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美国庆祝华人成功，不如说是在把我们当工具｜华人口述史
以下内容翻译整理来自NPR Gary Duong的第一人称自述《美国亚裔被誉为 "模范少数民族"，直到那天，他们说我们不是了》（You're called a 'model minority' as an Asian American — until they decide you aren't）
我的名字叫 "加里"（Gary），我的母语是英语，我有一头黑发、一对杏仁眼和一身黄皮肤，我喜欢洛杉矶着装风格，有无可挑剔的数学水平。作为一个亚裔美国人，过去我不喜欢从种族角度思考自己，通常对自己少数民族身份看法就是 – 与白人特权更接近，只是自己有时被忽视，我用这个想法定义自己；现在，我无法回避讨论种族。
我的家庭特别符合一个标准模范少数民族的心路历程，我的爸妈从越战华裔难民成为美国中产，他们努力工作、保持安静、不惹麻烦，生活在郊区，给了孩子们实现美国梦的机会，想融入美国的生活。我和我的弟弟跟随他们的步伐，在加州橙县亚裔飞地小西贡长大：从小努力学习、保持安静、大部分时候不惹麻烦。
洛杉矶小西贡，图源：dave’s travel corner
我的高中亚裔占学生总数80%，我们学校在春节放假，家家过节。（我家附近的）美国杂货店大型杂货店拉尔夫（Ralphs）和阿尔伯森（Albertsons）早已关门大吉，被亚洲超市所取代。这种状况到了我去洛杉矶时上大学时才被打破，突然间，我不再生活在一个多族裔社区。在校园里，在一片白人面孔和Abercrombie & Fitch（*休闲服装品牌）的海洋中，我显得没有那么“融入”，但我努力学习，保持沉默，专注于实现职业目标。
在我的第一份工作中，我遇到了瑞克（Rick），他现在是我丈夫，一个有着与我不同经历的非裔男性。当我们去看R级电影时，我笑着展示驾照证明年龄够大，他则特意展示军人证，让人们感到放心。瑞克需要不断例行公事与偏见作斗争，证明自己“不是社会威胁”，他有时也会对此感到疲惫。我的丈夫有时候会和我开玩笑：“你别进监狱啊，这样你就可以把我保释出来。”
图源：Adobe Stock
比如有一次在电影院里，我正在上厕所，一个白人妇女坐在我座位上，指控瑞克攻击她。好在，当警察到来时，整个剧院的人，也就是其他白人，都在帮瑞克辩护。是啊，美国有很多种族，我和Rick的关系中存在着一种隐形不平等：我是亚裔，是模范少数民族，有一些“特权”，如果发生任何事情，我可以保护他替他说话。
但是就在过去五年，我的看法发生了变化，拥护特权整个想法感觉彻底错了。我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模范少数民族”整个概念在“神化”亚裔，与其说是在庆祝亚裔成功，不如说是在把亚裔当工具，掩盖持续歧视和结构性不平等。
尤其是在近两年，我不仅要担心里克，我还得为自己着想。当 "中国病毒"和 "功夫流感"等固有种族主义术语被用来描述疫情时，我没感到任何特权。在2020年3月至2021年12月期间，“停止歧视亚太裔”（Stop AAPI Hate）组织统计了近11000起针对亚裔美国人的仇恨事件。
疫情现在并未远去，对某些人来说，大家依然认为亚裔是新冠的罪魁祸首。于是2021年亚特兰大地区水疗中心枪击案造成8人死亡，其中6人是亚裔，这桩惨案震惊了整个国家。但如此恶劣的屠杀没有阻止全美仇恨事件，今年，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时候发布的一项调查，约有三分之一的亚裔美国人表示，由于对威胁和攻击的持续恐惧，已经改变了自己的日常生活方式。
保守派评论员比尔·奥莱利(Bill O'Reilly)说亚裔美国人的家庭收入中位数高于全国总收入中位数，并借题发挥反复否认存在任何白人特权，“对非裔拉美裔的结构性种族主义根本不存在。” 但实际上，全国2200多万亚裔总收入中位数证明不了什么：亚裔社区存在巨大差异，比其他群体更有可能每户有三个或更多劳动人口，亚裔还经常居住在美国生活成本最高的一些城市，家庭收入和当地消费比起来根本没什么明显“种族优势”。
在教育话题下，亚裔“低头苦读”的范例也经常被提起，对大学平权法案（affirmative action, AA），甚至对任何改变感到不安，下意识感到沮丧：华人如此努力，别人却要取代我们华人辛苦得来的位置。可是亚裔最清楚，华人努力一直是为了“超越白人”，努力“适应”或“融入”的对象更是白人，教育系统优先考虑所谓“传统人群”主要是白人，一直在牺牲少数民族申请人。
倡导团体“领导亚裔美国人团结促进变革”（LAAUNCH）最近一份报告显示，白人受访者认为亚裔与自己最相似。然而每三个人中又有一个人说亚裔美国人“对他们的原籍国比对美国更忠诚”。是啊，不管华人多么“融入”，母语英语、背井离乡、安家立业还事业有成，却时常被认为“不够忠诚”，这种质疑声曾导致在二战美国建起日本人集中营，现在已经过去70年，历史残影并没有消失。
1942年2月19日，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通过了第9066号行政命令，授权监禁超过11万日裔美国人，而其中三分之二都是出生在美国的日二代
可悲的是，华人的种族地位进步并不是因为华人的成就或者贡献，而是“你不再是替罪羊”，而华人一直是这个国家种族暴力历史的受害者。1885年的岩泉大屠杀，怀俄明州约28名华裔矿工死亡；1871年，洛杉矶对20名美籍华人屠杀。根据布朗大学经济学家纳撒尼尔·希尔杰(Nathaniel Hilger)2016年的一项研究显示，亚裔美国人最终能够赚取更多收入并要求获得 "模范少数民族 "地位的真正原因是，二战后，美国针对亚裔的种族主义开始减少（after World War II, the American system simply became less racist against us）。
1869年5月10日，华工参与了中央太平洋铁路，修铁路工作非常危险，尤其是在严寒冬天，雪崩威力巨大，一下子会掩埋十几个工人，华工组织派人寻找遗体送回家乡安葬，有一次他们甚至找到了20,000磅尸骨，估计有1200位华工丧生。
我不是在贬低美国，但在美国还没有完全克服很多对亚裔的潜在偏见。亚裔在硅谷很普遍，但 "竹子天花板 "仍然存在，亚裔在全国劳动力中只有6%是高管。亚裔目前在国会的代表中破纪录，在众议院和参议院有18名成员，但只占3%。当哈里斯成为第一个亚裔美国人和非裔副总统时，人们欢呼雀跃，然而，这也没有解决问题，我们都经历过被误认成是另一个亚裔的时候。
在社会不对华人恐惧、愤怒和怀疑的时候，给华人贴上 "模范少数民族 "标签，夸赞我们是值得效仿的典范。现在，我将永远是一个“他者”，是一个与非裔结婚的亚裔性少数，在很多人看来我仍然会有一点不同，我不是真正的美国人。
我想对美国说的是，华人是你的邻居，你的同事，甚至你的朋友。但在内心深处，哪怕华人目前在每个人的眼中永远不会完全是美国人，但我不想因“模范”，被当成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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