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三年，我们该反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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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陈兴杰
持续三年的防疫终于要结束了，不需要官方宣布，所有人都能感觉到。
上周五我到公司时，发现门岗的扫码贴纸都已撤掉，两名保安懒散地站在那，而不是严阵以待的好几人。下班后我在公司楼下闲逛，听了一场小型音乐会。一位女孩子唱歌，边上围着几十人摇荧光棒，既是直播，也是现场演唱会。这是很久没有的体验。
周末，我和小婉带孩子去逛商场，到处熙熙攘攘，好几家餐馆都需要排队。下午，我们参加了一场朋友的婚礼。除了零星几人戴口罩，绝大多数人都不受影响。大家穿着礼服，密切交谈，拍照，婚礼以后是聚餐，做游戏，一直玩到很晚才回。
感觉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我对小婉说。仿佛战后的人们看见炊烟都会感动，此前我们并不留意的日常生活，因为这三年，变得格外珍贵。最近，我们总是忍不住安排计划，要到哪里吃饭，看电影，要到哪个城市旅游，春节要怎么过。仿佛要把三年失去的东西追回来。
平心而论，这三年我受的影响算是很小的。几段短时期的居家封控，出门需要戴口罩，几次大半夜找核酸点——除此之外，一切还算正常。和许多长期被困在家、破产失业，甚至失去生命的人比，我算是很幸运了。大家都拿这些话互相安慰。环境一变差，大家都学会了宽慰。
不过我们也深知，很多经济上没怎么受伤害的人，比如知识分子、白领和中产阶级，他们受到了严重心理伤害。
大家是改革开放后成长的一两代人，没有经历过群众运动，日常只做赚钱谋生，受到法治的良好保障。哪怕平时诸多抱怨，骨子里基本还是乐观的。可这三年时间，各种毫无理性、荒谬可耻、秩序崩坏的事情一再上演。
每隔几天，就会出现把人吓到懵的防疫新闻。看着国外早已恢复正常的生活，我们还在每日做核酸，像没有尽头。再乐观的人也不免心灰意冷。
这几年见到了太多荒谬现象。所谓专家望风改口，没有学术廉耻；一些地痞穿上白色衣服，就为所欲为。各个城市的防控末端，践踏法治已是寻常事。小区的保安、物业、居委会，一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随时可以下命令，管束我们的生活。更有通过防疫渔利的人，他们巴不得这一切永远不结束。
四十年未有之怪象，确实吓到很多人。原来我们一直认为理所当然的生活，基础这么脆弱。幸好这一切都结束了。不管此前经历什么，生活总要朝前看。
后疫情时代，我们该做些什么呢？2020年，我就在想这个问题（当时没想到会延续三年），并写了一段话：“权力不会自动收缩，退到它原来的地方；崇拜权力的思想，也不会自动消失。思想像瘟疫病毒，它会生长和传染。相比我们日防夜防的生物病毒，我们更应重视思想病毒的传播。”
这正是最近我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我们要恢复正常生活，将防疫留下的诸多限制从生活驱除。比如说，从明天起“行程卡”就要下架——该下架的还有健康码，行程报备等。更重要的是反思，这三年里我们失去什么，从而走到这一步。我们要告诉身边人和孩子，将来再有类似大事件，要坚守哪些价值观。
首先最重要的是，让人说话，容忍不同观点。防疫是科学而非立场问题，要让不同观点争论，而不是封杀和谩骂。李文亮说了，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应该只有一种声音。
这三年最大的教训是，防疫策略长期不变，国外防疫思路被打上“躺平”“摆烂”等标签，上升到政治高度，以至于最后一个月的防疫转换，形同急转掉头。
其次，是要坚守法治底线。防控流行性疾病和施行紧急状态，中国早有法律规定。但三年防疫，防疫上升为极端重要的政治任务，权力越法而行，授权模糊不清，以至于根本没有执法权的居委会，事实上也拥有了拘禁的权力。很多警察上门执法也不讲程序，直接破门而入。法治崩坏的结果是人人互害，流氓地痞横行。
希望所有人，不管你支持何种防疫策略，都要有这样的共识：无论进入何种紧急状态，都要做到有法可依，个人权利要最大限度被尊重，权力制约不能形同虚设。富兰克林说过，任何牺牲基本自由以换取短暂安全的人，最后既得不到安全，也得不到自由。
最后的启示，我也是到近两周才深刻领会：勇气。防疫三年，许多该懂的道理早就讲清楚，能明白的人也早就明白。防控民意的转向也已完成——至少半年前，呼吁解封的声音一度占了上风。然而政策并没有改变，到下半年，封控反而越来越严厉。
11月中下旬，当时出台20台防疫新规，各地没有实质性放开，各种封城和静默还在延续。11月底和12月上旬，短短一周内，各地形势突然急变。如果说舆情和民意的积累是量变，质变发生在哪里呢？
我的理解是，那一段时间，全国很多人付诸行动，公开表达解封诉求。他们身冒风险，无惧表达，事实上推动了解封，最典型的例子是新疆乌市的“一夜清零”。随后一个星期，各地开启政策大逆转，任何顽固地方的抵抗，都成了蚍蜉撼树的笑话。
自由不会从天而降。智者不发声，公众的观念不会逐步改变；勇者不行动，政策不会一夜间转向。相比前者，行动者更值得尊重，因为他们冒了实实在在的风险。勇气的光芒之下，暗地表达不满、或者心灰意冷不想再多说的人，显得多么卑微怯懦。
这三年素材鲜活丰富，值得反思和研究的还有很多。希望有志者深入研究，总结教训，作为保卫我们未来生活的基石。如果还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三年的很多苦就白受了，也难保哪一天会陷于这样的噩梦。
最后提醒每一位读者：疫情防控政策转向，每个人都是自己健康的负责人。面对不可避免的奥密克戎大流行，大家要上点心。
奥密克戎的重症率已经降至极低（低于流感），每个人的症状不一样，生病总归是不好受。大家可以适当备药，保持营养充分，精神乐观。最坏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大家好好生活，尽力把失去的东西补回来。
题图：Nikolo Balkans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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