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无名》导演程耳:做自己擅长的,以及能够完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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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是给出“中国电影之光”的超高赞誉。
一条前往北京专访了程耳。
程耳很忙,采访当天见面时,他已经3天没回家,夜里就窝在工作室的沙发里睡觉。
一直以来,程耳就是“腔调”的代名词。
6年前的《罗曼蒂克消亡史》让他进入了主流视野。这个湖北籍导演,所编织的上海民国黑帮往事,精致,暴力,华丽又肃穆,甚至可以拿来跟《美国往事》做比较。
程耳的风格和审美,是靠细节一点点垒起来的。
他自称“强迫症晚期”,钟爱对称的构图。以《无名》为例,影片里的食物,都是现场制作,其中的拿破仑蛋糕,必是上海最好的糕点房新鲜出炉的;日料器皿是从日本跨洋运过来;一场雨戏里,演员的风衣被雨淋皱了,他一直让服装师将其捋平了为止。
难怪大牌明星都争着出演他的片子。
毕业作品的主演是徐峥,接着是高圆圆、孙红雷,到《罗曼蒂克消亡史》里有葛优、章子怡、浅野忠信,就连出场几分钟的配角,都是国内一顶一的演技派。
这次的《无名》,主演梁朝伟和王一博,都是程耳主动邀约。梁朝伟收到邀请后,迅速补了《罗曼蒂克消亡史》,便立马答应下来,“他有很强烈的个人风格……我很想有一部电影,跟这个导演合作”。
程耳与梁朝伟探讨表演
以下是程耳的自述——
我喜欢读历史书,尤其是东亚近代史这块,无论是宏观的大脉络,还是微观的个人命运,都比较了解,自然对民国这块有表达欲。
我最近这几年一直在写一本小说叫做《东亚往事》,《无名》的很多元素就出自其中。
它发生在1940年前后的上海“孤岛时期”。汪伪政府和日本人是主要势力,还有重庆政府、共产党、英美人和苏联人,金碧辉煌,阶级差异大,就会有很多脱离于生活以外的戏剧化的故事发生。
梁朝伟饰演一位情报工作者
他常去购买拿破仑蛋糕
主角是由梁先生(梁朝伟)和王一博扮演的。
梁先生是我当时能找的最好的人选。2020年我开始写剧本,断断续续大概写了3个月,同时我去上海勘景,之所以一定要去上海拍,是因为我需要上海本地的群众演员。
整体构想越来越成型之后,我觉得可以找一下梁先生,就发了剧本过去。
梁朝伟这次全程说普通话
梁先生这次全部说普通话,也是很困难,在有限的休息时间就跟着台词老师练习。
他是自尊心非常强的人,经验和天赋极高,是从不出错的,而且我觉得他现在的年龄呈现出来的状态,是最好的。
我们两个人本来话就很少,在片场沉默的时候比较多。其实我们整个拍摄现场都很沉默,大家都在安心做自己的事儿。
王一博在角色不同的状态中切换
王一博,我从没有拍过这么年轻的演员。他这次的表演,我觉得是转型成功了,他已经不是一个爱豆了,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演员。不用单挑哪场戏是最好的,他是没有瑕疵的。
当时在找演员的时候,有人给我推荐他,对于他之前的作品我并不了解,只看了静态照片,觉得有点民国的感觉,可以试试,就请黄磊帮我约。
我对演员从来不试镜,就聊天。他来了工作室,谈话的时候有一种契合度,这个是你能够感觉到的,很快就定下了。
王一博一边扔下尸体,一边优雅拍掉身上的泥土
我觉得只要一个人气质上符合角色,面对镜头是自如的,那就相当于越过了“技术上”的门槛,这之后其他东西都可以通过训练完成。
他在语言方面可能是个天才,无论是上海话还是日语,学得太像了,而且时间特别短。
王一博跟日本兵打架的那场戏,大约4到5分钟,是一个完整的长镜头,中间没有切开,只要有一点瑕疵就要重拍。
梁先生和王一博最后那场打斗戏,也拍了9天、10天,因为它涉及的镜头数量太多了。
拍之前我们会拿纸箱搭建一个格局,模拟实景房间,演员跟武行一起,在里面做很长时间的练习。
外景鲜亮,内景沉着
这次视觉上做的还不错,我觉得跟《罗曼蒂克消亡史》相比是有非常大的提升和突破。
这次两个部分,外景是非常鲜亮明快的调子,到内景之后,会更加沉着。
《无名》有一个场景直接复刻了何藩的作品
程耳坚持构造了一个完整空间
王一博走过的香港的街道和地下台阶,我们是刻意搭建的,重现何藩对于香港当年的市井的表达。
包括像王一博和和张婧仪见面的盥洗室,虽然只有一场戏,但那也是搭出来了一整间,因为你需要尽可能地给演员一个完整的环境,让他们能够进入到那个氛围里。
程耳觉得碗、盘都太大
都是从日本海运过来
这次拍吃饭的戏会更仔细一点。
之前《罗曼蒂克消亡史》所有人在一起吃饭的那场戏,我一直很介意,确实碗和盘子都太大了,不太像上海的那种器皿。我吸取上次的教训,这次会提前做很多准备。
《无名》里主要是宁波菜和日餐,我们在摄影棚里搭了个厨房,请了一个日本餐厅的厨师,他每天都会带很多食材过来,不停地做。我们还找了一家很地道的宁波菜馆,师傅也会来现场做,或者提前做好了送过来,我们去热一下。
《无名》开片的两只狗,承担了叙事作用
相比较于《罗曼蒂克消亡史》来说,《无名》更加靠近类型化,音乐是服务于叙事的,《罗曼蒂克消亡史》有时候它的音乐更多地跟叙事是平行的,是齐头并进的,所以比较极端。
青年时期的程耳
我小时候很文艺,可能我现在也很文艺,我不知道这个词准不准确。
我喜欢看小说,比较偏爱博尔赫斯,他基本上每一篇都非常好,而且都很短,他对历史的了解,知识面的广袤度,都很吸引我。
所以我最初是想当个小说家,挺迷恋那种编织一个句子的快乐。长大之后,考到了电影学院,倒觉得也一点都不矛盾,因为文学还是电影的一个基础。
我是湖北人,1999年毕业之后被分配到上海工作,成为上海电影制片厂的一名员工。上海这座城市,比北京更加放松,它丰富性的一面跟历史是无法剥离的,自然就会去好奇它的过往发生了什么,所以后来拍了好几部沪语电影。
总的来说,我很喜欢创作,编剧、导演、剪接对我来说是一件事儿,是一个工作,而不是三个工作。譬如说偶尔给主题曲写个歌词,它也是编剧的一部分。
但说实话,我并没有那么享受拍摄本身的过程,像《无名》整个剧组1000多人,你得对所有人、所有的结果负责,很难真正地愉快。
演员杀青,程耳表示祝贺
我接受了电影的教育,从事了电影工作这个行当,我对我自己的要求,希望我拍摄出来的东西是更纯粹的电影表达,因为这样会让我自己有快感,会带给我自己一种关于美或者关于力量的感知。
这种所谓“电影的表达”,确实很难用语言去描述,我觉得它是更加经过筛选后的信息。这种筛选也许是讲究的,画框内的一切都非常优雅,非常完美,它也可能是垮塌的,但这种垮塌也一定是经过创作者非常严谨和缜密的思考。
语言也是一样,每一句对白都应该是非常经得起推敲的,而不是那种随意的。我觉得这也是电影区别于电视剧、短视频的地方。
我一直以来的出发点很简单,做自己擅长的,以及能够完成的事,同时不断地去甄别那些自己通过努力可以改变的结局,以及那些即使通过努力也无法改变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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