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红：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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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

（所有发表于本公众号的刘向红的文章均经作者授权）

你算过命吗？

我算过，而且算过两次。

因为生长环境的影响，特别是受妈妈的影响，我自认为是一个无神论者。既然不信神也就不信命。对什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之类不以为然。在我看来，命，并不是冥冥中该由天定的东西，它是社会因素和自然规律相互作用的结果。或许它的轨迹和终点，有时看起来是偶然的，不可思议的，其实是一种社会和内在的必然。

妈妈不信神也不信命，但她却相信人的长相与命运相关，这似乎有些自相矛盾。比如妈妈相信耳垂厚的人会有福气，汗里带香的人会有出息；胸口长痣的人一生安逸，背部长痣的人一生劳碌。她常说：“一痣痣心永不做工，一痣痣背舂米打对”。这些自相矛盾的思想也会影响到我，产生某种混乱和不确定性。

我周围的同事朋友或多或少有些信神信命的，算过命的不少。但妈妈常说命好不用算，所以我对算命这种东西并不十分在意。

一次和朋友郊游去了一个佛庙，朋友抽了个签，我想着好玩也跟着抽了一个，是上上签。因为我不信，不以为然，不喜不悲。朋友抽了个下下签，说是有大难临头，吓得赶紧烧香下跪拜佛，磕了很多头。后来的日子也没见她有什么灾难，不知道是签不准呢，还是因为烧香拜佛后免遭其难。

出了庙门见有人主动上前要给我们算命，朋友抽了下下签当然想去算一下，算完后叫我也算一个，我想算就算吧，一辈子如果命都不算一次也太不完美了。

算命的是一位瘦瘦小小的老太太。看她那弱弱的样子，我心想：难不成还能算出我的命来？正在想的当口老太太已经将我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一生无大碍。太瘦了，要多吃好的东西，钱要抓紧。

真是一个善良的老人，对一个素未谋面的晚辈如此的关心。其实我并不瘦，只是长了一张营养不良的脸。从小就羡慕别人圆圆的脸，我姐小时候就是圆圆的脸，怎么看都美。但我这一辈子也有过几天圆脸的时候。那次去朋友家聚会，小女儿摸了他们家的荷兰猪又把小手往我脸上摸。第二天早上醒来，感觉脸绷得紧紧的，痒痒的，一照镜子，哇！满月脸！耳朵比如来福的都肥。先生立即送我去了急诊室。过了几天完全恢复到本来的面目，我竟然有一丝丝不舍，好不容易得来的圆圆脸啊！这么几天便消失了！同时我也有些释然，终于知道圆脸长在我的脸上远远没有别人的好看。

我对算命的老太太有莫名的好感，喜欢她善良的样子，但对她算的命却不以为然。她老人家到底是算命大师呢还是营养大师？叫我吃点好东西，真是太可爱了。我好歹也是学医出身，对什么是好东西什么是不好的东西，还是知道一些的。“钱要抓紧“，这有点像妈妈叮嘱女儿，尽管一辈子对理财一窍不通的我妈从来没有说过这话。可我家那点月月光的钱还用得着抓吗？

那年我二十七八岁，人生的第一次算命就此打住。赶紧千谢万谢付款走人，感谢她老人家说我一生无大碍。但我发誓再也不算命了。

后来我换了两次工作，每次换工作都几乎是转行，当然是转到世俗眼里的好行当，最后换成了公务员。

有一天偶然碰到以前的同事，聊着聊着，他突然告诉我，附近的佛庙外有一外号叫半仙的人，算命特别的准，给很多人算过，都是准得出奇，叫我也去算一个。我当时正值自认的人生关键时刻，便怀着好奇心去了。

说是半仙，倒也没有像我想象中的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我一去就和他说上话了。相比前一次算命的老太太，半仙倒比较壮实，大概六十多岁，留着长长的胡子，眉宇之间还真透着点仙气。问了生庚八字，把我打量一番，又看了看我的手，没有问我任何其它问题，就半眯着眼慢慢道来，却语出惊人：你……仕途无望，但有财发。你……鼻子尖往后靠，心太软，斗不过人家，总会输。说到最后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还用食指重重地点着我的鼻子尖，叫我回去照着镜子自己看看。和上次不同，我这次对结果有点失望。谢过之后赶紧付款走人，不记得付多少了，反正半仙说多少就是多少。

回家的路上，我心里开始翻江倒海：半仙是把我算反了吧？我年轻，正值事业上升期，马上又要提升职位了，按照当时的年龄职位以及顺风顺水的趋势，怎么会仕途无望呢？说我有财发，可我搜肠刮肚也找不出自己有任何发财的蛛丝马迹呀！斗就更不现实了，我和谁斗呢？谁和我斗呢？没觉得与人斗过，又怎么个输法呢？我一心想的是回去照镜子！我天天洗完脸后照镜子，竟然不知道自己鼻子有缺陷。回到家一照，还真是的，我的鼻子尖上真的是平平的光光的，一点都没有多余的东西。想起小时候听妈妈说过，鼻尖上带钩的人比较厉害，叫鹰钩鼻。这与半仙说的完全吻合。可到了美国后，看到的美国人鼻子尖上不都有一个长长的钩吗？

虽说对半仙算的命心里有点愤愤然，倒也没有十分往心里去。毕竟算命这东西我本来就没当真过，最多不过是将信将疑或者好奇罢了。日子照样一天一天地过着。

有一天先生告诉我，他在美国找到博士后的位置了。虽然出国是我的主意，因为女儿一天天长大，我想再要孩子，当时的独生子女政策仍然是铁板一块，出国是唯一的办法。可听到消息我仍然感到有点突然，我还没有认真想过出国后的事情。但我的人生哲学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切听其自然。于是先生开始办理出国手续。

先生到达美国四十五天后，我和女儿也来到了美国。至此距离半仙给我算命的日子不到一年。后来又放弃了回国的打算，辞掉了国内的工作开始办绿卡了。半仙说对了，我确实仕途无望了。当然，我也沒发财，半仙只说对了一半。

我一直疑惑不解的是：半仙凭什么给我算的命？他对我的情况一无所知，也没问我任何问题。难道是瞎猜？或许他真是凭相术或易经什么的？

我有一位对易经风水很有研究的朋友，他给自己算命是算准了的，他说还算准了好几个人，其中不乏美国人。我不敢请他给我正式算命，正因为太准了，毕竟天机不可泄露，红尘不可看破。像贾宝玉一样知道未来的一切了，日子也就没法过了。记得小时候，与我关系最好的唐姐有段时间几乎天天哭，因为有人算了她妈妈也就是我的伯母，只能活几个月了，结果好几年她妈妈都安然无恙。

如果时间倒流，我还是选择不算命的好。算差了给自己添堵，算好了或许会空欢喜一场。正因为未来充满了惊喜、意外和不确定性，你永远都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这才是生活本身的魔力所在。就像看一部电视剧，没有看之前我是拒绝知道剧情和结局的，这样才有兴趣一集一集的看下去。如果早就知道剧情和结局了，也就没有了看下去的动力了。

向红 11/12/2022 于旧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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