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红:捡干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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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干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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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干柴”是那年作文比赛的题目,那次,我的作文得了全公社(现在称乡)小学生作文竞赛第一名。
之所以用“捡干柴”作为作文竞赛题,是因为那是当时我所在的江南山区农村小学生最熟悉的事情,家家户户用干柴煮饭取暖,小学生放学后大都去山里捡干柴。
那时候两个年级的学生合在一间教室里上课,数学和语文都是一个老师,妈妈就是我的语文和数学老师。每堂课妈妈都是先上完高年级课后布置作业,再给低年级上课。我的作文得奖也是妈妈的教学成果,对于视工作为生命的妈妈来说,是双喜临门。
那些年,我和弟弟一直跟妈妈在学校生活,妈妈是学校唯一住校的公办老师,属国家户口,其他都是农村户口的民办老师。姐姐和哥哥跟爸爸在老家生活,只有节假日一家人才能团聚。弟弟比我小五岁,妈妈忙工作和家务,我自然而然承担起了一家三口的烧柴任务。这个任务一直压在我身上好多年,很沉重很沉重。
妈妈当时教书的山村盛产茶油,漫山遍野都是茶油树。我放学后就跟在当地小伙伴们后面,去茶油树林捡干柴。
茶油树(赵小英摄)
茶油树不高,长满绿叶的枝条向四周伸展,像一把把撑开的大号雨伞。到了春天,树上会开白色的花,花蕊是黄色的,蜜蜂飞来飞去地在花蕊里釆蜜。
茶油树的花和叶,开了口的果子露出果核来(赵小英摄)
有时小伙伴们看到花蕊里浸满了透明而粘乎的蜜,会摘下花来用嘴吸着吃,一个个嘴上粘满黄黄的花粉。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尝过那蜜,很甜,花粉却有点苦。
茶油花(赵小英摄)
花开过后树上会结果,慢慢地,果子挂满了树梢,沉甸甸地垂下来。到了深秋,农户们都上山摘茶油果。深绿色球形的果子摘下后放在太阳下一晒,会张开口子露出深棕色的果核来,有点像板栗,但没有板栗那么圆滑,果核表面是粗糙的,形状大小不一。
太阳下的茶油果(赵小英摄)
剥离出来的茶油果核,可以用它榨油了(赵小英摄)
晒干的果核在物理高压下榨出青黄色的浓浓的茶油,从出油口缓缓流出,如蚕丝般柔滑,香味很浓很特别。
改进过的新型榨茶油机 (赵小英摄)
剩下的茶油核渣被压成油黑油黑的茶油饼,可当柴烧。这可是春节用来烤火的上等燃料,很耐烧,烧透后变成红红的硬硬的火炭,又可以供人烤上几个小时。这种古老的纯物理式榨油的方式在当地一直保留了下来,我每次回娘家都可以吃到用这种茶油作的菜。
茶油饼(赵小英摄)
那时附近的山里,除了茶油树,什么都没有,树下除了一些叶子外,到处光光的,杂草都难看到。干柴几乎都被人捡光了。这与我几年前在自家的后院养鸡的地方好有一比,三十来只鸡刨过的地方,真是寸草不生。
远些的山里天黑前打不了来回,不敢去。当地的小伙伴们就用竹筐在附近山里收集落下的茶油树叶。茶油树的叶子厚厚硬硬油光光的,正好当柴烧。叶子虽不多,倒也能够收到一些,收光了又会有叶子掉下来,过几天可以再收。枯枝捡光了可没有那么快会再有。
收集叶子一是要有竹筐,二是要用耙子,三是要用扁担挑,这三样我都没有。从小只知道读书的妈妈对农活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我只好跟在收集树叶的小伙伴们后面千方百计地用小手掰茶油树上的枯枝,一小根小根的掰下来,几个小时才有一小捆,只够做一顿饭的。家里没有砍柴的刀,那时去山里也不准带刀,只能靠两只小手了。活的树枝是万万不能动的,有专门看山的大人,腰上别着刀,发现采了活树枝会对你很凶很凶,我最怕那种凶凶的大人了,看见那刀就更加心里发怵。
干柴捡多捡少回来妈妈从来不怪罪,也不催促。但眼看沒柴烧了我心里会非常非常着急,我怕做不了饭妈妈和弟弟会挨饿。我最担心的是下雨,捡不了干柴,家里又没有多余的柴,那可怎么办!所以天晴的时候我会离开捡树叶的小伙伴,独自一人翻过山头到远一点的地方去,那里干柴会多一些。
山头这边空无一人,连鸟都看不到一只,也听不到小伙伴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了,安静得让我能清楚地听到自己掰下枯枝时脆脆的嚓嚓声。我好怕好怕,也不知道是怕什么,见不到人就害怕。因为怕,我不敢花时间捆柴,只好把捡到的干柴堆在一起,抱着干柴就往回跑。柴多的时候跑一段路放下柴又壮着胆子再跑回去抱一次柴,这样一段一段的向有人的方向靠近。到了有小伙伴的地方,再用枝条将干柴捆在一起背回家。我现在晚上不敢独自一人在家里,或许是那时落下的毛病吧。
天热的时候,妈妈为民办老师和学生们烧开水需要柴,所以每年学校会集体捡一次柴。男老师带领高年级的学生们去远远的山里捡,不到一天干柴就堆满了学校的杂屋。我心里有说不出的踏实,虽说我每天放学还是照样去捡干柴,但知道万一没柴烧了可以借用一下,不至于断了火。
捡干柴的活持续了几年,直到妈妈调到公社附属小学教书。学校规模大多了,有好几个像妈妈一样住校的公办老师,也有民办老师,学校请了专人为老师们做饭。妈妈不用做饭了,我也就不需要捡柴了。那年,我刚好上初中。
长大后,我和妈妈回忆起捡干柴的事情,妈妈很意外,她压根儿都不知道我当时会是那么的害怕,也不知道干柴会那么少,她问我为什么不跟她说。是啊!我为什么不跟她说呢?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然是小小的年纪,也知道妈妈独自抚养我们不易,想尽量为她分忧吧!我自己都为自己小小年纪时的坚忍感到意外。现在的我可不是这样的了,遇到一点点困难或害怕的事情,我会大叫大嚷,长在骨子里的任性自我压抑了几年后,在成年之后变本加厉地释放了出来。
直到如今我看到枯枝败叶仍然会感到非常的亲切。特别是到了美国之后,漫山遍野的枯枝枯树,总是让我想起小的时候,看到它们白白地烂掉心里十分地不舍,小时候如果有这么多的干柴该有多好!
向红 11/09/2022 于旧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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