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牌出海,为什么屡屡失败?
分享 | 尹一丁
陈 科
整理 | 周 琪
随着高质量发展步伐的加快,社会经济已步入品牌红利时代。目前对品牌的误解很多,比如,将品牌简单理解为靠广告和宣传形成的认知,或是靠砸钱买流量就能占领的“用户心智”。
企业惯用定位和传播手段来打造品牌,品牌战略强调塑造用户认知和记忆,通过控制用户心智来影响购买行为。而一个充满激情和充沛生命力的品牌最终体现在产品上,体现在围绕极致产品的创新上,体现在厚积薄发的“十年磨一剑”中。
数字化时代,
品牌对消费者的理解
变得更重要
CBR:
工业化时代和数字化时代品牌战略存在哪些本质上的区别?
尹一丁:
其实数字化时代包括两个阶段,前数字化时代和后数字化时代。我们正处于前数字化时代。后数字化时代其实是智能化时代。这两个时代又有很大的不同。
工业化和数字化时代最大的不同是“从割裂到融合”。工业化时代,企业和用户之间、用户和用户之间是割裂的。到了数字化时代,这种割裂的局势变成融合。我在《高势能品牌》中总结了品牌的 5 个阶段。
在工业化时代,品牌是 1.0 和 2.0 的时代,品牌代表一种品质、一种品位。到了前数字化时代,品牌进入 3.0 和 4.0 的阶段,变成一种体验、一种伙伴。到了后工业化时代,品牌进入 5.0 的时代,就成为一种顾问——品牌比用户更加懂得他的需求,对用户起到引领的作用。
从用户的角度看,品牌的工业化时代也可以叫做“记忆时代”,品牌战略聚焦在如何影响用户的记忆和认知。数字化时代,品牌进入“接触时代”,品牌战略聚焦在通过价值和用户直接产生互动,建立用户情感。后数字化时代,我把它叫做“嵌入时代”。品牌已经全方位地嵌入到每个用户的生活中,形成了全景体验。
工业化时代的品牌战略更多以“销售”为导向,数字化时代更多以“关系”为导向,后工业化时代是以“融合”为导向。企业和用户的关系从割裂走向共生共荣,成为一个命运共同体。
陈科:
从供需的角度来说,工业化时代偏向“需求大于供给”。大家都在生产类似的产品,只是产品的品牌不一样,差异化的方式就是通过“大营销”让更多人知晓。随着时间的推移,某些品类会出现“供给远大于需求”的现象,我们的 GDP 水平也会比较高,消费者有更多可支配收入,对品牌的需求就会从“有名”上升到“个性”。
数字化时代,品牌对消费者的理解变得更重要。工业化时代和数字化时代的不同,本质上是供需关系的不同,约束不断被释放,需求不断被升级。
CBR:
陈博士在《动态效率》中把消费品所处的阶段分为萌芽期、增长期、调整期、成熟期,中国目前处于哪一个阶段?
陈科:
以美国为例,1946年到1973年处于增长期,二战结束后,美国有大量的军工厂转民用,大量产品被制造出来,消费者抱持一种享乐主义的心态,广告学科也是那个时候诞生的。因为增长太快,同质化产品太多,实践多了以后需要理论做支撑。
越战后,美国经济步入低速增长期,人口增长持续放缓,这种背景之下,由于对未来的信心不足,消费预期变弱,消费行为趋于理性和谨慎。
每个国家的消费阶段基本都是沿着萌芽期、增长期、调整期、成熟期的链路行进,具体处于哪个阶段,取决于这个国家的 GDP、人口结构、科技发展水平、约束释放速度等因素。中国正处于调整期初期,会出现两种状态的叠加,呈现两种消费行为,这是我的个人判断。
尹一丁:
陈总讲的非常详细了,我有一个补充。那就是恐怕在中国或者美国这样的大国,内部还会有一些分层,比如沿海发达区域会更早进入调整期,中西部地区还处于增长期末端。
品牌穿越周期需要具备
“高势能”与“动态效率”
CBR:
《高势能品牌》中指出,未来品牌之间的竞争是“势能”的竞争,如何理解品牌的势能?如何建立高势能品牌?面对空前复杂的需求,如何运用“动态效率”帮助企业实现品牌长青?
尹一丁:
势能是一个物理学概念,我之所以引入这个概念,是想说明品牌其实是一种能量。品牌就是用户心中能够驱动他们进行购买的能量。我们都知道品牌是驱动人决策的,那么真正驱动人决策的是什么?心理学和神经学研究都对这个问题做出了解答。
心理学家丹尼尔·卡尔曼教授在《思考,快与慢》中的核心观点是,绝大多数人在多数情况下使用依赖于情感和直觉的“第一系统”做快速决策,再用依赖数据和逻辑分析的“第二系统”为情感决策做一个理性的解释。
安东尼奥·达马西奥教授是一位神经学教授,他发现,当主要负责病人情感的那部分大脑受到损伤,尽管他们依然可以对高度复杂的选项做出十分理性的判断,却无法最终做出决定。这让他意识到,情感是驱动我们做出决策的“临门一脚”。
好的品牌一定是一种情感,一种能量。高能量的品牌一定会带来更高的利润和更持久的增长。品牌势能简单地说就是用户情感的聚合,品牌要升到高势能,就要关注用户情感。
如何打造高势能品牌?我认为有三个原则:第一个原则是价值为王。品牌势能的基础是价值,企业要建立价值的制高点,尤其是要打造显著差异化价值。第二个原则是由内向外,内外拉通。先在内部形成员工的高势能、高情感,再向外贯通到产品端,引导产品和服务的设计与交付,最后传递到用户端。第三个原则是与时俱进。高势能背后其实是企业强大的创新和研发能力,只有不断突破、持续创新,品牌才能和时代契合。
◎图源:尹一丁 著,《高势能品牌》,中信出版社
陈科:
早在上世纪 80 年代,不仅在中国,全球都掀起了一场“做大还是做强”的讨论,当时有一种观点认为大企业可能和恐龙一样终将消亡。历史走到今天,许多行业依然被大企业牢牢占据,这种现象引发我们思考,这些大企业究竟具备什么样的特质可以穿越周期?
我个人的观察和总结是,它们可以被归为两类。一类是“生逢其时”,举例来说,英国的 Paul Smith 体现一种叛逆、绅士的格调,完全吻合了 1960 年代英国摩斯族的精神需求。如今中国的“国潮”风靡体现的也是大国崛起后的民族自信。还有一类是构建了“品牌-品类之间的强关联”,比如提起可乐就想到可口可乐。
供给远大于需求的体验经济时代,品牌必须要清楚自己的目标消费人群是谁,在服务特定人群的过程中,满足他们的痛点,超出他们的预期。如何在消费人群最大化和企业经营成本、效率之间取得动态平衡,《动态效率》中总结了一套完整的实践方法论。
CBR:
除了我们刚才分析的外部市场因素,企业自身需要考虑哪些因素,进行哪些取舍,才能做到更优的企业发展?
陈科:
企业到最后比拼的是战略,换句话说,选择一定是大于努力的。最理想的选择通常满足四个条件:赛道够大、增速够快、竞争够少、自身够强。
回到刚才我们聊过的“做大还是做强”。当需求旺盛、赛道大、增速快的时候,企业的体量大,本身也是一种竞争优势,肌肉练得再精壮也未必扛得过庞然大物。当企业所处的大环境发生了变化,企业的打法、对竞争的理解、对四个条件的诠释也要相应变化。
尹一丁:
我觉得企业的选择最终是由价值观而决定的,价值观就是企业的理想、愿景、格局和信仰。
企业要形成高势能品牌,必须要从快跑的过程中停下来,问问自己的内心,什么最打动我,什么能让我每天充满激情地展开一天的生活,愿意不计辛劳、不计得失地往前走。做企业不能太理想化,但是做到一定程度一定要理想化。
中国企业过去 40 年一直脚踏实地,我们是跟随者,在供应链、生产效率、产品上都已经做到尽善尽美了。到了这个阶段,确实要考虑一下如何从脚踏实地到仰望星空。我们能够给全球用户带来一种怎样的新的理念?怎样在情感上触动他们?这个时代对企业家的要求更高,不但要成为一个实干家、战略家,还要成为一个思想家。
陈科:
这一点我深有感触。德鲁克在《管理:使命、责任和实践》里说,过去我们经常从经济维度判断一个企业经营得好不好,其实社会维度决定企业的生死。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要同时承担商业和社会责任,如果以牺牲环境、资源为代价去换取经济利益,损害社会价值,被颠覆只是时间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全球大企业都关注 ESG 话题,为什么创新变得非常重要,因为创新能创造价值。一个人,一个企业,乃至一个国家,一个社会,对于更大的环境来说,没有产生价值创造,它存在的持续性,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超越本地观念,
以全球格局管理世界企业
CBR:
本土企业和民族品牌“向外走”的过程中如何本土化运营,有什么好的建议?
尹一丁:
中国企业到国外去,容易走极端。一个极端是只扮演财务投资人的角色,管理上完全“西化”,另一个极端是担心管不好当地员工,就选择把本土员工挪到海外。我在《高势能品牌》里也说过,本地化的核心是“超越本地观念”,本地化的目的是全球化。
企业管理上要保持本国的优良传统,把自身优良的企业基因植入到海外团队中去,再和海外团队优良的基因混合,既顺应本地,又超越本地、引领本地,为今后的全球化做好铺垫。
陈科:
为什么向外走,这是企业首先要回答的问题。企业走出去,无非两个目的,一是获取更大的市场,规模的优势,二是通过收购获取核心竞争力。如果没有这两样诉求,就没必要向外走。
美国和中国是全球两大能产生大体量消费型公司的核心市场。和美国相比,中国的消费潜能尚未得到充足释放,个别细分品类至少还有 10 倍以上的增长空间。中国的头部企业未来一定是全球领先企业,你的历史使命、担当就摆在这里,反之,成不了头部,势能就会越来越弱,逐渐走向消亡。所以,无论是不是向外走,都要加油努力,不能停歇。
假设已经走出去了,就要“以全球格局管理世界企业”。先改变视角,基于更大的视角,很多做法也会发生本质性的变化。
尹一丁:
对于那些雄心勃勃的企业,我想再稍微补充一点,要打造一个全球化的团队。今天全球最顶尖的人才跑到我们中国企业来求职,我们能把他们用好吗?这要打很大的问号,我的回答是,大部分情况下用不好。能够把全球的英才为我所用,这是全球化企业的第一大特征。
第二大特征是全球化企业像海星一样,在全球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生根发芽复制,我叫它“海星效应”。如果没有这个能力,还不能叫全球化企业。我觉得中国志向高远的企业一定要全球化,不仅是为了更大的市场,为了获取核心能力,还要成为一个真正能够在任何环境下运营、长大的组织,这样的组织才是今后民族复兴的脊梁。
刚才陈总提到“全球化格局”,这不是一个虚的概念,我想再做一些延展和解释。很多企业做不好全球化,是因为它把中国作为“主战场”,海外市场作为“分战场”,相当于把触角伸出去试一下,不行又收回去了,这不叫全球化格局。全球化格局是四海为家,全球是“主战场”,中国不过是一个“分战场”,我们没有退路,全球就是我们的家。有这样的决心和格局,全球化就能做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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