到洛杉矶去。他担心耿小袖初涉商海,在那边把握不住公司的情势。尤其是上次谷石跟他说了君慧弄走过谷石的文件的事,让他心里一直不安。

 另外,自从耿小袖上次跟他摊牌之后,他对她的信任感,也已经大打折扣了。他想,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他在商海里折腾了十几年,最大的经验,就是不能相信任何人。耿小袖越轨的事,使他对女人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变! 

 韩晋年知道,一个再精明的男人,也有被女人利用的弱点!

 

 像往常任何一次韩晋年离开自己一样,许笠云并没有阻止他。

 韩川上学的事已经安排好了,他们要送他上的是私人学校。本来他们所在的学区还是相当不错的,但是许笠云却坚持要让韩川上私人学校。至于“亚美”公司的事,韩晋年则委托给了董广生看管。如果公司里有什么大的生意上的事,他让董广生直接向许笠云请示。

 许笠云开车送韩晋年去了机场。韩晋年笑着说:“笠云,看来人生总会有些不美满的事啊!你看,你们刚刚到美国来,我本来应该好好地陪着你们的,可是才十来天时间,我又得到西岸奔波生意去了。但愿这一次一切顺利,到了夏天,我就不用再为那边的事操心了。万事开头难。这些日子,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我只有在创业的时候,心里才最踏实,觉得日子没有白过。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更加精神了?!”

 许笠云笑着说:“这我理解。我知道你在家里是呆不住的。小孩有我跟着看着,你尽管放心过去好了。只要你心里有我和小川就行。”

  韩晋年笑着说:“笠云,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想要一个女孩。可惜我因为忙,一直未能让你如愿以偿。我心里也很羞愧。我是不是老了?”

 许笠云叹了口气说:“像这种事是强求不得的。俗话说有福自然来。这事你也不必挂在心上了!你一个四十出头的人,说什么老了?要怪也得怪我。”

 韩晋年也跟着叹了口气。许笠云忽然又笑着问他说:“晋年,听说你们‘川华’公司的那个耿小袖怀孕了?”

 韩晋年冷不防许笠云会问这话,不觉一怔,随即笑着说:“笠云,你的消息倒挺灵通的!谁告诉你的?”

 许笠云说:“都是女人,对这种事未免都会关心一下的。前几天我跟董广生的太太一起搓麻将聊天时,她无意中跟我说到的。”

 韩晋年听了,心里有些不快。

 他想:这个董广生看来还是靠不住的!居然连这种事都跟他太太说,幸好当初没带他到洛杉矶去,不然他倒真的成了自己的一颗钉子了!于是他笑着说:“我也是前些时看到耿小袖的肚子有点异样了才知道的。男人在这种事上,毕竟不如女人敏感。她估计现在大概有五个多月了。这次,她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提出辞职的。我还舍不得让她走呢!”

 许笠云笑着说:“上次我们提到她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其实,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何况她的先生也是像你当初一样,是个苦读书的。晋年,你一定要善待人家!”

 

 韩晋年点点头,心里有点乱。

 他不明白,许笠云为什么在这时候突然提出耿小袖的事,莫非她已经察觉到什么了?!但是,那个晚上在HILTON酒店的尴尬事,只有他和耿小袖知情的,除非是耿小袖将那事给捅出去,不然,谁又会知道呢?!

 他听到许笠云又笑着问他说:“晋年,那耿小袖是什么时候怀上小孩的?”

 韩晋年一听这话,知道许笠云是真的有点不放心自己了。他故意装做凝神回想了一会,然后笑着说:“笠云,你看,我怎么好意思问人家女人这种事呢?!我估计,好像是……去年七月的时候吧,那时候她刚从纽约过去洛杉矶,跟他丈夫可能也就是小别胜新婚那么回事,激情一来,干柴烈火的,说有就有了。现在,大陆过来的留学生在这边生小孩的事多的是!”

 许笠云笑着说:“晋年,我这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别介意!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你也正在洛杉矶忙着吧?!”

 

  韩晋年听了这话,又是一惊。他没想到许笠云的讯息会是这么的灵通!看来,自己平时真的对她是大意了!但是,此时他脸上仍然不动声色:他知道许笠云根本不可能知道实情,她只是对自己不放心罢了!自己千万不能慌乱。

 于是,他笑着说:“笠云,你还真是会开玩笑!我自己家里的鲜花还侍弄不过来呢,哪里还有什么闲心去四处插柳!”

 他心想:这次自己到了洛杉矶后,一定要当机立断,早点将耿小袖的事妥善解决了,免得夜长梦多!因为他太了解许笠云了。只要她想干成什么事,她就会想方设法地将事情办成的!

 许笠云笑着说:“我早就听说洛杉矶的罗兰岗有个所谓的‘二奶村’,那里有很多大陆来的二奶。晋年,什么时候有空,你带我去见识见识!这种事倒是挺新鲜的。”

 

 此时,韩晋年已经可以肯定许笠云对他和耿小袖关系的疑心了!他说:“你不知道吧,那谷石的新一任的太太,现在就住在罗兰岗等着生小孩呢。他这小子,也亏他才干得出这种荒唐事!”

 许笠云笑笑说:“我见过他原先的那位记者太太,那可不是个吃素的人!没想到谷石居然有本事将她给甩了!”

 

 韩晋年默然无语了。即便此时他想再自欺欺人地往侥幸的方面去想,他也无法说服自己不相信,许笠云的话意所指了。

 他忽然觉得身上很冷,赶紧缩了缩身子。

 

 韩晋年一到达LAX,他马上就给Johnny打了个电话,说要赶到他那里去。然后他叫了一辆Taxi,匆匆忙忙地就往长滩奔去。

 Johnny正在办公室里等着他,看到他神色有些不对,不像以前见过的那么从容随和执行,于是感到十分意外。他说:“韩先生,也许只有一件事能够让我看到你现在脸上的异常的表情:是不是我们共同的合作伙伴谷先生那边出事了?!”

 韩晋年先顾自去倒了一杯热水,喝上两口,稍微镇静了一点。他笑着说:“Johnny,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合伙的时候,曾经一起高举酒杯说过的一句话吗?”

 Johnny想了想,笑着说:“只要我的脑袋还在我的肩膀上,我就不会忘记那句话,而且,我想我可以再此用我的脑袋担保那句话:我们相互之间绝不出卖,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说完这话,他的眼神忽然有些黯然了。他的心里正在迅速地作出猜测,试图判断出韩晋年为什么突然之间,跟他提起了这句在他看来只不过是走过场的话。

 韩晋年的脸色顿时舒展开来了,他微笑着说:“Johnny,我想委托你在LA帮我看一幢房子,最好是远离中国城的。”

 Johnny沉吟了一下,问说:“韩先生,你能告诉我,你想承受的价格?还有房子的年代、结构?”

 韩晋年说:“大约在5080万美元之间的。至于房子本身,我想你应该比我更在行。”

 Johnny问说:“是你太太要过来了吗?”

 韩晋年笑着摇了摇头。Johnny笑着说:“我明白了。我在Torrance海边,刚好还有两套房子闲置着,有一套也许你看了会满意的。即使你不满意也没关系,因为这套房子未来的新房东会十分满意的!她也曾经跟我打听过那套房子。”

 韩晋年听了,有点不解,但随即就明白Johnny话中的“她”指的是谁了。Johnny笑着说:“我曾经带你们公司的耿小袖去看过那套房子,她一下子就像遇到了新情人一样喜欢上了它!”

 说着,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话不妥,便又笑着说:“我想,韩先生,你给她的,将是一个非常美妙的现实梦境!”

 

 于是,韩晋年不想再跟这个精明的爱尔兰老狐狸隐瞒什么了,实际上,他跟耿小袖之间暧昧的关系,现在也瞒不住Johnny了。他笑着说:“Johnny,我们是真诚的朋友,是不是?!这件事,只能你跟我两人知道!我想,这关系到我们俩利益的基础!”

 Johnny笑着说:“韩先生,你知道,我没有跟无关紧要的人分享秘密的习惯!”他顿了顿,接着说:“韩先生,我没想到你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会变得如此的慷慨!我甚至在为你的慷慨感到心痛!”

 韩晋年叹了口气,说:“你知道,Johnny,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女人和金钱更为重要的东西的!”

 Johnny“哦”了一声,惊诧地微侧着脑袋,显示出很想听到韩晋年解释一下他的论断的样子。韩晋年猛喝了一口热水,沉沉说道:“那就是我们中国人的面子!”

 

 

 103

 

 

 方清凉搬到了LA后,因为自己位于长滩的房子正在装修,要过经旬之后才能搬得进去,于是她干脆就跟费宁住在一起了。

 不过,当她第一次见到傅庸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惊讶得半天说不上话来。要不是亲眼所见,她简直难以想象,费宁居然会跟这么一个相貌平平,谈吐毫无过人之处的半大不小的男人住在一起。

 于是,她私下里忍不住问费宁说:“费宁,你最近精神状态没有什么问题吧?!你看上他了?!搞姐弟恋?”

 费宁听了,迷糊了一会,才明白了方清凉的话意。她笑着说:“清凉,你说什么呀!什么姐弟恋。这是人家出面租的房间呢,我这不正跟他Share吗?!人家可是个好人,你别想歪了。”

 方清凉叹口气,说:“费宁,你呀,见谁都是好人!当初周寒山在你眼里,难道不就是个最好的好人吗?!这年头,我最怕的就是挂在嘴巴上的好人了。如果一个人一开始就告诉我他是坏人,我反倒不怕。坏人你就用坏心眼对付他就是了。美国满街上都是这种坏人,不过人家有一整套的法律管着。可是,那些满嘴巴都说自己是好人的人,你什么时候在他面前跌了跟头都不知道!费宁,你得小心些了!你就看看程墨雨吧,你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费宁笑着说:“其实,程墨雨他再怎么坏,但是他在你的心里,他都是个好人!我这话说的对吧?!”

 

 方清凉一时之间说不上话来了。

 在那遥远的高中时候,当她突然获悉他们初中时的同学程墨雨,忽然成了费宁的女朋友之后,她也开始关注起那个以前不太引人注目的吊儿郎当的男同学了。她发现,在程墨雨的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吸引人的东西。但是,她那时根本就看不起程墨雨,因为她的梦想,是在漫无边际的远方。

 不过,每一次当她失意的时候,她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到程墨雨,那个叼着香烟,一副玩世不恭的破败的坏学生形象。

 夜深人静时,她曾经紧紧地抱着枕头,泪如雨下地想象着去年程墨雨被关在拉斯韦加斯警局中的情形:她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喜欢程墨雨的。她喜欢他的,就是他身上玩世不恭气质之中的那股傲岸的正气。而这一点,很多人都难以体会的到。她认为,其中也包括费宁。

 

 此时,她对费宁的这句玩笑话,不想置辩。而且,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觉得自己这次将所有的产业转移到加州来,难免没有程墨雨的因素。虽然这些说起来是多么的微茫。 

 从高中时候开始,她一直觉得,都是费宁将她的希望抹黑了。

 

 因为方清凉住了进来,这之后几天,傅庸白天差不多都呆在学校,费宁也是昼出晚归,而方清凉则是每天都开着车子往长滩跟罗兰岗那边跑。晚上有的时候傅庸跟方清凉先回来了,两人只是淡淡地打个招呼,各忙各的,没什么其他的闲话好说。

 

 那天是星期六早上。方清凉昨晚上跟费宁说好了,答应今天要带她出去遛车的。车子由费宁开,方清凉在一边押车。费宁开了几次车后,自我感觉良好。她的笔试早已经通过了。路试主要是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有点紧张,接下来,便如腾云驾雾一般了。

 她们两人8点多起来的时候,看到傅庸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傅庸本人好像已经吃好了,正忙着要出去。费宁问说:“小傅,这个周末你还去99店吗?”

 傅庸低着头,搔搔头发说:“不去了。费宁,今天我要去一下机场。我要去送一个同学”说着,他赶紧就出门去了。

 

 费宁跟方清凉一边吃着饭,一边咀嚼着傅庸的话,她忽然想起傅庸方才的神情有点不对头。她记得几天前傅庸跟他说过,这些天小宋父母就要送小宋回国去了。

 这时,她心里突然一震,忙跟方清凉说:“清凉,我想跟你借五千块钱。你身上有现金吗”

 方清凉疹鼓着嘴吃下一片煎鸡蛋,说:“我以为什么事呢!你拿支笔来,我开支票给你。”

 费宁说:“我不要支票,我想要现金!”

 方清凉说:“你疯了,我现在身上哪来这么多的现金?!”

 费宁说:“要不,你把车子借给我。我要去送送他们!”

 方清凉说:“看你急成这个样子。送谁呀?”

 费宁说:“你别问了,快给我钥匙!”

 方清凉迟疑地将车钥匙掏了出来,她说:“费宁,你真有急事,还是我来送你们吧。”

 

 方清凉赶紧去开了车子过来,费宁匆匆忙忙地上了车。两人来到C大医院时,看到一辆救护车,正停在医院的急救中心门口。

 这时,费宁泪眼模糊地看到,傅庸跟程墨雨,还有两位急救中心的救护人员,正抬着躺在简便的担架上的小宋,沉重地从大楼中来。小宋的鼻孔上插着呼吸管,她瘦得费宁差不多都认不出她来了。

 小宋被抬上急救车随后急救车“呜呜”地叫着,就往LAX开去了。

 

 小宋的父亲和母亲神情凄楚,他们跟程墨雨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软塌塌地上了傅庸从同学处借来的车子。傅庸开着车,小心地上路了。

 程墨雨和费宁对看了一眼,随后两人又都默然无语。程墨雨强打起精神,笑着跟方清凉说:“清凉,你说过来就过来了?这些日子怎么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方清凉看了眼费宁,不说话。费宁忍不住轻声地抽泣起来。

 程墨雨笑着说:“费宁,你们真想哭的话,也不要在现在哭。你看人家清凉,多潇洒?!如今谁还有眼泪呢!”

 方清凉说:“我明白了。墨雨,你别说了。我送你们上机场去吧。”

 

 程墨雨三人上了方清凉的车子。方清凉忽然按了下喇叭。那喇叭声远远地传扬出去,像是在传达一种什么深邃的警示似的。

 程墨雨坐在后座上,不觉苦笑了一下。

 此时,他很想想些什么,但是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他们送走了昏迷不醒的小宋,其实也是送走了当初他们来到美国来的那段剪辑过的梦想。

 他不明白,他现在应该为了当初的那个梦想活着,还是为了生存,切切实实地活着。

 

  程墨雨用眼角瞥了一下方清凉,觉得她似乎老了一些。他不明白,像她这样的女人,本来就是为了金钱活着的,如何又突然间多愁善感地来到了充满虚假的浪漫气息的洛杉矶?!也许欲望本身就是个无底洞,人们欲壑难填。

 他又看了眼坐在驾驶座边上的费宁。如果不是时间在他和费宁身上的渗透,那么,费宁就将像九年前她跟在他自行车屁股后面一样,茫然无措地快速骑驶向那个积重难返的中学。中学的时光,就像雪花飘融一样,最后全都变成了苍白的记忆。

 那时,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有单纯兴奋的感觉。他们的兴奋,就是通过闪烁无定的心理,去捉弄这个世界而促成的。他们甚至觉得,兴奋本身就应该是他们活着的方式。那时世界在他们的眼里,并非这么的严酷。但是他们毫不犹豫地走进去了。世界让他们眼花缭乱,但是他们选择了梦想,而不是机会。

 程墨雨一边想着,一边偷偷用手去抹了抹眼角。

 

  这时,正在开车的方清凉忽然说道:“墨雨,你怎么掉眼泪了?!”

 费宁猛地回过头来,吃惊地看着程墨雨。程墨雨转头望着车外,笑着说:“你们不知道,刚才我想到了自己的高尚之处,不觉就有些激动了。”

 

 

 104

 

 

 傅庸正忐忑不安地在高速公路上开着车。这时,后面正在行驶的一辆大卡车,突然按了一下喇叭。傅庸神经质吃了一惊,猛地就将车子转到了右边的Line上。那辆大卡车呼啸着从他的车子边上冲了过去。

 傅庸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狠狠地拽了一下。

 

 傅庸的车子几乎是跟程墨雨他们三人的车子一起到达机场的。小宋已经被送进了候机室。小宋的母亲情不自禁地紧紧地搂住了费宁,泣不成声。

 程墨雨知道,依小宋目前的状况,她其实正像一块已经燃烧尽的木炭一样,虽然还有些余热,但是她的生命的光芒,可能已经熄灭了。

 他觉得,在物化的文明面前,生命是脆弱的,尽管他自己现在正在努力的研究使生命更具强硬力量的科学。

 在目送小宋他们乘坐的飞机缓缓地冲向天空时,他为生命感到无比的悲哀。他心想,但愿这是一趟开往天堂的航班!

 

 下午,程墨雨要跟耿小袖一起去看一下位于Torrance的那幢房子。耿小袖已经跟Johnny联系好了,他们三人主要是去看看房子的结构,还有装修布局等。于是他急着赶了回去,接了耿小袖后,然后两人一起去了海边。

 

 费宁、方清凉在送走小宋和她的父母后,跟傅庸一前一后回到了他们的校舍区。傅庸叹着气说:“我给小宋父母他们一笔钱,本来是聊表心意的,可他们硬是不肯收下。费宁姐,你是不是觉得我从头到尾就是在做一件蠢事?!”

 费宁心里难受。她笑了笑说:“你知道,钱现在对他们来说还不是最重要的。小宋父母可能也看得出来,他们女儿的前景了。小傅,这事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了。对于绝望的父母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珍惜的了!我们能做的,就是自己好好活下去。刚才小宋母亲就是这样跟我说的。她一下子又让我想起了我妈,还有我那可怜的儿子!”

 方清凉说:“到美国后,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掉过眼泪了。刚才看到程墨雨在抹眼睛,心里还有些不以为然。可是在机场里,我还是忍不住偷偷地洒了一把泪!”

 傅庸说:“就像当时跟程墨雨喝醉酒时说的,真是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啊!跟别人比起来,我很幸运,也应该很知足了!”

 费宁苦笑一下说:“小傅,毕竟你身上还没有什么破碎的经历,你当然应该过得比我们好!”

 傅庸忙着说道:“费宁姐,我这话可没有其它的意思!”

 

 傅庸下午又匆匆忙忙地到实验室去了。方清凉跟费宁说,她要去一趟长滩市:“费宁,我在长滩那边联系好了一家房地产公司,下午要跟他们见个面。你要是想练车,可以跟我一起去。”

 费宁来到LA已经有一年多了,还没有去过长滩。而且今天她开过一段路的车后,自我感觉良好,此时正跃跃欲试的。

 两人说好了,在高速上,由方清凉来开;下了高速,由费宁来开。

 

 周六下午,405高速公路的交通堵塞状况稍微好了一些,但是两人开到长滩,仍然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拐下高速后,方清凉便坐在驾座旁边,让费宁来开车。

 方清凉带着费宁来到她要接洽的那家“川华”公司。费宁看了看那公司的名头,觉得有些眼熟。不过,在美国这边华人的公司的名字,大多是大同小异的,她也不在意。直到她跟随方清凉进了那家公司总裁的办公室时,她才吃了一惊:接待他们的那位总裁,正是韩晋年!

 

 韩晋年乍然一见到费宁,也是十分的意外,他没想到费宁会跟方清凉一起出现在他的办公室。但是,他很快就镇静下来,他先笑着跟费宁说:“这位可是贵客!费小姐,我们平时想请都请你不到呢!今天你既然来了,那就说明我们之间还是很有缘份的!”

 方清凉讶异地问费宁说:“费宁,你跟韩先生以前见过面?!”

 费宁正要回答,韩晋年笑着说:“我们虽然只是一面之交,不过,我对费小姐已经留下了非常深刻的、良好的印象!”

 费宁反过来问方清凉说:“清凉,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知道韩先生是谁吗?!”

 方清凉笑了笑说:“这事说来话长。其实,好些年前,我们在纽约的时候就相识了!”

 她走上两步,轻声对韩晋年说:“韩先生,你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吧?!”

 韩晋年笑了笑,说:“方小姐,生意场上的事就是这样:低头不见抬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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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秦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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