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城市过得很爽是可能的吗
20世纪初,瑞典艺术史学者者喜仁龙(Osvald Sirén)来到中国考察,从欧洲而来,他已经对沉闷的城市格局感到失落。但是,自从见到了中国土地上规整的城墙,喜仁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这是他在中国最挪不开眼的古迹。
他称其为“最动人心魄的古迹,幅员辽阔,沉稳雄壮,有一种睥睨四邻的气魄和韵律”。
城墙曾经是世界上大多数古城的标准配置之一,只是随着推动经济发展的推土机前进,这些砖瓦不得不让步于大马路和现代建筑。如今,留世的城墙遗迹显得更为稀缺。
广州镇海楼
这个秋天,我在越秀公园找到了这一片古意。秋高气爽,当下就是欣赏城墙最好的时候了,从山下蜿蜒而上,很快就能发现矗立在镇海楼旁的明代古城墙遗址。公元1380年,广州城区范围扩展,于是城墙修到了越秀山上。
楼与墙相互凭借,互相眺望着广州城,这里地处羊城的中心地带,登上镇海楼已望不见海,但有鳞次栉比的天际线;城墙无需再负守卫功能,但却捍卫着今日的荣光。
高处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坚固的,留有缝隙的,柔软的。
安放历史与现在
旧日,人们通过城墙便能从遥远的田野上辨认出城市,现在,人们望见城墙就能窥见城市的历史脉络。
广东人从小长大的记忆里,大多时候和同伴开过这样一句玩笑,“肥仔个头,大过五层楼。”这里的“五层楼”,不是模糊的建筑层数,是位于越秀公园里的镇海楼。海贸繁盛的年代里,商船漂洋过海自珠江水道进入广州,一眼就能见到越秀山上最具标志性的镇海楼。
明代,广州城扩建,开拓北城之时修筑了越秀山上的城墙,并在其上修建了这座五层高楼。此后的数百年历史里,镇海楼屡毁屡建,身上刻满了历史的尘烟。
广州镇海楼(广州博物馆)
三百余年前,岭南先贤屈大均就在《广东新语》里,夸赞镇海楼“其玮丽雄特,虽黄鹤、岳阳莫能过之”。
从山下绕上,镇海楼侧看像塔,走到正面,又发现俨然是一座堂堂正正的楼层样式。根据考究,五层的形制在古代的城楼里不多见,但这样的结构设计极为稳固,使得镇海楼即使处于复杂倾斜的山地也能屹立不倒。
如今的越秀公园,建有适合儿童游玩、规模不小的游乐场,有适合游船的大片湖面,还有能容纳过万人的体育场,但只要走上一道小的山坡,向山顶走去,就能看到另一番风景。数百年来,城墙、城楼还是维持古貌,不张不扬,映照着往日的时光流转。
越秀公园
一方面,现代生活的快速变化重新冲刷着海岸线,生活的面貌日新月异;另一方面,快速的变化激荡人心,那种在越秀公园里重现的往日规矩、严整、肃穆的感觉,就如同喜仁龙所说——像安放在城市里的音符韵律,让人们望古知今,在时空的交错感中,获得对当下的确认感。
广州给人的印象就是如此,舒适、便利的生活里浸润着现代化的气息,历史的痕迹又规整地存放在城市的各处,我们能随时辨认城市的来时、去路。
广州是一座与历史很亲近的城市,以建筑、器皿为象征的历史感融入到了公园里、街道边,甚至是原有的遗址上。解放北路上,有一座砖红色的古墓博物馆,每个路过的人都很难忽视这座庄重、大气的建筑——1978年的一次施工过程中,南越王陵墓墓址得以重见天日,在此基础上,依照山势建立了墓室的展馆。
广州市南越王宫博物馆正门
由于南越王陵墓从未被盗取,内里的结构相当完整,前室、耳室、侧室等设置再现了南越王时期宫殿的配置和规模,作为一座汉代彩绘石室墓,在岭南地区来说是规模之最。
从全国范围来看,参观者能进入到墓中参观,亲临原址其境,这种经历也是独一无二的。
负责设计该博物馆的建筑师事务所曾经这样阐述他们的设计理念:以现代主义为基调,传达出2000多年前的文化讯息,让古典主义、民族传统和地方特征都融入到展馆的设计中。
广州标志性建筑物——“小蛮腰”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广州的特殊性所在。漫长的历史发展容纳了太多的古典元素和外来文化的可能性,他们以不同的方式组合排列,共同存在于这块土壤上。
于是,一种很难说得清楚却又鲜明存在的“广州印象”,在大家的口耳相传间、在不同年轻人辗转大城市的经历里得到了传播,广州从不刻意讨好谁,却又分明学会了怎么与“自己”相处,只要来到这里,就能获得最合适的相处距离。
“淡淡定,有钱剩”
松弛感,是最近风靡在社交平台上的形容词,和这个词相类似的形容还有:平静、淡定、从容、随和。在人均焦虑的时代背景和缥缈的愿望目的地前,人们都渴望能变得不那么紧绷。
但远在这个词语走红前,广州似乎已经将“松弛”刻在了DNA里,这构成了“广州印象”的另一个侧面。
广州是座充满松弛感的城市 / 陈忧子 摄
不久前,微博上还流行这样一个段子:
如果身体不舒服
上海的朋友:你可能需要自己的moment。
广州的朋友:湿热。
广州气候潮湿容易闷热,所以“热气”“湿气”等说法在民间流传广泛,但是这个段子同时也表现出广州人的务实和面对困境的自嘲。当困难和问题来到后,与其沉浸于情绪里,不如发现、解决问题,这是广州多年来商业兴盛的性格体现,这样的性格帮助这座城市多年来抵御各种难关。
2021年奥密克戎来袭广州之时,大家还毫无具体的应对经验,但是广州及时稳住了阵脚,在短时间内就精准控制了疫情,科学的管控让广州迅速恢复熟悉的生活模样,人们生活基本没有受到影响。
全城抗击疫情期间,还流传着不少段子,比如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喊出着的“落来做核酸”这句话,迅速地火遍了全网——直白、日常、有趣,又充满人文关怀。
网络上,从不缺乏对广州人生活的调侃,比如夏天街头遍地的人字拖,一年四季不变的穿搭——T恤短裤+人字拖,在这里,你很难从穿着中看出人们财富的差异,因为人人看着都很低调、朴素。
其实只要有过生活经历就会发现,广州这座城市的肌理是围绕着生活来编织的:步行可达的范围,总有配套的超市、餐饮店和服装店;走出一段路,就能看到酒吧和电影院。人们不管住到哪一片区域,都能建立起自己舒适的生活圈。
从永庆坊的旧西关城区,一路走到荔湾湖,感受老广州的风情
这种联结相当牢固,让它可以抵抗现代生活的不确定性。它给人带来安心的感觉,让人觉得自己有归属、有安全感,不会被城市所抛弃。所以,人们很少表现得特别焦虑、紧张,因为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节奏,来配合城市的状态变化。
这样的肌理,是很难被撕裂的。广州时常呈现出这样的质感:不管世事如何变化,每一天踏实、认真过好日子,是最重要的,陌生人之间互不打扰,互相安好。
广州印象的崛起
历史感、松弛感……这些描绘只是一个个人视角的广州,每个和广州即使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都能讲出他们版本的故事。独一无二的街道布局、湿润亲昵的岭南气候、张弛有度的人际关系,种种印象,都难以囊括羊城全貌。
但客观上愈加明显的一个事实是,广州的印象正在被全国、全世界更进一步感知,这是正在发生的广州新场景。
2020年,海外花市第三次来到了巴黎,广州人熟悉的歌曲《迎春花》也来到了法国人面前。广州人爱花的喜好,远渡重洋,无远弗届。花城不只是广州的标签,还是广州特质的凝练,人们爱花的同时懂得观赏、珍惜,是保持距离的喜欢。
走在路边,溪流边,市民们赏花偏爱远观,不乱折枝和乱摘花,顶多掏出手机留影几张,只此而已。有外地的朋友告诉我,在广州留下最深印象的是过年期间的花市——热情簇拥的长街道里,人们摩肩擦踵,手捧好意头的水仙花、桃花还有银柳,互相之间说着热情的祝福话语,让外地人瞬时找到融入感和乐趣。
“广州式赏花”的美名体现了城市的整体文明程度。广州人爱花,来往之间都有默契,是恰到好处的君子之爱,最为诚实和透彻。这些可贵的品质,随着“花城”的名号逐渐传播,使得花城之名愈加实至名归。
满城花意的广州,让人流连忘返 / 陈忧子 摄
如果说“花”是广州人生活的必需品,那么“书”尽管不能列入必需之列,却也体现了广州人精神涵养的层面。2017年,我采访了广州三家独立书店的老板,他们都谈到了脑海里的广州印象。
其中,我印象深刻的是方所的一位负责人的评价,她说国内外的作家、学者经常来到方所开办讲座,她经常看见有读者私底下和来自国外的座驾交流,“他们沟通起来很顺畅,读者虽然看着朴素,但问的问题都好深入”,还有一次,一位著名的学者参加完活动直言“好开心”,“能让学者觉得好开心的时候真的不多。”
书店给人心理上的面积,远大于实际上的面积。于是,广州的独立书店才能给人带来那种“荒地般的自由、寂寞和宽容”,这是归于细微处的文化积淀,是浸润着精神光芒的市民品质。
在车水马龙的广州浸润书香 / 视觉中国
今时今日,广州已经是一个形容词,它代表着众多稀缺、美好的品格,在这个快速、充满捷径的时代,广州不靠流量哗众取宠、不从随波逐流中安顿自身,她已经作出了最好的选择。
文中配图部分来源于视觉中国,部分来源于网络
编辑 | 高凡
排版 | 八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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