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介绍了AI绘画，看读者的反应很有意思。艺术创作者比较激动，立即开始辩驳机器能不能替代人类创作；普通大众比较失望，认为即便有了AI辅助，自己也依旧不能成为伟大艺术家，也不可能从中赚到钱。我自己呢，感觉是在一个平静的小池塘里扔了一颗石子。池塘就是《槽边往事》，石子就是AI绘画，然后就看到了人心中引发的阵阵涟漪。当新事物出现，人们总是从切身利益的角度去考虑，然后根据利益得出一个判断。据说，每个人还都觉得自己的判断很客观。那么，对此我也有一些非常主观的看法，没有多少点客观的部分，但也想要分享一下：上世纪90年代，互联网在中国刚刚出现。我兴致勃勃地冲进去，一口气玩了十年。在这十年间我都是个用户，都是业余玩家。十年之后，我才正式进入了互联网行业。在玩的过程中，我考虑互联网的善恶么？我不考虑。我考虑互联网的利弊么？我也不考虑---我就考虑有什么好玩的。
这样一来，我从互联网上没有办法直接赚到可以养家糊口的钱，更不用说是发家致富。在第二年，第五年，第八年，看起来都是如此。倒是因为在网上通过写作有了一点薄名，于是接到了传统媒体和新兴网络媒体的一些稿约，给别人的文化副刊或者是评论版面补白，凭借一双小快手，赚了些稿费。每个月拿着一堆汇款单，跑到邮局去领几百块钱稿酬。我还记得有一笔400块钱的稿酬，但是收款人那一栏里不知道编辑是怎么想的，居然写着“和菜头”，让我一直心痛到今天。
当时，我人又在云南。根本不知道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的互联网企业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也根本不知道那时候进入互联网企业已经可以拿到上万月薪。互联网对于我而言，还是一个新生事物，依然是我的游戏场而已。每天在上面花费大量时间，然后领着80、100、150、200一张的汇款单，领回来换雪糕，换小酒，换烧烤。网络作家威胁传统杂文家？没想过。投身网络发家致富？也没想过。hao123导航站卖了多少亿，我知道，但我不关心，因为虽然做个导航站很简单，但是让全国所有网吧都设置为默认页面这件事我做不到；高春辉的个人下载网站值多少钱，我不知道，也不关心，因为我能做的事情是写字，并不知道如何部署一台下载服务器，也不知道如何收取广告费；蔡文胜他们卖域名赚了多少钱，我也不知道，但的确动过心，但是买卖域名需要资金，而且双方都需要是桌上的玩家，我不是，这件事和我无关。
在十年二十年间，我目睹和听闻过许多人通过互联网发家致富的新闻和半真半假的故事，互联网造富神话对我而言效力越来越低，最后就算是听到一颗精子半天时间成功开发一个APP或者发了一个数字币，不到6个月上市成功，我的内心也没有任何波澜。对，我知道，世界上又多了一颗有钱的精子，而且发家速度接近光速，谨此而已。我不会有“我也可以”，或者“彼可取而代之（版权归于项羽）”之类的念头。所以，我没有那么多痛苦和困扰，尤其是在互联网领域内。我习惯了在互联网上尝试新鲜事物，更习惯了它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能带来任何个人利益，与此同时又有大量造富神话在江湖不断流传的局面。在我的心里，并不存在这样一种思考逻辑：因为出现了A，所以我应该可以从中得到B，或者失去C，于是我就要欢喜或者是担忧。我的逻辑没那么复杂：出现了A，这是个事实，那我要不要去玩一下？好玩就多玩一下，不好玩那就算了。这样想，这样做，对于收入增长，和个人成长不会有什么益处，这是毫无疑问的。可以说我毫无进取之心，可以说我胸无大志，可以说我玩物丧志。但是我也的确从中得到了两样无价之宝，一样是快乐，而且是许多快乐；另一样是开放的心态，情绪不大容易波动，在恐惧和贪婪之间往复来回。真正让我愀然不乐的是发展变化停滞，很多年都没有什么新东西可以玩。
我不反对谋生，我也不反对追求出人头地，我甚至都不反对一夜暴富的梦想---那都是别人的选择自由。但我始终认为，在日常生活之外一个人还是应该保留一点点自由空间，在那空间里可以培育一点个人兴趣爱好。在投入兴趣爱好的时候，暂且把得失成败放在一边，单纯感受一下快乐就好。像我那样全然的玩物丧志当然也不好，错过了分房机会，错过了买车机会，十年如一日对着电脑穷欢乐。然而我也不赞同世间但凡出现了一点什么新鲜事物，就要去琢磨着一定要给它个用处，一定要把它和自身利益建立起某种关联。同时，我也不赞同对事物的评价只有一个维度，仅仅考虑它是否有助于自己发家致富。就拿AI绘画来说，一个人不能成为伟大的数字画家，不能把自己的作品挂在OpenSea上狂赚大笔美金，仅仅只是因为缺少工具么？这句话反过来说，有什么新鲜事物在一开始就给出了某种承诺，你只要去运用就一定可以得到什么收获？人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时代上，都寄托在外物上，都寄托在他人身上。
过去二十年间，工商社会一直在规训人们的想法。追求成功，而且是大成功。追求发财，而且是发大财。大成功和大发财都还不够，必须不能过夜，当天就必须达成，感觉是到了第二天成功都会发酸，财富都会发馊，人心变得火焦火燎，片刻不得安宁。所以，当我看见《槽边往事》的小池塘里因为AI绘画出现的涟漪，人们不假思索地选择了担忧或者失望，最失望的那个人其实是我，感觉写了那么多年文章也并没有多少用处，还是有那么多读者上来就要激发起自己的焦虑，还是有那么多读者沿着实用主义的阶梯往上攀爬。那么，快乐在人生中究竟有多大价值？一颗不为外物所动，安定宁静的心呢？
题图创作者：和菜头
题图AI算法提供：https://wudao.aminer.cn/CogView/index.html
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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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相信我：
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都是错的
禅定时刻
《在红沙发上抽烟的蓝猫》
创作者：和菜头
AI算法提供：Disco Diffusion 5.3ver.
南派三叔专区
南派三叔更新《他们在干什么集2022（24）》里对我开嘲讽：AI绘画都是上个月的事情啦，你看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啊？那东西我早都不屑啦，哈哈哈。所以，我现在正使用Disco Diffusion，并且试图部署在本地。以我的显卡能力，将来大概渲染一张图不会超过5分钟吧。今天的这张沙发猫，就是最新成果。ππ，我又往前走了一小步哟。ππ，你要加油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